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志 第7章 双燕归

公孙窈已经习惯了被自己夫君抛弃的日子，有事没事就坐在院子里缝缝补补，做做女红。霍去病也不怎么回来，逮着机会就睡在军营里面，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不知怎的，公孙窈发现御史大夫府总是有信寄过来，而每次落款都是一个叫张师沁的女孩子，她说自己没有见过公孙窈，而公孙窈也不认得自己；公孙窈便纳了闷：那你寄信给我做什么？

张师沁解释：自己钦佩冠军侯夫人，小小年纪便成了命妇，这定是很有本事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大不然汉千千万万的女子，为何只有她嫁给了霍去病呢？

公孙窈听着她恭维的话，心里居然很不好受，因为乍一看那话里明明有讽刺的意味，所以公孙窈便回答：不敢不敢，只是运气好。

之后张师沁每次寄信过来都聊别的话题，而公孙窈觉得对方没有怀什么好意，所以也是几天回一次。当对方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便道：今日天气真好，冠军侯夫人觉得呢？

公孙窈也是汗颜。

师沁坐在屋里，听着阿翁轻声叨叨。

“嫁给霍去病也没什么好的，我最近听说那公孙窈给霍去病冷落了整整一个月，每日独守空房，那可真是可怜啊。”张汤居然有一些幸灾乐祸，“霍去病也不关心一下他的良人，实在是没心没肺。”

“就跟你讲霍去病他根本就是一个不知道关心别人的人，嫁给这种人有什么意思？我看那长安公子赵充国比他好上万倍！你啊，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阿翁您别讲了。”师沁轻声道，“霍侯君他与冠军侯夫人才相处不到一个月，如何才能像其他夫妇那样恩爱？”

她脸色微白，呼吸急促，似是有一些不满，但对方毕竟是她阿翁，也没敢多讲。她表面平静，内心早已波澜起伏，如今这么一看，阿翁必定是接受不了霍去病了，霍去病在他心里就是一个不顾家的人，只知道在外面练兵习武，若是霍去病在阿翁心里的牌子变得不一样了，那阿翁会不会接受他？重要的是，自己也快到了婚嫁的年龄，若是不能嫁给冠军侯，那她这一辈子的幸福岂不是也毁了大半？

当夜，师沁便给公孙窈写了一封信。

公孙窈将信展开，发现这次的内容竟是出乎她的意料。

信上道：

冠军侯夫人。

这是民女写给您的第三十二封信。

民女不知道您是不是对霍侯君还抱有一丝期待，但是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您在冠军侯府受到冷落，霍侯君没有良人照顾太过劳累，这是陛下与公孙丞相君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如果您想公孙丞相君和陛下不操劳于这件事情的话，那么请您稍稍关心一下霍侯君，不要让他夜不归宿，在军营里累着，这是一个作为夫人应尽的本分，望您能尽您所能，照顾霍侯君。民女所言，多有得罪，还请您见谅。

公孙窈读完信，感慨颇多。

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冠军侯霍去病作为自己的夫君，也作为陛下要培养的良将，不能时常在家里陪伴自己，这情有可原；可是自己作为半个无事人，不能给时常在外，身体疲惫的夫君照顾和鼓励，就是她的不对了。先不说陛下，她受到冷落这件事情传到阿翁耳里，他能不对自己牵肠挂肚日夜担心？他能不代替自己接受旁人的嘲讽？为了自己的阿翁和家族，她不得不学着与霍去病拉拢关系。

霍去病难得回府，却被公孙窈吓了一跳。

他老远就看见她站在侯府门口的官道上迎接自己，待自己离她近了，她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奴家恭迎霍侯君回府！”她本是女儿家，这句话却说得铿锵有力，霍去病不禁感到疑惑，便问了身后的张驰和赵破奴：“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二人不知所以然地摇摇头：“并没有。”

霍去病闻言，继续面无表情地策马路过公孙窈，待所有将士们进入了府中，公孙窈才进去。

“夫君难得回来，奴家为将士们准备了丰盛的铺食，还请各位享用。”她命人将饭菜端了出来，众人眼前一亮，木质的托盘上有蒸饼，烧饼，米粥，炖鹌鹑，少见的胡瓜，胡桃还有胡饼等，令人眼花缭乱。

赵破奴不禁感叹：好丰盛啊......

张驰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霍去病：家里有一个这么好的良人，还有这么丰盛的菜，还整天呆在军营里？

霍去病生气：这女人也就在你们面前装装样子！我往常回来吃饭的时候，哪里有这么丰盛的东西？

几个人眉来眼去，挤眉弄眼，公孙窈慌了，双手绞得紧紧的，心里疑惑：这些菜都是奴家亲手下厨煮的，霍侯君他们不会觉着这些东西看着就没有食欲吧？

霍去病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胡瓜片便往嘴里塞，之后，他的面色就不太好了，眉头紧皱，嚼了几下之后，便将筷子放下：“太咸了，庖人是谁？”

公孙窈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急忙跪下：“庖人没有做这些东西，这些都是奴家一个人做的......”完了完了......霍侯君是要发怒了......

霍去病心里的感觉可谓不太好了，自己和将士好不容易来一趟，她怎么就净给自己丢脸？公孙窈感觉也不太好，自己一向精通厨艺，怎么就一下子失误了呢？而且这失误也太低级了......早知道自己就不应该多疑，撒了第一勺盐之后便不要再去多撒了。

“你起来，再叫庖人去做些别的菜，将盘菜给拿出去倒了。”他不是一个节俭的人，在吃东西的这方面，他就从来不会迁就自己！

“你这种厨艺，以后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霍去病不耐烦道，“快点退去。”

公孙窈连忙起身谢恩，然后端了菜慌慌张张地小跑出去，她含着泪叫了丫鬟去通知庖人上新的菜，自己拿着那盘被霍去病遗弃的胡瓜进了房间。

真笨啊，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差错呢？这样霍侯君对自己的印象又差了几分，今后在冠军侯府怎么混下去呢？边想着，她边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蹲下来，拿起旁边的筷子将那些鼾人的胡瓜吞进肚子里。

这是自己的错，作为惩罚，她要自己将那整盘胡瓜给吃完。她就是这样一个有的时候喜欢虐待自己的人，自己办事能力的强弱对她来说，是衡量自己生命价值的标准。

她吃着吃着，发现一直有晶莹的液体不停地滴在碗里，也不知道是鼾出来的还是委屈出来的。鼻子也越来越塞，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只能放下手里的碗和筷子，不顾仪态地用袖子擦拭眼泪。她极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即使有，也是极度伤心的时候。

“夫人，夫人！”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公孙窈连忙整理好仪态，对着门外喊：“进来。”

丫鬟一进来便看见了几上的菜，，一看就是夫人刚刚在吃，见她眼眶红红的，便不忍道：“霍侯君他们已经就餐完毕，该夫人去了。”

“噢，好。待我整理整理便去，还有，今天你所看到的，不要跟霍侯君说。”公孙窈的哭腔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而且之前这个丫鬟就在公孙窈的受惊现场，自然是对事情的来来往往一清二楚。

丫鬟心下不忍，便连忙答应，扶着她慢慢吞吞地去了膳房。

是夜，公孙窈拿着之前御史大夫府里送来的木簪，细细琢磨着。

不知怎的，她就是很喜欢这支簪子，轻轻将它插入青丝中，对着模糊的铜镜，看着自己的模样。

“做什么。”

身后居然传来了霍去病声音，公孙窈吓了一大跳，赶紧调整方向继续跪着，低着个头趴下身子向他行礼。

霍去病并未叫她起来，只是自顾自走到她的梳妆台旁跪坐下来，看着那些花里胡哨的簪子。

“我不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公孙窈知道的，霍去病常年习武练兵，他个大男人又不像长安城的那些花花公子，岂会喜欢这些小女子佩戴的新鲜玩样？

她赶紧抽出一只手把那支插在她头上的木簪拔下来。

“起来吧。”霍去病慵懒道。

公孙窈赶紧站起来，目光还是看着脚下。

“这支木簪还不错，你平常可以戴着，但是这些花花绿绿的不许给戴。”

公孙窈赶紧应答：“诺。”

又是一顿沉默，霍去病不说话，公孙窈也不好意思开口。

“听说你昨天赌气了？”

公孙窈心里一惊，他难不成是在说那件事情？

“奴家哪敢？奴家只是气自己太笨了，所以要惩罚惩罚自己。”

“究竟是要惩罚自己呢，还是怎么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公孙窈本来想反驳两句，可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再想到霍去病的性格，便只好跪下去：“奴家真的没有与夫君赌气。”

“哦。”霍去病无所谓道，“你去让小鬟去给我铺床，我那床太冷了。”

公孙窈差点失态：她太大意了！居然忘记了给霍去病铺床！是啊，他常天不在家，偶尔回来一两次，这也是她嫁来冠军侯府第一次换季，可谓是人不和时不和。

她赶紧行礼告退去叫小鬟办事。

霍去病看着那些首饰，心里也因此浮躁起来。

这两天两人还是分着房间睡，但这的确是公孙窈嫁来冠军侯府以来霍去病第一次主动找她。这件事情也自然成了小鬟和小厮们这些天来讨论道热点。也不知道这些人在府里头散播了几个版本，有人说是上次霍侯君吓着自己良人，想去跟公孙窈缓和一下关系的。也有人说是霍侯君又训了公孙窈一顿，这些人也自然像公孙窈投去同情的表情。

霍去病像往常一样去上朝，公孙窈就一个人做女红；霍去病去练兵，公孙窈就一个人赏赏红枫。日子过得安稳也毫无波澜。

小鬟照旧给公孙窈梳妆，公孙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面孔。

还是像过去一样，苍凉的双眼，细长的柳叶眉，小巧却毫无血色的嘴唇，自从来了霍府之后，每日除了忧郁，平和之外就是受惊，身子也越来越瘦，面色越来越差，这样想着，她又蘸取了铅粉往脸上涂，再是不受控制地往脸上抹胭脂。

她，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自己过得很不好，这样传到阿翁耳边他会担心的。

阿窈委屈，嘤嘤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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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双燕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