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间 第73章 青雀

马上要入夜了，陈怀音还得去前厅用餐，自从陈宝璐成亲后，陈满泽就要求一家人每晚在一起用餐，他现在想要凝聚起这一家可就晚了，饭桌上六个人，六个都心怀鬼胎，还有个在四处奔跑不好好吃饭的陈锦麟小弟弟。

虽然陈宝璐夫妇对他冷眼相待，但陈怀音还挺喜欢这个孩子的，而这个四五岁的孩子凭本能也察觉到这一桌子大人中，只有陈怀音没啥攻击力，便拉住她的衣裙，喊道，「姐、姐……吃饭、饭。」

陈怀音受宠若惊，「……？」

陈满泽笑道，「看来锦麟很喜欢你啊，怀音。」

陈宝璐侧目而视，邱栩正襟危坐没有说话。

陈绮云道，「可能是怀音身上比较香吧？香得不仅男人，连孩子也喜欢她。」

她这话中有话，说得令陈满泽皱眉，「怎么说话呢？」

陈夫人连忙制止陈绮云，「吃完了就回房去，在这儿添什么乱呢？」

陈绮云不满道，「凭什么这个孩子比我们还要重要？爹爹以前喜欢宝璐姐姐也就罢了，确实姐姐她做得好，可这个孩子呢？连他母亲都不知道是谁，还不懂是不是爹您——」

「住嘴！」陈满泽果真发飙，吓得陈锦麟一下抱住陈怀音的大腿，陈怀音也弯下腰蹲身抱住安抚他，「……没事。」

陈满泽瞪着小女儿，「明天开始你就闭门思过，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房门一步！」

陈绮云气得摔掉碗筷，「反正我将来也要嫁去九华派了，不稀罕爹爹你的喜欢，您想偏爱谁就偏爱谁去吧！」

陈满泽起身就给她了一记耳光，「你还没出嫁倒跟我拗上了啊！九华派是你的避难之所吗？九华派它现在什么也不是了！没有我孔雀山庄的照拂，它还得从七大派中跟紫榆神宫一样被除名！」

陈绮云瞪大眼睛，忽而懂了，「……爹爹，你果真太势力了！我真是看透你了。」

她又转向陈怀音道，「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这么怂！你明明也不喜欢爹爹总是对你凶！」

陈怀音默默不语。

陈满泽道，「你以为你姐姐跟你一样刁蛮吗？」

「是啊，她老好人，所以才会被您安排的什么武当十三剑欺成那样！宝璐成亲那晚，那姓赵的偷摸她屁股，我都看见了！」

陈满泽气得眨了好几次眼睛，看向陈怀音，陈怀音连连解释，「误会误会……」

陈绮云道，「你别替那姓赵的说话，枉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却想也是个贪图美色的混账。」

她最后喝了一杯酒摔了酒杯气愤离场，「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给我去死吧！」

陈满泽看着她的背影气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质问身边的夫人，「你你！怎么教女儿的！」

陈宝璐替母亲解释道，「爹爹可能不知道，那楚燕乐瞒着她收了一房妾室，还有孕了，她前几日才得知，可能心情不大好吧。」

陈满泽一愣，继而勃然大怒，「我就知道这个姓楚的不是个东西！说什么披麻戴孝三年再娶绮云，这才多久？他妾室的孩子都怀上了？！」

陈夫人抚了下陈满泽的脊背安慰道，「老爷别生气了，我会劝劝绮云的。那妾室……我也会找人去安排处理掉的。」

陈满泽坐下道，「岂有此理？我陈满泽的女儿岂能受这份气！」

他说罢又看向陈怀音那边，方才陈绮云还指责过赵允容的为人，陈怀音本以为父亲也会善心大发的关怀一下她，却想陈满泽道，「你没什么事吧？你要跟赵允容的婚事出什么岔子我跟你说——」

「你就别待在孔雀山庄了！」

陈怀音的心里好似最后一点期待也落空了，面对这样的父亲她反而勾起了唇角，「知道了，父亲，我会跟他好好过下去的。」

陈夫人本以为陈怀音是真的觅得良婿了，没想到在陈绮云的形容之下竟是个衣冠禽兽，想来他俩的婚事也不会美满，便放了一百二十个心，「好了，不气了，吃饭、吃饭。」

陈怀音是最后一个吃完饭的，餐桌上就剩下些残羹冷炙，她也干坐着不动，丫鬟们还在等她，所以并未上前，只是关切道，「二小姐没事吧？」

「二小姐别听三小姐胡说八道，赵公子的为人秉性可是有口皆碑的。」

陈怀音没想到最后还是个丫鬟在安慰她，觉得甚是可怜，「……嗯，他很好，我知道。」

丫鬟这才上前，「二小姐这些我们先收下去，您要是饿的话，我待会儿吩咐厨房再给您送一份过去，或者您让青雀过来取也行。」

陈怀音吸了下鼻子，起身道，「你们收拾吧，我先离开了。」

此刻夜幕笼罩，整个孔雀山庄狂风大作，似有风雨将来。

从前厅绕去北苑还有些距离，如今入夜很久，有些巡夜的弟子因受不了这狂风可能偷偷进屋休息了，正值夜深人静之际，她一个人独行在孔雀山庄内，居然有种无家可归的痛楚。

狂乱的风吹打得窗户砰砰作响，间或夹杂着一种诡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

刀剑交错声。

陈怀音四处看过一圈，咽了下口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她还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提了展灯笼循声而去。

这声音来自主院，主院只住着陈满泽跟陈夫人，还有七八个巡回守夜的弟子，等陈怀音赶到之际，这七八个弟子早就无声无息的倒在了黑夜中的草地，「……！」

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敢肆意闯入，就听院内刀剑争锋之势刺破耳膜，与狂风的造作混为一谈。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女人惨叫着逃出来，下一秒却被横来的一把剑直穿心脏，骤然倒在了她跟前，陈怀音的灯盏落下，噤声看向飞来的蒙面人，两个人视线交错一瞬间，蒙面人收住剑势，拉下面罩，警告她道，「还不快走！」

是段政颖。

而他刚刚杀死的便是陈夫人。

陈怀音僵硬的抬头展望他身后缠斗的二人，其中之一不正是陈满泽？

陈满泽似乎也在须臾间瞥见了陈怀音的身影，喊道，「怀音！去宝璐院子把人喊来！」

他分心了一下，腰间便被中伤一刀，段政颖镇定看着陈怀音，陈怀音低头不语，似是做着心理斗争，陈满泽又大喊，「还不去喊人！」

段政颖见她犹豫也不再多虑，转身加入二对一的刺杀，这样陈满泽就必死无疑了，他更是关切着院门口一动不动的陈怀音，气得咬牙切齿，「你这个孽障！你是要我死在这两个人手下吗！」

陈怀音握紧拳头，仍旧不动声色，反倒是紫榆宫前护法嘲讽道，「陈满泽你做人也太失败了，连女儿都想要你的命。」

只要陈满泽死了，她就自由一半了。

近在眼前的自由，为何不要？

陈怀音这才抬头，眼睁睁的看着陈满泽被段政颖一剑穿刺胸膛，而紫榆护法再从天而降一掌打中他天灵盖，让他当场倒地，再也不能爬起。

刺杀结束了，紫榆护法还要走去陈怀音那边，段政颖拉住，紫榆护法道，「我不是要杀她，她是师妹的养女，我只是嘱咐她一些事罢了。」

但段政颖还是很担心，这时反倒是陈怀音奔了过来，陈满泽死不瞑目的看着她走到刺客面前，一脸的无法置信，「为什么……我是你父亲啊……」

陈怀音不忍回头看他，而此刻段政颖却拉下面罩，「……陈满泽。」

「……居然、是你。」

他颤抖着手说不出话来，「原来凶手……是你……」

段政颖冷冷道，「让你死得明白点吧！我叫纪简阳，而她，叫纪繁茵。能想起来吗？」

紫榆护法道，「此地不宜久留，既然人解决了就快走。」

陈满泽此刻终于想起，「是、是混元山……你们不是——」

「没死，所以……复仇。」

段政颖也不管他现在究竟是后悔还是痛恨，最终一剑决绝刺入他心脉，送他完整上路，「这是你为恶的代价。」

紫榆护法此刻已经捡来陈怀音一早就掉的灯盏，从窗户扔进了房内，很快大火便着了起来，「这里马上就会被人发现，我们走！」

段政颖又戴上面罩，将陈怀音抱紧，「先送她回北苑。」

紫榆护法在墙顶等候，段政颖将陈怀音放下的时候，她的神智好似还没回归，段政颖不得不晃了下她，「茵茵？」

「……我走了。」

陈怀音这才反应过来，抱紧他道，「你要当心……快逃得远远地别再回来了。」

段政颖抚摸了她的脸颊，「保重。」

就在这二人消失在黑夜中没多久，前院果然传来了呼天喊地的救命声。

但陈满泽已经死了，没救了。

他要是在最后的晚餐上关心一下她，说不定陈怀音还会为他去喊人，或为他跪地哀求，但他却生生的扼杀了自己的活路。

听到动静的青雀这才推开门，「小姐，你怎么才从前厅回来？这都多晚了。」

陈怀音僵硬歪头，「不是……我早就回来了。前院发生的事，都跟我无关。」

青雀惘然，「哦，那进来洗漱睡觉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