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志 第1章 初相见

元朔五年，春，长安。

长安城的樱花开了个遍，宽宽窄窄的街巷呈九经九纬状，娇俏的少女们正站在路边草地的树下观望着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

“让!让!”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打断了少女们的心思，她们三三两两地回头，见着两位少年正骑着马，飞驰在道路上，她们赶紧躲开。待看到了少年们的面孔之后，少女们捂住嘴唇偷偷笑了起来，有几个女孩甚至不禁多看了他们几眼。

“那个公子真俊。”他们飞快地从少女们身边略过，不待多时，其中一位少女感叹道。

“你说的是哪个？”另一位少女娇笑道。

“那位穿白衣的呀。”

“噢！那是车骑将军卫青大人的外甥霍去病大人。”

霍去病年纪轻轻，才十十六，却只是专心勤于训练，所以箭术越来越好，颇有少年将军之风，他还是长安出了名的公子，不同其他公子的是，他不爱与人说话，刚刚叫姑娘们躲开的人也是他身边的赵充国。

赵充国今年十三岁，虽然没有霍去病那么骁勇，但是却是比霍去病要温柔低调许多。

“嘭!”霍去病的马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人，他立马拉住缰绳，骏马便停止了奔跑。

“什么人？”赵充国见霍去病停了下来，便也随着他停了。

“嘶......”被撞倒在地上的少女倒吸一口冷气。

“姑娘，您还好吧？”不等霍去病下来，赵充国便已经下了马，见旁边有一名因疼痛坐在地上的少女，便立马跑了过去，查看她的伤势。

少女闻言缓缓抬起了头，赵充国和霍去病只见那少女虽然眼睛大，却是目光无神，不算挺立的鼻子下有一个小小的嘴唇，眉毛呈柳叶形。这样一来，尽管她年纪不大，面部却带有一丝苍凉寂寞之美。

“没事。”声音也同样带有一丝沙哑之感。

赵充国见她这么说，便想伸手扶她，可听见身后有卫兵在呼唤：“小姐!小姐!”

少女看了看赵充国的手，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让他放下，自己慢慢地爬了起来：“我在这里。”

“小姐？你是哪一位世家的小姐？”霍去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些卫兵。

“公孙弘大人之女。”

少女虽说是丞相之女，但是与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显得有一些谦卑。

“原来你就是丞相大人的幺女。”赵充国赶紧示意霍去病拱手作揖。

少女点点头，也行了个常礼。

“卫兵来了，那小女先回去了。”

赵充国点头。

待少女走远了，刚刚回过神来的赵充国回头问霍去病：“去病兄，你觉得这位小姐如何？”

霍去病不以为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骑上了马：“没兴趣。”

赵充国也飞快地骑上了马：“我觉得甚好。”

“哦，那赵充国你以后可要努力了。”霍去病打趣道。

“你可别!”他脸红了红，“话说去病兄你也十六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霍去病不语。

赵充国见他不答话，便自己化解了僵局：“好啦，去病兄，我们快去城外吧，若是出了城一会儿就宵禁了，那便没意思了。”

霍去病点点头，二人一起骑马飞驰而去。

公孙窈随卫兵进了种满樱花树的丞相府，便见自己的哥哥守在门边：“你去了哪里？”

她摇摇头：“没去哪里。”

“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看来你已经长大了，有小秘密了呀。”公孙度看着自己妹妹带着疑惑表情的面孔，笑了笑。

“兄长，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在门口等我？”

“哦，是这样的，平阳公主一早听说了父亲有你这样的一个女儿，还听了你的事情，她喜欢得紧，所以叫你过去呢。”公孙度的眼里有一丝紧张。

“现在吗？”

“对，现在。”

“可是都快宵禁了。”

“妹妹你还是快去一趟吧，毕竟是平阳公主的吩咐。”公孙度的手都在颤抖。

公孙窈觉得不太对劲，可是还是去了。

当时公主并不在平阳侯府，而是在未央宫。所以这对于没有进出过皇宫几次的公孙窈来说有一些慌张。更令她慌张的是，平阳公主亲自来迎接她。

平阳公主身着深色曲裾，画着精致的妆容，气质高贵，她一见公孙窈，便快速走了过去抓住她的手：“好精致的姑娘，我和陛下都喜欢你喜欢得紧。”

公孙窈从来不喜欢和人这么近地接触，想把手给抽出来，但考虑到对方是公主，所以便由她握着，也没有考虑到要行礼。

“公主殿下找我来有何要事？”公孙窈见平阳牵着她慢慢地走在大路上，忍不住问道。

“带窈窈你去椒房殿呀，我们皇后殿下在等着你呢。”

公孙窈浑身一震，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平阳公主察觉到了她的一样，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公孙窈僵硬地摇摇头：“公主殿下放心，我没事。”

话音刚落，他们便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椒房殿门前。椒房殿的墙红得陈旧，却又红得鲜艳，从高高的围墙里隐约传来了孩子啼哭的声音。

“哟，据儿怎么又在哭啊。”平阳公主急急忙忙放开公孙窈的手一个人径自走了进去，公孙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也走了进去，到离在椒房殿安慰儿子的女子前跪下行礼。

“公主。”卫子夫见平阳公主走了进来，连忙站起身来，平阳公主向卫子夫行了个万福礼，卫子夫却微微欠身，似乎很不好意思受这一礼。

“这位姑娘是？”卫子夫见陌生的面孔到来，便心生疑惑。

“丞相大人的幺女，唤窈窈。”平阳公主介绍道。

“窈窈啊，起来吧。”卫子夫连忙走过去扶公孙窈起来。却发现公孙窈肩膀僵硬，似乎是受宠若惊。

“据儿怎么回事啊？”平阳公主见据儿站在原地不动，也不来打招呼，便笑着问据儿。

据儿也不回答，只是气呼呼地找了地方背对着三儿跪地而坐。

“刚刚小虫子在据儿手上咬了一口，还是痛呢。”卫子夫心疼地走过去，要查看刘据的伤势。

“幸好及时处理了，否则不知会怎么样呢。”卫子夫见平阳仍是不放心，便与她说了些别的：“卫青是不是整天往外面跑啊？”

“唉，别提了。自从他与我成亲以后啊，他回府的日子越来越少，也不知是怎的。”平阳叹气，“是不是他一下子没有缓过来？”

“嗯，若是卫青有不让公主满意之处，请告诉子夫，子夫可以好好跟卫青聊一聊。毕竟刚刚成婚，他又是个整日在战场上奔波的将军，公主与卫青也难免有一些隔阂在。”卫子夫见平阳点点头，便转向一边：“窈窈，一会儿陛下来了，要跟你说一件事。”

公孙窈心中“咯噔”了一下，浑身冰冷，皇帝，皇后，公主，这三个权贵竟要与自己共处一室，她不禁心慌，古往今来这么多大臣折在失言不敬这一关卡上，陛下的多疑她也是见识过的，万一她也说错了什么，又或是陛下要让她做一下不想做的事情，那么难免牵涉到公孙家族的生死，至少这一点她是知道的。那一刻，深深的害怕钳制住了她。

公孙窈心不在焉地听着她们聊天，女人之间的话题又能丰富到哪里去呢，只不过是聊一些家常，聊聊东边李家的公子小姐们的动静，聊一些西边王家新家主的八卦，最后再谈到最近给公主皇子们婚配的事情。聊到高兴的事情了吧，二人就掩嘴偷笑，聊到哪一家出了什么坏事吧，就摇头叹息，到了最后，公孙窈听得昏昏欲睡。

终于，门外传来的声音让她睡意全无。

“陛下驾到——”

平阳公主，卫子夫等一行人赶紧起身行礼，见刘彻道：“免礼”，便缓缓起身。他几乎是直奔主题：“人呢？”

公孙窈反应过来，赶紧又上前跪在地上：“臣女公孙窈叩见陛下。”

“抬头。”刘彻的声音中有一丝期待。公孙窈抬起头，那一刻，刘彻的表情可谓是精彩，先是由期待，变为一丝失落，再是像充满了决心一样：“从今日起，你不必再住在丞相府，你就住在皇宫的偏殿。”事已至此，诸位大臣里只有公孙丞相的女儿年龄比较符合，那就这样吧！只要能稳定这场棋局，说什么都行。

公孙窈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帝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早有心理准备，主父偃原来不至于死，可是就是因为父亲这一脚，害死了主父偃，这笔帐迟早是要还的，不管陛下知不知道，上天会来决定。公孙窈始终相信，上天会来向人索要一些必须偿还的东西，它会在自己的亲人，朋友或是自己身上降灾，可是没有想到，这次轮到了自己。

刘彻笑着吩咐侍卫将公孙窈带了下去，平阳公主则是看着她魂不守舍的表情，摇摇晃晃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姐姐，朕累了，今天看了好多奏章，就先回去了。”刘彻不等二人回答，便转头就走。

卫子夫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夫君的背影，差点落泪。平阳公主见状，赶紧安慰道：“子夫，没事的，你没听见吗，陛下说今天他累了啊，他会改天再来陪你的。”

“公主，不一样的，陛下今天来椒房殿，一句话也没有同我说过。”

平阳公主闻言叹了一口气：“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好生歇着。”

卫子夫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望着平阳公主的背影，见刘据已经没了踪影，再一看发现瑾言也不见了，定是她带着据儿出去玩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不过也幸好，幸好据儿没有看见自己这个样子，否则他会想些什么呢？想自己的母亲是个没有用的女人，连自己夫君的心也留不住，只知道黄昏之时在深宫里啼哭吗？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与陛下的情谊，竟生疏到了这个地步呢？此刻她心里想的太多，她太害怕，太慌张，甚至已经完全忘了据儿只不过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啊！

“齐詹。”刘彻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太监还没反应过来刚刚那场闹剧发生了一些什么，便听见陛下在呼唤自己，不由得因反应迟钝而慌乱：“奴婢在。”

“你说这丞相会不会有什么异议啊？又或是心里不平，对朕的态度也有转变了呢？”刘彻满怀心思。

齐詹立马道：“不会！陛下您九五至尊，他人哪里敢对您不敬啊？”

“朕就知道你的回答是这样。”

齐詹松了一口气。

“这么虚假的回答，朕不问你也罢。”

齐詹的心马上提到了嗓子眼，他慌忙道：“陛下请恕罪！奴婢见识浅薄，只知陛下身居高位，乃大汉之首，旁人不敢不敬啊！”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刘彻已经走远了，陛下似乎是不屑于跟他搭话，齐詹摸不到脑袋了，话说陛下这几年来的脾气越来越古怪，这一年来，对卫皇后爱理不理，就算人空闲下来了，也只是偶尔去看看她。可怜女人啊，就像是一朵怒放的樱花，可是一到时候，便落了下来，来年，将会有新的花开在原来的那个位置。

霍去病舀了水，扑在满是汗的脸颊上。赵充国则是摆弄着手里的草，将其折成一半，一半，又一半，放到嘴里咀嚼，继而“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去病兄，你耍我！”

“怎么？不好吃吗？”霍去病坏笑。

“苦的！涩得我......”赵充国的脸都白了，他说着就要拿起棍子与霍去病斗，霍去病却一转身，飞快地跃上了马，对愣在原地的赵充国道：“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一会儿城门关了，我看你在荒郊野岭露宿一晚！”

少年们欢快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山岭。

公孙窈点了烛火，看着跳跃的火光，两行清泪无声地流落。陛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放她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她只有等待陛下给她安排的命运。“也不知道阿翁现在怎么样了，看来以后都要捎信过去了。”

公孙丞相现在很不怎么样。

他现在急的没处发泄自己的怒火，平阳怎么就也不告知自己一声就带走了阿窈呢？一定是陛下和他那个姐姐一起配合出来的杰作，一个负责带过去，一个负责留下来。

“阿翁息怒，公主跟小儿说过要约妹妹出去，都怪孩儿不识时务，不知留下妹妹来！”公孙度后悔莫及。

“阿度啊，公主和陛下要带着阿窈，你拦不住的！为父只是恨在自己身为人父，连阿窈的去向也不能知道，被蒙在鼓里，这是为父亲最恨的地方，刚刚来了报信的人说阿窈被安排住在皇宫，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啊。”

“莫不是陛下悔了杀主父偃这一事，要拿妹妹出气？”

公孙弘刚想否认，便听见身后传来了清冷的女音：“陛下不可能要拿一个十三岁的女子出气。”

丞相夫人表面上保持着平常的冷静，可是苍白的脸色掩盖不住她内心的丝丝涟漪。她也不看自己的夫君，只管对公孙度道：“再过两年，阿窈就可以出嫁了，陛下这么做，应该是有大行动在后面。阿窈是要听命于陛下的啊！”

“菁儿！圣意是你不能揣测到的。”丞相颤抖着，“我不会让阿窈有事的。”

“现在要回阿窈是不可能的了。”公孙度努力平静下来。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丞相想着如何夺回阿窈，夫人想着阿窈会被刘彻如何对待，而公孙度，却是回忆着一些往事。

因为阿翁步入老年以后，又纳了一些妾室，故有了阿窈。作为庶出，阿窈总是对人低三下四，哪怕是父亲疼她，哥哥悉心照顾她，她也总是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回，他从卫兵那边得知阿窈总是被人说小小年纪，眼里却没有光芒，他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后来他也仔细留意过，阿窈的神色，总是与同龄人不一样，总是那样苍凉，无神，甚至她的目光没有焦距，这让她徒增了病态美。后来西边和东边的人家也发现了阿窈是一个美人儿，便早早上门提亲，公孙弘却把阿窈当宝贝：“老夫要阿窈一辈子呆在丞相府，除非老夫相中了一位公子，才会把她嫁出去！”

就这样，注定了她一辈子都要孤独寂寞吧。

我在纠结，女主的性格变成这样是真的好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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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