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客 第141章 第 141 章

我叫宋祁，外表是个五岁的小女孩，实际是个活了六辈子的老家伙。

他们说我是个神童，一岁便能说会道，三岁能成画手，他们不知道，这些我早学过千遍。

我的新“父母”，他们把我当成了宝贝，赚钱的宝贝。他们带着我走街串巷，到处宣扬他们生了个“神童”，他们把我放在地上，叫我在地上铺纸作画，一张画十文钱。

我同意了，毕竟他们赋予了我生命，我总得偿还。况且，一个三岁的小奶娃能跑哪去呢？

长到五岁，家里住上了大宅子，我算了算，这些年靠我挣的钱也有一百两，一百两换一条命，我觉得足够，于是，我挑了个良辰吉日，跑了。

我找到了苍离弟子，让他们送我回苍离，苍离的新谷主见了我，扑通，毫不犹豫地下跪，我甚至怀疑，我这些辈子短寿，就是这些白发苍苍的老家伙给我跪出来的。

我当年和苍离谷主是朋友关系，他给我容身之所，我帮他开拓产业，不过是动动脑的事情而已，最多算是个创业长老，苍离小弟子跪我也就罢了，每一任老谷主都跪，活生生也给跪折寿了。

他们又帮了我，于是我便开始了商贾生活，在幕后运作苍离的产业，把控时局，同时一边练武。

练武很苦，现下没有师父逼我，也没有国仇家恨压着我，我本不用努力，只是我想了想，我自己的老家还存着一大笔钱呢，当时机关设太多了，手无缚鸡之力过不去，于是只好死命练，练到江湖第一的程度。

倒不是我自夸，十七岁那年，江湖出了一个新起之秀，说是偶得机缘，落下山崖后得了本秘籍，短短三月便有大成。

我只能说德不配位，顶好的秘籍掉在了一个好争斗勇的武夫手里。

悬崖怎么摔不死他呢？我暗骂。

本来我们毫无交集，某次我去花岗村买石头，顺手从山匪手里救下一个小男孩，过程被那武夫看见了。

他要与我比试，我不应，转身便走，他却大喊着出手，逼我。

无奈之下，兮归剑出了鞘。他本欲与我交缠，捉我左肩，然而傅氏剑法顺手而出，直直斩下他一臂。

他没反应过来，我也没有。

练剑百年，我几乎都把自己和剑融成了一体，许多招式不用想便用了出来，我也不知什么见招拆招，身体每次都比我的意识还快。

斗争发生的地点在村里，许多人瞧见了，没有人报官，因这本是江湖事，争名头之前需得掂量自己的分量。

我没有招惹官司，反而把名头打了出去，此后我仿佛被江湖通缉了一般，要么找我比试，要么找我拜师。

所以我又跑了，这次躲进了山里的老家。经此一变，我也多了心眼，出门会背两柄剑，一柄木剑，一柄兮归。

虽然练到我这程度，手上拿什么东西已经无所谓了，但好歹，圆头的木剑不会斩人臂膀，至多打个内伤出来，看着也不会太惨烈。

我独自在山里生活，养了一池子的鱼，我分不得鱼的种类，也不知道哪种鱼好吃，哪种鱼刺少，哪种鱼适合哪种做法，而且就算知道了也没用，我根本不会做。

所以每日无聊的时候，我就在池子里逗鱼，它们很鲜活，鱼尾拍打也很有力度。

一开始它们只是小鱼苗，渐渐长得比我胳膊还粗，我提着它的尾巴，看它在我手里动弹，忽然间想吃鱼了。

于是我麻溜穿了草绳，背着两柄剑下了山，到村子里去，找个大娘帮我做鱼，我将一半的鱼分给了她，她高兴了，我也省了心。

大娘的手艺不错，人也热情，于是我之后便时常拎着食材到她家去，一半是我的，一半是她家的。

我也不是每日出来，每月就出来三四次，我不会做肉这些，它们也不好保存，所以我平日里都吃素，等嘴馋了才出山，叫大娘做点我喜欢吃的。

日子一久，大娘看我独自一人，便动了给我说亲的心思，她说一个男人最难得的便是老实，她给我介绍了一人，虽然样貌与我不大相称，但人很好，很踏实，我拂了她的意，但还是挨不住她一颗想当媒婆的心。

那个男人一见了我，局促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同他说些什么，他都用“您”来回话，我拂了自己的头发，寻思着，我也没有刻意扮男装，不过是披发束簪，还留了两缕龙须，背两柄剑，有点江湖浪客的意味。

他的表现几乎让我以为，我现在还是万人之上的靖武帝。

难不成我果真跟男子没有缘分？近些辈子来，招惹的全都是小姑娘，连青松也说我日后会找个媳妇。

说起青松，我觉得我活得跟她越来越像了，看淡了红尘，对俗世越来越不在意，只想窝在一个小地方，每天潇潇洒洒过日子，伴侣也想找一个对我好的，能安稳过日子的。

因着青松的嘱咐，在男女这方面，我已经不在意了，万一哪天真错过了良缘，那可浪费了。

我也遇到过好些有趣的男子，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兄弟”，我也没震慑天下的气势，当年提枪上马的帅气全都被我给隐藏了。

何况我也开始换女装了，只不过都是束袖的骑装，结果他们一口一个“七姐”，因我的名是祁，喊着喊着就变七了。

有一次，我心情不好，出去人家酒楼喝酒，有人吵了，闹了，我将酒坛砸向地上，坛子碎了一地，满堂安静，我不过朝闹事者轻飘飘投了个眼神，他便吓得立刻跪下。

不知道还以为我阎罗王转世呢。

大老爷们说跪就跪，闺阁姑娘家见了我，却是不卑不亢，于是我也认真思索起青松的话，她算命怎么不算准一些，我都不知道哪个是良人。

我走在外头，脑门都被绣球砸了好几下，抬头去看，小姐都以扇掩面，娇羞不已，好吧，我越来越相信青松的话了，当时确实有很多人去醉云轩提亲。

好在我这人愈发懒散，救人这事也不那么热心肠，也不至于惹得哪个姑娘芳心错付。

我看着她们，心里总不自觉地带入长辈角色，她们在我眼里，和刚呱呱坠地的奶娃娃没有区别，这该如何谈情？

于是我渐渐清心寡欲起来，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等青松，一边画画，一边想她，又忍不住骂她。

山中独居，食素为生，晨起练剑，暮则读书，这几近修仙的生活，照理说我应该活到一百岁，结果才过了一半，身子就不行了。

我觉得是被青松气的。

这家伙，口口声声说宠我，疼我，结果居然骗我，叫我没日没夜地等她，还不准我自杀。

我想着无求大师的论断，想想九世还没到，也放弃了自裁的想法。

我开始想，青松是不是骗我，她是不是希望通过延长我存活的时间，让我找到新的生活乐趣，从而快意地生活下去。

我并非愚笨之人，我大概想通了她的想法，但我还是心甘情愿被骗，万一呢？万一青松舍不得我，万一她找法子转世了呢？

我不敢去赌这个万一，只好默默等待。

无求大师最后说，她不在轮回中，先前我以为她再也回不来，因而气急攻心，寒疾急剧加重，不过一年便香消玉殒。

或许此话有另外的解法。

我又下了地府，我在地府里找了十天，那一年被关进来的鬼，除了投生的，我都找过了，她没有在地府当差，也没有被关着受罪。

那你去哪了呢？

我怀着不甘的心投了胎，希望睁眼能再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