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间 第11章 凡尘

十四年后，燕北。

辽阔山原上，一身红衣的少女正驾马狂奔，身后的侍卫是一个也追不上，只能喊破了喉咙试图阻止她，「公主——公主！慢点——求您！」

前面不远有棵青葱梨树，果实挂在枝头令人垂涎欲滴，牧笙歌放慢了些速度，一个仰头伸手，青绿色的梨子便落入手中，旋即她又放肆狂奔，一边回头一边开心呐喊道，「我又赢啦又赢啦！」

「公主！！！」

这个公主当真不好伺候，不是娇生惯养的那种，而是玩起来要命的那种，她磕破了弄伤了自己毫不在意，吓得护卫是差点儿魂飞魄散，「公主……我给您跪了，明天还是换个武功更高的跟着您吧！小的不配。」

牧笙歌毫不在意，「随便，你去跟我父王说吧。」

那梨子一口咬下全是汁水，她连忙用衣袖擦拭，一旁的嬷嬷又开始唠叨，「公主，用帕子用帕子。」

另一个嬷嬷道，「那是用帕子的事吗？作为公主吃相怎能如此狼吞虎咽，再过几日您可是要跟燕王去中原朝拜了啊！这副模样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正当被嬷嬷责备着，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传来，「本王的笙歌公主乃是整个燕北最美的女子，中原的那些个小白脸，只怕到时想要追她都追不到！」

「父王！」

笙歌将手中另一个梨子拿给燕王，「父王尝尝，特别甜。」

「笙歌摘的，一定跟我家笙歌一样甜。」

嬷嬷们无语看这父女俩腻歪，也插不上什么话。

「对了笙歌，父王知道你骑术是越来越好，特地找了个燕北骑射第一名来当你的随从，这下就不怕再把你给跟丢了。」

燕王拍拍手，一名双十年岁的青年男子便走上前来跪拜，「见过公主殿下！」

「抬起头来。」

年轻人听从仰头，任由公主肆意的打量，「长得还行，留着吧！不过你要是哪天跟不上我的马，可就要把那第一名的头衔让给我哦！」

男子抿唇笑起，「那是自然。」

「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属下姓平，字兮玉。」

回到王宫一路也说说笑笑的，恭送了燕王，笙歌也回到自己房里梳妆打扮，结果端着水进来的丫鬟她好像并不认识，「你是新来的吗？」

那丫鬟放下盆，甩了甩累着的手，「陛下果然不记得我了，亏我还跟天魔大人阴魔大人满天下的找您。」

「陛下？」

「陛下你说要下凡来渡劫，我们就开始寻找你想要帮你，结果一下就等了好几十年你才出现！」这丫鬟自顾自的说着，还坐到了笙歌的身边，委屈至极。

笙歌听得云里雾里，任由那丫鬟的摆弄，「不过陛下您穿这身红衣也好看，这在凡尘可要迷死多少男人啊！」

「所以……你是谁啊？！」

青雀这才想起自己的伟大使命，「对了对了，陛下您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你等等——」她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丹药，「服下这还神丹，您就可以记起全部啦！」

笙歌接过，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什么玩意儿？」

「快吃，这可是天魔大人南征北战好不容易搞到的唯一一粒，而且还没副作用，也不会触犯天规天条，放心！」

「我为什么——呃……」

趁她张口说话的时候，青雀猛地抬了下她的手，那药立刻滚入笙歌的嘴里，青雀再一抬她下颚，妥妥的就咽下去了。

笙歌再想吐也吐不出来，颤抖着手指着她，「你——你放肆……我叫人——」

只可惜她话还没说完，身子就轻飘飘的晕了过去，青雀赶忙扶住，埋怨道，「真是的，来到人间还要照顾你这个玩世不恭的魔尊。」

她口气虽差，但表情却温柔含笑，「从明天起，我俩又可以在一起玩儿啦！」

牧笙歌迷迷糊糊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过来的时候浑身疲惫，习惯性的伸出手道，「青雀……我渴。」

水早就备好在一旁，青雀递给她杯子，「陛下可好些了？可是全部记起了？毕竟都叫我名字了。」

牧笙歌瞥她一眼，眼里稍许怨念，「……可别再叫我陛下了，我现在只是公主而已。」

青雀四处打量了下，「公主也不错，反正无论您是什么身份，青雀都要跟在您身边。」

「好好没问题，即日起你就是我的贴身丫鬟啦！」

青雀也喜笑颜开，埋入牧笙歌的怀抱中，眼眶有些湿润，「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到现在才出现。」

牧笙歌一回忆起自己的前两世，觉得还是不详细解说了，「之前渡劫失败了，还是个男的，不提也罢。」

青雀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总是找不着您，居然变成男的了！……没去祸害人家姑娘吧！」

牧笙歌连连摇手否认，「没……没，不敢不敢，心里只有青雀你。」

「这才差不多，不然扔你一个人在人间熬着。」

牧笙歌将她紧紧抱住，生怕失去这一点温暖，但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就是想不起来。

等她沐浴更衣起身后打开门没走多远才发现不对劲在哪里了！

她几乎是脸色铁青的赶了回来，这「砰」的一声关门声把正在整理被褥的青雀也吓了一跳，「怎么了公主？」

牧笙歌连忙将门关紧，瞪大了眼睛，「我……看到帝君了！」

「不不，应该说是长得像帝君的人！」

她手足无措的比划着，还得压低自己的声音，「很像很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青雀一脸怀疑，「是吗？我怎么没看到。」

「他昨天才来的！就是我现在的护卫，叫平兮玉。」

「不可能啊，这个院子里的人我都试探过了，都是凡人，帝君他那么尊贵的身份，法力又那么高，怎么可能不被我察觉到。」

「那说不定就是巧合。对！巧合。」

青雀推开牧笙歌开门望去，也看到了那个平兮玉，不看不知道，一看她也吓一跳，「真的？！」

越靠近，也就越像，可是青雀丝毫察觉不到此人身上有什么修为，只是个普通凡人的气息罢了。

平兮玉也发现青雀靠近，问道，「姑娘何事？」

青雀摆手，「没事，看看。」

待得青雀离开，平兮玉像是恍神一般，倒退一步扶额，「……怎么了。」

他这几日自我感觉有些奇怪，总是不经意走神，还有些健忘，但又说不出个原因来。

而此刻退离这个凡人之躯的神格已经瞬身来到了天界至高——中枢神殿。

「帝君——您可算回来了！」

「按你说的，我已经赐予那个凡人与我一样的相貌，现在恢复前尘记忆的青梧应当也认出了那副模样。」

司命给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笙歌公主的心思不在储君身上，我看命轮上她就是对自己的护卫一见钟情的。」

帝君抬眉瞥他，「但愿你不要弄错。」

「绝对不会！只是不知帝君您为何一定要控制那个护卫，其实交给小仙也是一样可以让那人碰不到半点青梧仙子的。」

「你又知道了？本座只望帮她尽快渡过情劫，也不希望让储君的命格影响了她。」

「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幸好青梧仙子的情劫绝非殿下，否则是真的难以逆天改命了。」

「命盘上现在出现到什么时候的事了？」

「帝君您稍等一下，容小仙算一算。」这一算还没几秒，司命便大惊失色，「燕国朝拜，糟糕！再过半月，那秦王之子就要遇到笙歌公主了。」

帝君眯眼，「什么意思。」

「小仙还想着速度快点能让笙歌公主赶在朝拜之前成亲，这样看来就只能让他们见面了。」

「跟那个护卫成亲吗？」

司命突觉一道冰冷目光，「不不……也就是个幌子，两个人私奔一下，然后就让笙歌公主一个人逃去天涯海角便好。」

帝轲就知道这个司命靠不住，「你不用管了，有事本座自会宣你。」

司命大吃一惊，难道帝君这是要亲自下凡全程监督？

「……是。」

青雀感应不到平兮玉身上的神力，但不代表平兮玉就不是帝君所化。

笙歌也让人专门查了下他的身世，确实是燕北的一个无父无母被姥姥照顾长大的孤儿。

「契籍上白纸黑字写着，身世没有问题，是个凡人没错了。」

这下怀疑的反倒是青雀，「这下界凡人能得帝君的神颜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我初遇时还觉得他长得仅仅不错，却想居然是帝君一样的容貌……我当时一定是眼瞎了。」牧笙歌揉了揉脑门，「算了，不考虑那么多了，明天就要出发去中原了，我得好好准备一下，不能让我燕北丢了面子。」

青雀取笑道，「我竟不知陛下您如此要面子的吗？以前在台隍夷夏为了让我一起帮忙瞒住姥姥偷溜出去，可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求我的。」

牧笙歌头大，「别提啦！等历劫成功，我就是一个成熟的魔尊陛下了！」

说到历劫，青雀十分感兴趣，连去中原长安的路上也在探讨着，「陛下陛下，您是要来凡尘历情劫的哎！不很激动吗？」

牧笙歌捂住她聒噪的嘴，「说了不叫陛下了。」

她转而拉开马车的帘幕，看向外头随行的平兮玉，这张脸真是让她欲罢不能，「有他在身边……我还历什么劫，真想现在就跳下车去跟他求婚。」

「哇！这样会吓着别人的吧？而且……您把他当成帝君的替代也不好吧。」

「得不到帝君……退而求其次？」

牧笙歌深深叹了口气，「都怪你，居然让我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去历劫，我还能接受命运的摆布吗？」

青雀撇撇嘴，捡了颗桂圆剥起来。

「对了。储君！……不知道储君殿下去哪里了，我还跟他一起下凡来的……」

前一刻牧笙歌还在记挂着储君，下个时辰便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怎么也没想到，前来迎接燕北车马的人中，就有储君在内。

她刚掀开帘子最开始看到的是向她伸手的护卫平兮玉，笑颜尚未冷却之际，站定却发现平兮玉的身后走来了一个储君，不仅是牧笙歌，连青雀也怔住了。

「这、这位是——」

秦王世子翻身下马，神采奕奕，桀骜不驯，「我乃秦王世子秦荔柏，前来迎接公主殿下。」

而此刻，站在公主身后的平兮玉也冷淡的打量了对面一眼，不言任何。

三个人的故事帷幕，就此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