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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穹日正烈。
沈澜宣如他所愿考上苏韵姿所在的大学,由于他越过一次年级,险险赶上苏韵姿的大四生活的尾巴。
新生们手提肩跨,好奇地东张西望,报到处人山人海,他混在人群中,是鹤立鸡群的190。
殷勤的学长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学妹,我帮你吧”。
站在一旁的高中同学,姜念乔披散长发,连声婉拒:“不用麻烦学长,我自己可以的。”
学长气定神闲,弯腰提行李箱。
姜念乔推辞不下,无奈望向他,嘟起了嘴。
几句闲谈飘了过来,把他们视为一对小情侣。
沈斓宣抬起浅色的眸子,闻言,回视围栏附近的众人,他们当即作鸟兽散开。
讨论声不断……叽叽喳喳。
好烦。
转念一想,可以时时遇见她,就很满足。
思及此处,转弯分道,他愉悦地扬了一下嘴角,扭头对姜念乔道:
“再见”男生沐浴在阳光里。
姜念乔见此情景,害羞地,笑得跟看到昙花一现似的“好呀,等会见。”
等候的学长不由得变了神色。
他转身就走。
待他坐定,想象会如何见到苏韵姿,送给对方一份大惊喜的时候——
苏韵姿的老教授冲他挥挥手,挥出鞭子的气势,“小宣”苍老但生龙活虎。
他认得远处白发花花的和蔼老人,不知所云地迈步过去。
教授刻意压低声调,却压不住愤怒,厉声道“小宣,去把苏韵姿给我拖过来,敢挂科,不敢见我,马上回来重考。”教授隔空打牛。
沈斓宣想错了,大错特错,苏韵姿的出场决不会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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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分钟后,教室门前。
周珍羽(苏韵姿最要好的冤种朋友)在老教授(相爱相杀三年的老教授)面前立定笔直。
周珍羽眼睁睁目睹之前口口声声保证不来的苏大小姐,在同学们热情围观之下……
轰轰烈烈地驾临了。
一
几分钟前,
苏韵姿慵懒卧床不起,沈斓宣闯进门来,她迷迷糊糊,吼了一句“谁?出去!”
软绵绵的,来人顿住脚步,她掀起眼皮,看清人影,松了一囗气“你怎么来了?”
“来带你去学校重考。”他沉着一张俊脸,冷冰冰的语气,让她想到冬天的六瓣雪花。
她当然毫不犹豫回答“不去”响亮
苏韵姿被扛上肩膀一脸蒙。
冒出第一个想法“臭小子,造反吗?”
脱囗准备喊“非礼”
不行,好歹是几年的弟弟,他的名声不能被我毁了,才刚上大学。
既然不能动口,我动手!
我难不成拿你沒办法?
真没有。
无论她如何蹬腿,晃动身子,纹丝不动!
仍旧稳稳当当。
她把沈谰宣背后的衬衫抓出几道明显的褶子。
沈斓宣打算一把人扛出门口,就放她下来自己走。现在挣扎得厉害,又不好放开。
他猛然擒住她乱踢的脚踝。
苏韵姿察觉到清晰的触觉,不动僵住如山。
即将行至考场门前,一言不发的沈斓宣终究给她留了点脸面,免得她一时记仇难哄。
矮身结结实实落地,一只劲瘦的腕却被他牵生无可恋待宰的小羊般有气无力。
周珍羽“无能为力,拯救不了你了”,苏韵姿分明从她脸上读出这一行字,只能作挥拳状。
一面对教授,猛如虎的女人立马成淑女,小声如蚊子叫“教授”耷拉着脑袋,好似反省。
教授早对此见怪不怪,一向知道她的德行,一指大门,凶巴巴地扶腰,喝道“进去!”
周珍羽也需要重考,于是不久传上纸条,内容如下:“你不晓得沈斓宣考进咱们大学?(震惊)”
“不知道”苏韵姿叹了长长的一囗气“弟弟长大了,不跟我亲,什么也沒有告诉我。”
“在校门口,老庄(教授)不是问你为什么沒来吗,你猜他怎么回(编)的?(憋笑)”
“怎么说?(疑惑)”
当时
“她沒有旷课”他极力反驳。
“小苏遇到什么事了?”老庄冷静等待反转。
“今天我看到她六点半出的门,搭上公共汽车。疲乏地在车上睡着了,结果车子抛锚,拖车工人到了才被叫醒,耽误上学时间。”他的神情貌似自己都不相信这段鬼话。
“那么大动静……她没有醒??”老庄眼晴大如铜铃,不可思议。
“没有”他笃定地说。
周围传来几道竭力忍耐的笑声。
“噗”苏韵姿几乎可以浮现出他一本正经,面无表情说瞎话的面孔,扑哧笑出了声。
她定晴看向最后一句话“沈斓宣真有趣。”是啊,等会逗逗他,她忽然冒出几个坏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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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的城市,护栏外的远方,海与天相绵,波涛翻卷,风肆无忌惮,温柔抚摸瑟瑟发抖的小白花,雪白若粟米的花瓣随风而落,细长似针的叶片竭力挽留。
苏韵姿眺望海平线,少年并肩同行,风裹着少女的轻笑横冲直撞“小宣宣,噗,早上多谢您拯救我的-世英明了!”她背行逆风与他四目相对。
沈斓宣缄口不言,那番说辞,确是苏韵姿可行,也是现实发生的事:
他初三那会,他们拦住老父亲的好意,苏韵姿大大方方地闷头睡,错过了十几个站点,直达终点站,汽车哇一声,都沒能震醒。
他至今清晰可聆,自己郁闷的质疑“苏韵姿,你是聋了吗?别乱走,在车站门口等着。”
从来沒有那么难以置信,那么想要瞬息就在她的身旁静候指令。
他拎起校服外套就健步奔出防盗门,修长的手指握着手机紧贴着耳旁。
为他操碎了心的地中海老主任踏着嗒嗒的皮鞋,吼了-声“斓宣,马上回来,-周后中考了!一寸光阴不可轻!”
混杂未消弭的背景音,比她足高一个头的沈斓宣气喘粗粗站在不省心的姐姐面前。
苏韵姿眼含惊惧不定,发丝风中凌乱,无措像十岁走失的小学生般,
他察觉到不对劲,不留情嘲笑道“苏韵姿,你怎么连搭下一班车都不会?”
他们的城市还是相比很小,途经学校的班车虽说终点站是大城市,来往车水马龙,但不至于惊慌无措,好歹是高中生了。
“再不济,大姐姐,手机导航一下。”大概是他第一次玩味的语气,只为了缓解她的情绪。
果然,苏韵姿一听这话,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爪子随即猛烈呼向头顶,踮脚一跳。
“我……那不是睡懵了!”不甘地狡辩。
之后周珍羽明了起因后果,不带犹豫地纠正她蹙脚的措辞:“狡辨!你那是睡得短路了!睡神,受小女子一拜”她面无表情无视某人的看好戏。
沈斓宣人高马大,才不会立正挨打,侧身闪避,不忘揽了空中飞人的腰。
这才发现“苏韵姿,你好像腿软……”
话音末落,少女一头栽进少年的胸膛,全身心沒有防备地把重量搭在他的身上,闷声闷气,好似从他的心里长出来,在心绯生根:
“沈斓宣,我好……后怕,我是不是路盲啊,全世界都是一模一样的……我只在无关的人群中看到一个你”来接我回家的你。
沈斓宣怔愣住了,悄无声息地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我不是来了吗?我亲自牵你走一遍回家的路。”
“以后就我一人走了?”女人总会抓住一些关键,无伤大雅的字眼,她也不例外。
他呼吸不由得一滞:“不会,我会陪你”在你不能注意到的背影之下,或者左侧的,你口中不变的“沈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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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初午的对话,仅仅是苏韵姿孤身一人的忧愁,不识南北东西的焦虑,却不经意道出沈斓宣的余生夙愿,
他想在她迷途时,牵她回字意上,属于她与某人的家。
也许仍是临松(老父亲的城市),也许是苏韵姿以后的大学所在,
这是一道不可逆而苦涩的选择题。
苏韵姿精神疲倦地松了一囗气,舒心道“那就好。”
一时间,他竟觉得舍不了离不开她。
平静下来的苏韵姿尝试挣扎站立,奈何力不从心,摇摇晃晃,沈斓宣不忍直视,一手扶她,又蹲下身,弯下腰来“上来,不省心的五岁”
苏韵姿大了沈斓宣整整五岁,也是她常挂口中的骄傲资本。
她理所应当地趴在他的肩头,不满反问“小弟弟,你行吗?姐姐可一百斤不到!”
沈斓宣轻轻松松地颠了颠她,沒有回敬她的挑衅,好言相问“你昨晚是不是又遨夜了?黑眼圈可以跟熊猫比了。”
“熊猫是国宝唉,多可爱……我高三了,忙忙碌碌不可以?”
缓过神来,她深埋他的肩头,甚至可以略带说笑地反问回来。
确实,期末大考轰轰烈烈地风暴袭来,灯火通宵如他也是无法反驳的,
可他直觉不是“是啊……遨了,所以在公交车上睡迷糊了。”她沒有任何隐瞒地承认了,理直气壮,串了之所以是因为。
中日的光辉披在身上,晚间的寒凉早已消散,无影无踪。
“那你晚上十二点还做什么?”他疑窦徒生,她沒有熬夜复习的习惯。
“那你又在做什么?”她反问。
“复习,好让您在同学面前说我弟弟是ⅹⅹ系的ⅹⅹⅹ”他回答。
“你自己说的弟弟,沈斓宣,你上次亲口说的,不希望我叫你弟弟。”
苏韵姿沉声道,也许懒劲上来,语调不快,含在嘴口一字一字说的,徒添郑重。
自从沈斓宣上次凶了她,又可怜巴巴找她道歉,解释之后,她就重视到了称呼,在外人很少介绍说弟弟,代为朋友,发小,“隔壁房间的邻居”
他脑子轰一声,接不下话,再也顾不上纠在她晚上所忙何事,勉强填坑,
“你可以对我说,我们俩,我不介意”他默默暗戳戳地补充,
苏韵姿,我不只是比你小五岁的弟弟,是爱你的人。
果真夜深后,矗立沉稳的人民医院,月朗星稀,月光倾泻三千云。
苏韵姿检查出了结果“路盲症”至于为什么如今才发觉,
或许是她从小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不识阴谋论人缘泛滥,与她同行一路的不胜玫举。
中年医生语重心长地叮咛“小姑娘,以后到陌生地界,麻烦了。”
苏韵姿联想未知的旋途,顿时愁眉不展。几页诊单订成一叠,她凝视纸上比划的三个字。
她熟了中学与家的路,也无大碍。可上了大学,爸看得严重,怕她哪日回不来。
高中初期,是沈澜宣最煎熬,殚精竭虑的光阴,盘算掐分去十字路口接她,一直到,她又识了大学的岔路囗,按部就班,走了无数次。
后来,她与同学熟络了,有了人形导航,只不过她会隔三差五抱怨
“我跟尾巴一样,脱不了他们,去哪,都被自己无助的方向感束缚。”
倒也真切,谁,如较好的周珍羽,都不方便。她说她想念他的体贴,她斟酌着,
“也只能麻烦你了”
她也确实像个惹人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