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昀从沉睡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帘,他茫然地起身,却被扯得一阵疼。
“嘶......”
他低头才发现,自己胸口被一圈纱布包了起来,因为方才他起身扯到了伤口,雪白的纱布上渗透出点点红色。
“醒了?”
他闻声看去,才见昭意坐在窗边,杵着脑袋,手里拎着什么东西。
“嗯。”
楚行昀逐渐想起了昨日的事,看向了昭意,她脸色却差了些,但不像昨夜那般虚弱。
昭意走了过来,停在楚行昀床前,楚行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身只裹着一圈纱布,脸腾地红了起来,他支起身子来就要找外衣。
昭意眉头一皱,立即按住他肩膀,“你伤势很重,不宜动弹,你需要什么告诉我便可。”
细腻的手掌贴在他肩上,楚行昀耳尖都红了。
“衣......衣服。”
昭意道:“你那衣服穿不了了,我现在不方便出去,等天黑我再给你寻一件。”
这几日官兵查得紧,京城里带着面纱遮脸的人都成了重点追查对象。
楚行昀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等盖严实了,他才敢正眼看向昭意。
“昨夜那人......是谁?”
昭意一愣,“你看到了?”
楚行昀“嗯”了一声。
那会儿他虽被重伤,但还在意识还清醒,便看到了那个透明的男人杀死了大妖。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那男人转身时,那男人似乎看了他一眼。
昭意叹气,“我也不知他是谁。”
她依然记得那男子的模样,毕竟他是她真正看清楚的第一个人。但昭意又十分疑惑,为什么他会在她的身体里?
等朱宅的事过去,她就写信问问师父。
提到昨夜,昭意又想到一事,对着楚行昀严肃道:“昨夜你胡来什么?”
楚行昀一愣,“什么?”
昭意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朱宅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从宫里跟过来,还以身犯险,若不是昨夜那男子,我俩都得完蛋!”
楚行昀抬手捂住脑袋,想到先前她在梧桐宫说的话,也恼了起来,“怎么就没关系了!你不是和我定了那什么契约,居然就这么把我随便丢给别人!”
昭意一愣,“你不是要查你娘的事,此事若交给兄长,定会容易许多。”
楚行昀冷哼一声,“不成!既然说好的是你帮我,就必须是你,换成皇帝都不成!”
昭意讶然,有些不懂楚行昀的脑回路,只能将其归结于小孩子脾气。
楚行昀视线扫过昭意脖间,想起一事。
“你那块石头是怎么回事?”
昭意哈哈一笑,“什么石头?”
楚行昀轻哼一声,“别想瞒我,就是你脖子上戴的那块。”
昭意沉默一会儿,还是将锁魂玉掏了出来。
昨夜情况紧急,没仔细查看,现在细细一看这石头,晶莹剔透,似蓝似紫,周围似乎还泛着一圈光晕。
“这是......”
“这叫锁魂玉,里面储存了我大部分的灵力,但不得轻易使用。”
楚行昀将目光移到她略苍白的脸上,“怎么叫这么奇怪的名字,若用了里面的灵力会怎样?”
昭意将锁魂玉收了起来,“轻则灵力全失,重则......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楚行昀微恼,“重则如何?”
昭意偏过头去,小声道:“重则魂飞魄散。”
楚行昀还是听见了,他瞪大了眼,“那你......”
她一摊手,“我好着呢,不过这几日不能用灵力而已,当几日的普通人也不是不行。”
楚行昀想到昨日她也掏了这石头出来,蓦地觉得一阵后怕。
“你也太胡来了。”
正说着,楼底下传来一阵骚动,吵吵嚷嚷的。
昭意脸色一变,“先前给你的隐形符可还有?”
楚行昀道:“就在兜里。”
闻言,昭意上手就从楚行昀兜里拿出一张符纸来,还不等他问,便见昭意在他眼前消失了。
下一刻房门就被人大力踹开,闯进来几个手持兵器的兵官,一进门扫了床榻上的人一眼,就挥手,“搜!”
片刻过后,屋内一片狼藉。
没搜到什么东西,官爷招呼了人就走,继续去搜下一间房。
被踹开的房门被默默关上,昭意这才显现出来。
楚行昀诧异,“这是怎么了?”
昭意无奈一笑,"昨夜的事闹大了呗。"
那魂魄消失后,正好天明,她才发觉那朱雀街前前后后蹲了不少人,探头探脑地看着朱宅,又不敢过来。
昨夜的事算是惊动了整个京城,前几日官府才将百姓安抚下去,如今全都功亏一篑。
皇宫里的人此刻恐怕恨她恨得要死。
“朱宅一事算是解决了吧?”
昭意摇头。
楚行昀震惊,“昨日那女人不是被烧死了吗?”
昭意将手里的东西丢给楚行昀,他接过一看,是一条烧焦的尾巴。
昭意道:“若是别的妖物,或许已经死了,但昨夜那女人极有可能是只九尾狐。九尾狐一尾一命,可不会这么轻易死了。”
楚行昀抓紧了手里的尾巴,“那......那要是她再来?”
昭意一笑,“我就去会会她。”
“别说笑了!”
楚行昀大声道:“你现在一点灵力都没有,怎么打得过那狐妖?”
昭意道:“断了一尾,那狐妖也是大伤,此时不找她,等她恢复了就更难了。”
她抚上锁魂玉,微微垂头,“只用三日,我便能恢复起来。”
楚行昀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落在锁魂玉上,眼神一黯,“你就不怕魂飞魄散吗?”
昭意轻轻一笑,“我师父说过,身为修道之人需怀仁慈之心,行惩恶扬善之事。若能铲除不义,为天下人讨得正义,死又何妨?”
楚行昀听了,心中却有些不快,他垂下眼眸,讽道:“那你可真是心怀天下。”
*
夜间朱宅的事确实是轰动了京城。
国君还在床榻上时,听了太监传上来的消息,瞌睡都吓醒了。
太监道:“京中许多人都看见了,昨夜朱宅红光不断,还瞧见朱宅里走出个白衣女子。”
太监说完,就垂下头,大气不敢出。
国君揉了揉眉心,他自然也想到了白衣女子就是逃出去的昭意。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大变。
他思索了许久,沉声道:“将暗卫都派出去,一定要将她抓回来,死的也行!”
太监瞪大了眼,“陛下!”
国君没了耐性,一脚踹翻旁边的桌子,“还不快去!”
太监应了一声,压下跳得正乱的心,慌忙逃走了。
国君坐在床榻上,眼神阴暗,他用手敲着膝盖,沉思着。
忽而,又一小太监跑来,“陛下——”
被打断了思绪,国君皱眉看了过去,“何事慌慌张张的!”
那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到国君面前,先狠狠磕了几个头。
“民间都在传,朱宅一事是天降神女,以火烧死了那妖怪,除了朱宅里的邪物!”
小太监一口气说完,便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殿内一片寂静,小太监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良久,他才听君王问道:“当真?”
国君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又派了更多的人去打听朱宅的事,皆和小太监说的一样。
国君面露喜色,拍掌道:“好啊!好啊!”
对着情绪变化莫测的国君,小太监不敢吱声,只看着国君大笑着来回踱步。
末了,他才想起来殿里还有个小太监似的,招手道:“将暗卫撤回来,另外......”
他苍老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将那白衣女子就是我国四公主的事情广而告之,越快越好。”
小太监应了一声,匆匆往外跑了。
殿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眼神放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在空旷的大殿里大笑了起来,“择清啊!你看,连老天都站在我这边!”
*
昭意与楚行昀在客栈了躲了三日,好在三日后昭意就恢复了灵力,她使了些灵力给楚行昀疗伤。
虽然是被狐妖所伤,但在灵力和灵药的作用下,楚行昀恢复了许多,目前已能下地走路,只是偶尔会扯痛伤口。
两人在客栈休养了几日,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打算去朱宅打探打探。
从客栈走到朱雀街,一路都是百姓议论着最近朱宅的事。
“那日灭了朱宅里的邪物的正是回宫不久的四公主啊!”
“真是天降神女,天佑我国,这几日提心吊胆的,我家孩子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上天保佑,这是我国的福报啊!”
就连平日里人烟稀少的朱雀街,今日也有了些人。
楚行昀看向旁边用了隐形符的昭意,疑惑道:“我们前几日不是还被通缉吗?”
昭意长叹一口气,“谁知道呢,天下人的心思真难猜。”
她也十分疑惑,前几日还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不过在客栈休息了几天,竟摇身一变成了百姓眼中的神女。变化如此大,实在是让她有些无法适应。
昭意都已经计划好潜入宫中将予林偷出来,再帮楚行昀查清真相后就相忘江湖了,却不想舆论竟直接来了个反转。
“不管怎样,先去朱宅。”
昭意提步,穿过人群,向朱宅走去。
经过那夜一战,朱宅大门早已倒下,门口站着几个大胆的人,伸头瞧着朱宅里头。
楚行昀看了一眼,“现在进去怕是太显眼了些。”
昭意想了想,问:“周围可有人少的矮墙?”
于是两人绕着朱宅围墙走,总算找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
楚行昀脚一蹬,翻身骑上墙头,向昭意伸出手,“我拉你。”
闻言,昭意轻哼一声,捏了张符,一纵身就飞入了墙内。
楚行昀默默收回手。
朱宅内依然是杂草丛生,唯有那夜打斗的地方一片狼藉。
两人行至堂内,昭意给了楚行昀几张符纸和一枚铜铃,吩咐他放置在各个角落。
楚行昀埋头就做,忙活了半天,抬头一看,昭意早已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乘凉。
他脸一板,“怎么就只使唤我?”
昭意朝他一笑,“你不是要跟着我做事嘛,不使唤你,怎么体现得出你的价值呢?”
话刚说完,昭意就脸色一变,她蹿到楚行昀身后,一把抓住他衣领,脚下一蹬就往后退。
“昭意你干什......”
楚行昀拉着自己的领子,这样像被昭意提鸡仔一样提起,他觉得别扭极了,只是刚开口控诉,就看到堂内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个女人,红袍黑发,正是那晚的狐妖!
那夜两人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楚行昀一惊,站在了昭意身前。
女子脸色苍白,显然重伤未愈,双手垂在身侧,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
她扫了一眼散落的符纸,沙哑着声音道:“不必等我,我来了。”
女子看着楚行昀警惕防备的神情,嘲道:“不用担心,若真打起来,如今的我恐怕是没什么胜算的。”
她妖冶的眼眸一黯,那晚魂魄凝成的男子手段十分残忍,叫她在剧痛之中死去,如今想来还有几分心悸。
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两人,女子抬眸,直直地看向昭意,“你那天说的,可还算数?”
楚行昀拔出匕首,一动不动地盯着狐妖。
狐妖继续看着昭意,问,“听闻落鹫山向来仁慈心善、普渡众生,只是不知道,渡不渡一只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