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沧海剑衣录之风雨江湖 > 第9章 第九回 此身无寄 风雨同舟

风剑心从山下回来,先要到天玑回禀登记,奉还通行令牌。却听天玑峰弟子说起,说大师姐已经来到天玑峰。她四处打探,循着消息一路找到天玑殿后。终于见到师姐,正是欢喜之时,却见她身体忽然软倒,当即栽倒在地,风剑心立时大惊失色,骇得魂飞天外。等到她匆匆赶去,将洛清依抱起,允天游和杜志恒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洛清依病骨支离,体重虽轻,却不是风剑心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能够抱起的,况且失去意识的人身体会更加沉重,风剑心费尽气力,也不过是跌跌撞撞的,将洛清依半拖半抱的带出小院。她毕竟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此时洛清依一倒,更是心慌意乱,全没主意,也不知道去通知师叔们速来援救,就知道不管不顾要将洛清依带到有人的地方。

好不容易将洛清依带出小院,正见有弟子经过,风剑心急忙呼救:“快!快去通知老祖宗!快去找师叔!大师姐,大师姐她,谁来救救她啊!”风剑心急得眼泪直流,脸色苍白,说的话也是语无伦次。人命关天,还是事关大师姐,弟子们哪敢怠慢?登时脚下生风,匆匆行动起来。有人去往天枢峰求救,有人去通知天玑峰的首座。场面混乱,也十万火急。

风剑心将洛清依放到树荫的石桌上,寸步不离的看顾,握着她的手不敢离身。其他弟子虽然心急,却也无人敢近身来。允正贤来得极快,显然也是心急如焚。若是洛清依真的死在天玑峰上,难保师父们迁怒起来,别说宗主的传承,就是他这峰主的位子能不能坐下去都是未知之数。众弟子见师父驾到,连忙退到左右,让出道路。允正贤不敢贸然施救,当即按指探她脉搏,“她脉象紊乱,似有还无,别无他法,本座姑且先试试。”

将洛清依扶起半身,以右掌抵住她的后心,开始输入真气,以求先护住她的心脉。洛清依昏迷不醒,脸色苍白,时而露出痛苦的神情,鬓边脸颊沁出薄汗,却不见醒转的迹象。行功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叫道,“正贤,你先让开!”

天枢峰距此也有不下二十里的路程,洛天河竟然来得这样快?

“师父!”允正贤闻言缓慢撤掌,洛天河已然抓起洛清依的手腕,一搭一探,神情凝重,“清儿此刻内息紊乱,体虚气盛,是走火入魔之相。你输的真气可以助她护住心脉,不能灌进奇经八脉,否则,遗祸无穷。”洛天河这样风度高雅的绝世宗师,此刻竟也急出冷汗,老眼含泪,显然已是心急如焚。洛清依是秦洛两家如今唯一的血脉,是他们的掌中珠,心头肉,怎么能就此轻易断送?

“正贤,你速去玉衡,向你五师妹取来九转护心丹,再去通知你二师父,让他到天枢殿取来九针包,到玉衡等着。”洛天河一掌按在洛清依后心,与允正贤那种粗暴灌输真气续命的方式不同,老剑圣的真气更加的纯粹,也更加柔和,他以内力引导,助她导气散功,护心渡脉。

允正贤领命而去,风剑心正在一旁不知所措。时不时观察洛清依的情况,心慌意乱,如坐针毡。

“清儿!”

人未到,声先到,秦逸城来的甚快。一见洛清依青灰惨然的脸色,登时冷汗潺潺,也是痛在心里,五内如焚。半晌,洛清依忽然嘤咛一声,悠悠醒转过来。她目光浑浊恍惚,气息虚无,言语呢喃犹如梦呓,“爷爷,外公,爹,娘……他们,是不是,真的……都不在了……”

清泪簌簌划落脸颊,洛天河秦逸城闻言,虽知早晚有今日,也不禁黯然神伤。允正贤此时正好带着护心丹赶到,洛天河连忙叫她服下,随即抱着洛清依提身飞纵,瞬间就没踪影。秦逸城也紧随其后。其余弟子不敢跟着,允正贤正要跟去,风剑心却一把抓住他袖口,“师叔!老祖宗他们,他们要带师姐去哪儿?”

允正贤嫌弃的扯出袍袖,却也不屑与这小孩计较,留下“素问药庐”的名号,随即匆匆离去。

素问药庐……

素问药庐!

玉衡峰上,素问药庐!

风剑心急忙跑下峰去,一路往玉衡而去。

这时,从月洞门后转出两道人影,正是罪魁祸首,允天游和杜志恒!

“师兄,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让老祖宗们知道,大师姐是因你我失言才有此祸,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剑宗非要你我偿命不可!”

允天游如何不知他将自己牵扯进来的险恶用心?连忙劝道:“师弟宽心。我爹既然讨来玉衡灵药护心丹为她救命,还有两位太师父的神功相护,师姐必然有惊无险,安然无恙。”

话虽如此,少年心中暗忖,若是那病秧子的大师姐就这么死掉,也算是一件好事。既让供不出我来,将来不用娶她,也能坐上这剑宗宗主的位置,岂不是天助我也?

且说洛清依这边。两位剑圣赶到玉衡,寻到侧殿,取来针包,由洛天河亲自为她施针救命,助她导气归元,渡过死劫。其余人等都在殿外焦急等候,禁止喧哗。

风剑心好不容易爬到峰来,找到玉衡侧殿,却见包括剑圣在内,各峰首座和天玑的二师兄和玉衡的三师姐,还有两个比她还要年幼的孩童,除远在川北查探情报的七师叔尧景飞,就连素来轻易不下问剑台的天权峰首座方行明都聚在此地。洛清依的性命之重,可见一斑。这些人的面上都是一副心急如焚的神情,直恨不能以身想替,代她受苦。

秦逸城此刻心急如焚,性情霸烈如火,见她跟来,想起洛清依的遭遇,登时虎目圆睁,怒不可遏,厉声斥问,“我叫你好生照顾她,你就是这样照顾的?”“我,我,我……”面对剑圣那骇人的威压,小姑娘心惊胆战,一时无言以对,当即跪倒在地,俯首认罪,擅自下山,本就是她的过错,宗主要罚,她无话可说。“你还敢告诉她,她爹娘的死讯,你是不是想害死她?”秦逸城怒声质问,风剑心立即辩解,“不!不是我,我没有说……”然则,举目望去,秦逸城怒发冲冠,其余各峰诸人皆是森然愤怒之色,就连符静慈望着她也是悠悠长叹,却没再替她说话,他们显然都不信她。

洛清依素来不出小筑,能将消息透露给她的,除这愚钝蠢笨的小师妹外,不作他人之想。比起洛清依这样的天之骄子,她不过就是地上的尘泥,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小姑娘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知道再解释也是无用,况且洛清依犯病,她确实有玩忽懈怠的责任,因而默默无言,跪地伏身,为大师姐暗暗祈祷。秦老剑圣看着她就甚觉碍眼,从她入门开始,洛君儒秦绣心接连身死,现在就连秦洛两家唯一的血脉也危在旦夕,这小叫花的完全就是个灾星祸害!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一掌格毙她!

“你好毒的心啊!你害死她爹娘,现在你还想害死她!老夫毙了你这个小畜生!”秦逸城性烈如火,怒不可遏,当即一掌拍出,风剑心登时像只破布袋一样翻滚出三四丈远。剑圣这掌还没用到半分的功力,所幸他现在还有一丝理性尚存。即使如此,也已打的风剑心五脏移位,筋脉俱损,当即口吐鲜血,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但凡剑圣使出一分的内力,风剑心就要魂归地府,一命呜呼。

“清儿但有不测,本宗绝饶不了你!”碾死她就像碾死蚂蚁那样简单,现在最重要的清儿的性命,要她陪葬,也还不急在这一时。

风剑心内腑剧痛,百骸尽散,趴在地面,剧烈的痛苦让她不时发出疼痛的哼唧声,就像苟延残喘的小兽那样。心里默默祈求着:师姐会没事的,师姐一定没事的,她要是…她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给她偿命……

两眼发黑,意识昏沉,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恍惚有声音在她的头顶盘旋,“喂!你还活着没有?”风剑心初时还以为那是洛清依的声音,不禁大喜过望,随即又觉出异常来。师姐待人时总是极温柔的,说话的音调也很轻,很软。她挣扎着抬起脸,却见到那张既不陌生也不太熟悉的俏脸,星眸璀璨,冰雪聪明的,雁妃晚。

“三,三师姐……”做梦也没想到,来的居然会是她……

雁妃晚却没有应她,从袖里掏出锦帕,不声不响的给她擦拭嘴角的血迹。风剑心简直是受宠若惊,她不是,很讨厌自己吗?诸峰各人都当雁妃晚是悲天悯人,心地善良,皆不以为意,也默许她的行为。其实他们心中虽也焦急愤怒,可这样去对待十岁的小姑娘,险些还要人性命,着实有些不妥,师尊这也是正在气头上,想来没思虑那么多,现在秦逸城既然没出声斥责雁妃晚,想来心中也有悔意。

“三师姐,不,不用,这样不好……唔!”风剑心正要拒绝,雁妃晚却出其不意的将锦帕里包着的丹药送进她嘴里,轻着声音道:“不想死就吞下去,这是九转护心丹。”风剑心闻见那丹药散发出的淡香,或者说,是雁妃晚的体香,讷讷的依言吞下,恍惚想起什么,惊道:“那天夜里,是你?”

风剑心想起来了,她还没到玉衡就遭到毒打,送到摇光峰后,那时她还来不及服用丹药,涂抹药膏就沉沉睡去。然而翌日醒来,她的内外伤居然都得到有效的抑制,当时她意识恍惚,还以为是自己命不该绝,现在联想起来,那熟悉的雁妃晚的体香和丹药的药香,以及药膏涂抹在腰伤处,那种像是被火舌缠绕舔舐的感觉,那天夜里帮她的人……

居然会是,雁妃晚?

这怎么可能?

雁妃晚倏忽色变,闷闷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啊?”随即别扭的将她扶起,乖乖的站到师父身边侍候。风剑心试着站起身来,退到离众人最远的位置,百思不得其解。三师姐为什么要帮我?她难道不是该恨我的吗?各种思绪,百转千回,然而以她有限的认知,完全不能理解这些天之骄子的想法,索性不再去想。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静静祷祝。各峰诸人一等就是日落西山。等到月色初起之际,洛天河带着众人的希望,踏出房门。秦逸城当即抢问,“师哥,清儿她,她怎么样了?”怀着不安与期望的心情,这位纵横当世的剑圣居然也有忧惧惶恐的时候。洛天河捏着袖,擦擦鬓角的冷汗,总算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无妨,好在抢救的及时,清儿目前无无大碍。不过她还需要静养,要在玉衡留住一晚,且看明日能不能稳定下来。”各峰闻言,总算能长舒口气,俱都喜形于色。

风剑心远远听见这好消息,心中巨石落地,不禁喜极而泣。洛天河往她处觑一眼,见她表现还算真诚,未再多言,负手离去。秦逸城对她虽有怨愤,终归不是解决的时候,同样对她视若无睹。这两位老祖宗虽是德高望重的名门正派,可洛清依是他秦洛两家唯一的嫡亲血脉,掌上明珠,今逢如此变故,险些命丧黄泉,不将她当场格杀已是仁至义尽,岂有轻易宽恕之理?

剑宗各峰众人随即散去,唯风剑心跪在殿前,为师姐虔诚祷告。直至夜色渐深,小姑娘双膝已没知觉,此时夜冷风寒,饥肠辘辘,风剑心直抱臂瑟缩,也不敢起身。最后更是身心交瘁,不堪重负的,正要栽倒在地。意识恍惚昏沉之间,忽觉一阵清淡的馨香萦绕,有人扶住她的手臂,没让她栽倒下去。风剑心迷迷糊糊的,隐约看见半片衣裳,不禁呢喃道:“师姐,大师姐……”

那人像是迟疑一瞬,而后,耳边传来一阵浅笑的低语,“呵呵……还真是个小傻子……”嘴里突然被塞进什么东西,风剑心蓦然惊醒过来,慌忙坐起,“大师姐!”

忽觉嘴里有什么异物,风剑心急忙将它吐到掌心,藉着廊下葳蕤的灯火,风剑心看清,那是一颗药丹,通体雪润,与白日里和她之前服用过的护心丹别无二致。她登时诧异,不是说九转护心丹是玉衡至宝吗?怎么现在给她吃就跟喂驴似的?“难道,刚刚看见的,真是三师姐?可是她为什么要来帮我?”

小姑娘天性真纯,见识浅薄,纵是用尽所有智慧和心计,也猜不透雁妃晚真正的用意。最后索性归结为,三师姐的名声素来是极好的,大家都说她人美心善,处事妥当公正。现在她这样帮我,看来传言确是不假。想来那日她定是对我生出误会,她与师父向来亲近,因而盛怒之后出手伤人?

一念及此,风剑心再次陷入深深的自责自弃之中:师父师伯皆是为我而死,而我不过是个犹如草芥的小叫花子,师父师伯都是有名的英雄豪杰,就为救我,赔上性命,实不值当,这些人要恨我怨我,也是无话可说。

次日,昏昏沉沉倒在地上的风剑心是教人用凉水泼醒的。小姑娘受到刺激,陡然醒转,却见三两个玉衡的小弟子正提着木桶站在墙角那边嬉笑不止。风剑心也不着恼,被扔石头都是家常便饭,区区一桶凉水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半身湿透的情况还是让她的身体直打哆嗦,忍不住打出喷嚏来。正要试着挪动双腿换个姿势,忽的膝盖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倒抽凉气,当时就险些栽倒在地。

她嘶声咬牙,侧身坐起,双腿还在不住的发抖,她忍着痛伸手拉起裤脚察看,那三两个弟子见她居然在殿前显露肌肤,连连叫道:“小叫花,不知羞!小叫花,不要脸!略略略……”风剑心虽不想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面颊和耳根却悄然红的滴血。将裤管拉到膝盖,只见那对膝盖青青红红,发黑发紫,肿得就像两个桃子!风剑心暗暗抽一口凉气,心道:要是今日再跪一日,这双腿怕是就要废了。

话虽如此,小姑娘哪敢怠慢?直到辰时初刻,洛天河秦逸城再到玉衡,见她还规规矩矩的跪在殿外,虽然看顾失职,不过念她其心至诚,这次并未当场发怒。

两位剑圣视若无睹,进殿再为洛清依疗伤救命。一刻钟后,诸峰首座同到,见她仍然跪在殿外,允正贤不置可否,方行明面色似有意外,终是没说话。沉山重执掌刑罚律令,素来铁面无情,唯符静慈与人为善,对这小姑娘颇有几分怜惜,见此于心何忍?遂想将她扶起,允正贤冷声道:“师妹,未有师尊之命,莫要自行其是。”星霜剑闻言,想到若是她一时自以为是,激怒师父,以致为她招来祸端,岂不是弄巧成拙?也就打消这念想。

再过两个时辰,洛天河秦逸城同时出殿,各位峰主神情殷切,上前等待答案。风剑心跪在殿外,怯怯抬脸,想从他们的面上看出大师姐是否安然无恙。洛天河没说话,视线略过众人,忽然向她招手道:“你且过来吧。”风剑心登时心慌意乱起来,暗道,莫非是大师姐出了变故,老祖宗这是要拿我偿命?一时悲从中来,双眸垂泪,一路膝行至洛天河面前跪倒,“老祖,难道是,难道是师姐她……”

符静慈到底心慈,正要替她求情。洛天河道:“清儿已经无恙。不过现在她还不想见任何人。”

这些不想见的人里当然也包括他和秦师弟,毕竟是两位老祖宗下令隐瞒的死讯。

“她特意与我解释过,她昏死的事情与你无关,让我们不要为难你。她不肯说出是谁那就罢了,事已至此,她平安无事就好,这件事,我和你秦太师父都暂且不打算追究。”秦逸城还有些不服,洛天河抬手止住:“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你们各自散去吧。”各峰告秉师尊,各自回峰。

风剑心不敢擅离,撑着单薄的身体,站在门外守候,不时按揉打抖的膝盖,好使它不会突然发软,跪倒在地。此时,她早有暗伤,膝盖积淤浮肿,幸好雁妃晚给她服用剑宗的保命灵丹,才让她的伤势不至继续恶化。直到戌时三刻,玉衡侧殿的大门吱吖打开,风剑心闻声,登时清醒过来。

洛清依见她站在门外,略感意外,不是都让他们回去吗?“你怎么还在这里?”风剑心认真打量着她,见她此时双眼通红,脸色病弱苍白,近乎没有半点血色,随时就要撑不住的模样,心里忽然就疼得发紧。她终是克制不住,突然将师姐抱住,“师姐!师姐,呜呜呜……我心里好难受啊!师姐,呜呜……”洛清依瞬时热泪盈眶,软软的回抱着她,苦笑着道:“是我没了爹娘,怎么你难受得紧?”风剑心直白道:“我瞧着师姐难过,我也……我也难过得很,可是,师姐还活着,我又,我又真的很高兴……我真怕,我真怕你……呜呜呜……”洛清依无奈,反倒安慰起她来,用拇指轻轻拭去她的眼泪,凄然笑道,“爱哭鬼,眼泪袋子,我好不容易忍住不哭的,你莫要再惹我哭,知道吗?”她声音轻柔,还带着哭腔的暗哑,好似真的随时要哭出来。

风剑心真怕她哭,不住点着脑袋,随即摇落朵朵泪花。

“咱们回风香小筑吧?在这里,我睡不着……”洛清依刚刚脱离危险,身体还虚弱着。她身份尊贵,没有她的命令,没有人敢擅自来扶她。搀扶病人的重任理所当然的落在小师妹这里,可风剑心膝盖疼痛,脚步虚浮,走起路来也是有心无力,踉踉跄跄。

“心儿走起路来怎么这样跌跌撞撞的?师姐都要叫你绊倒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风剑心眼眶微红,“师姐,我想学武功……”她咬着唇道,“昨日师姐倒在我面前时,我当时三魂七魄都要没了。我想救你,却抱不动你……那时,我就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

洛清依没再说话。练武的话题让她想起父母离世的残忍,残忍到让她至今都不愿意接受事实。她真希望,这两天她经历的不过是一场黑暗的梦魇,等到她醒来时,一切都没有发生。

心里充斥着无尽的沉痛与悲伤,唯有牵着身边的这只手时,才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残忍和真实的痛楚。

走过花路小径,已经能望见小筑的模样,洛清依忽然跟她说:“我问过爷爷他们,知道爹娘在川北亡故的事情。”

风剑心倏忽凉透,如坠冰窟。她脚步顿住,放开洛清依的手臂,失神的沉默。等待着,那如同刀剑般的责难,等待着来自正义对她的审判!可是,唯独她,唯有带给她希望和温暖的这个人的疏离和憎恶,让她无法承受,也恐惧接受。

洛清依似乎能看透她内心的恐惧,说出来的却不是愤怒的指责和怨毒的仇恨,甚至就连对她的温柔也是一如既往的,“我没有怪你,知道吗?这件事本来和你也没有关系……爹娘救你是因为你值得他们去救,但就算没有你,他们也……这就是命,命中注定他们逃不过那场劫难……”

之所以他们会将愤怒和遗憾都发泄到风剑心的身上,那是因为他们觉得不值得……小叫花子和剑宗的继承人,两者的身份相差太远太远,远到让他们总是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要是能用她的命换回来洛君儒和秦绣心的……那该多好啊,不是吗?

洛清依回望着她,眼神清澈柔和,也极致温柔,“这不是你的错。我失去了爹娘,我也很难过,可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你永远不要因此责备自己。”

风剑心再也按捺不住,扑进她的怀里,心房热意滚烫,恨不能当场向她剖白心迹。

洛清依眼圈微红,无奈苦笑,“爱哭鬼,你怎么那么多眼泪啊?”

“师姐,师姐,我发誓,要是,要是我的命能换回来师父他们的命……我,我会换的……”

这话说的诚挚,却也天真。洛清依抱着她,呢喃道:“换不回来的,换不回来的……”

清泪滚滚,心碎如焚。

抑郁的哭泣飘过幽深的花路,在静谧的镜湖起舞,摇曳着风香小筑,像是婉转悲鸣的哀歌……

回到小筑,风剑心先烧水为她准备沐浴。

沐浴会给心灵带来的宁静。

她因着脏腑的暗伤和膝盖的疼痛,想要提桶将锅炉灌满就显得很是不易。正在为难之际,忽来的纤纤玉手就将她手里的桶提过去,那人当然就是洛清依。风剑心意识到什么,连忙追上去,“师姐师姐,你的病还没全好呢,这些粗活还是让我来吧。”洛清依可是堂堂的剑宗大小姐,往常哪里做过这些?

风剑心想劝,可洛清依这时不知为什么固执得很,这次没听她的。好在提水这事嘛,单纯就是些力气活。洛清依挽起袖沉桶提水,走起路来的居然比她这个膝盖劳损的小师妹还快。直到来回三四次,将锅炉装满,风剑心跟着她跑都是气喘吁吁的,洛清依呼吸却半点没乱,当真教她啧啧称奇。

小师妹不禁疑惑,怎么大师姐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回来,这气力反而见长?难道这就是练武的好处吗?还未等她想出所以然来,洛清依望着小镜湖,忽然说道:”心儿,等到空闲的时候,咱们做架水车吧?”

风剑心完全跟不上她现在跳脱的思维和幻变的情绪,只能似懂非懂的微微颔首。

沐浴更衣完后,风剑心忙去洛清依房外侍候,还未靠近,隐隐听见房中传来啜泣之声。其声婉转哀绝,肝肠寸断,风剑心就是听着,也觉黯然神伤,悲不自胜。洛清依装得再是坚强,终究是个刚过十岁生辰的女孩子,骤闻双亲死讯,从此孤苦无依,这样的至悲至痛,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治愈?

等到准备在浴桶中的热水凉去,洛清依堪堪止住哭声。风剑心不言不语的走进来,斗胆悄然坐到她的床边。洛清依躺在床上,睁着哭的红肿的眼睛,眼里却没有困倦的睡意,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空洞无神。风剑心没有说话,此时再多的言语也无法抚平师姐内心的悲恸和空虚,她现在能做的,唯有静静的陪伴而已。

半晌,洛清依的手忽然环住她的腰,风剑心刚刚沐浴完,身体还带着宁神益气的合欢花的香味,以及若有似无的一缕清甜的淡香。洛清依意识朦朦胧胧的,唯有在抱着她的时候,心里混乱的痛苦和悲伤才能稍微平和些许,让她在无所适从的寂寞和空虚中,稍微感到一点宁静。

风剑心终是没忍住,鼓起勇气伸手去抚她的发鬓,她温柔的拂拭她的黑发,无声而胆怯的传达着,想要永远陪伴的承诺和相互扶持的心意。现在,就在这里,她们相互温暖,彼此依靠,从对方的体温里攫取活着的意义,透过对方的眼睛,望见飘渺的未来。

洛清依的声音清浅柔丽,温柔的让人的心忍不住发颤,“明日,同我去爹娘的坟前祭奠好吗?”风剑心无法拒绝她,说道:“我到师父师伯的坟前拜过几次,知道他们葬在什么地方。”

“他们合葬在一起吗?”

风剑心道:“当然是的。”

洛清依没有说话,半晌,忽然道:“要是将来我和你一起死掉,葬在一处好吗?”风剑心教她这话惊到,以为她心存死志,忙道:“师姐你吉人天相,福大命大,可不能胡说八道,胡思乱想啊!”洛清依苦笑着翻过身,背对着她,“与你说笑的,看你吓成这样,你既然不愿意,师姐也不勉强。我知道我是薄命之人,可不能连累了你。”风剑心不以为意,道:“我不是贪生怕死……不,我原来该是怕死的。不过要是为了师姐,就是死也值得。”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风剑心想,大师姐就是这样值得为她死的知己,是她的好师姐,好朋友。

她的眼神纯澈,叫人动容,洛清依受不住这样真挚的情感,没敢看着她的眼睛,岔开话,“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起这样圆滑的话来了?”风剑心立刻辩白道:“苍天在上,我说的不是假话,师姐你要相信我啊。”

不过是还未及豆蔻之年的女孩子们,说起生死之事,居然这样可笑而无惧。洛清依开始后悔将失控的郁结的情绪传染给她,决定终结这个话题。“我们不说这些话了,怪让人伤心的,师妹你快躺过来,今晚,你陪着我睡觉吧?”风剑心当然不敢,“要是让人知道,这样不好……”洛清依有恃无恐,根本没在意这种事,“你我闺中秘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

风剑心想到此刻她心中的悲痛,真怕她夜里想不开,做出傻事来,也只能答应。她总是无法拒绝她的,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风剑心轻悄的脱去鞋袜,躺到床上去,洛清依随即将她抱住,脸凑近她的肩窝,缓缓阖上眼睛。风剑心登时身体紧绷起来,直到耳边听见轻浅的呼息,渐渐放松身子,在一阵少女的清淡馨香中缓缓睡去。

翌日,清光微晞,照进小筑,透入纱窗。风剑心素来醒的很早,今天醒来,居然早早就不见洛清依的身影。唯恐她寻短见,风剑心没顾得穿上鞋袜,连忙下床寻她踪迹。慌慌张张找出屋外,却见百花深处,小镜湖畔,洛清依形单影只的坐在岸边,望着面前清冽幽深的湖面出神。

风剑心暗暗懊恼自己一时贪睡,也不知道大师姐是什么时候起的,更庆幸醒来时,还能见到她的身影。小姑娘静静守望着,确定她不会跳进湖中,才转身去厨房为她布置早餐。经此剧变,洛清依惊闻噩耗,此时想来不会有什么胃口,风剑心简单的熬煮清粥,再添小半勺白糖。放到温时,风剑心端着白粥出来,洛清依还坐在岸边,甚至没有动过半点地方。

她终究放心不过,端着碗过去,等走到她侧前时,终于看清她现在的模样。

洛清依眼眸黯然无神,浑浊悲苦的眼睛泛着红,脸色苍白,嘴唇发青,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风剑心心里闷闷发疼,她就知道失去父母的悲痛绝无可能在一夜之间治愈,那是漫长的,刻进骨髓里的,隐隐作痛的悲伤。风剑心在她身前跪下,将碗捧过去,“师姐,您吃点吧?”洛清依紧抿着青灰的唇,连眼神也没有动摇过。小姑娘见她如此,心中苦涩,眼眸含泪,“等会儿,我们就要去见师父和师公,师姐您这样,他们就是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洛清依的身体微微颤抖,眼角微湿,泫然欲泣,“他们要是心疼我的话,就……就活过来嘛……”随即苦涩道:“抱歉,我居然会说这样的疯话……”

小姑娘不忍再看,也不会安慰,最后将碗放下,然后走进烂漫绽放的花丛里。

“师姐,我们折些牡丹去可好?”洛清依不以为意,失神的点点脑袋,视线总算落到她处,见她折花,不禁问道:“你这是做什么?”风剑心若无其事的说道:“现在距离菊花开的时候还早呢,所以啊,我就想,要不先用牡丹替代……”洛清依终是理解她的意思,她是想着今日去祭拜的花吧?

见她在花丛游走,因她右掌不能合握,左手折下的花就只用右手小臂夹着,这样的景象,显得笨拙,狼狈,也让人心疼。洛清依心中不忍,忽而捧起粥碗灌饮两口,随即站起身,悄悄走到她身后将她掉落的花枝捡起,“我来折吧,你去准备花篮。”风剑心见师姐终于肯振作起来,登时感动的连连点着脑袋,乖巧的跑去小筑提花蓝。

洛清依在前面折花,”也不知道这时节有没有早开的君子兰,那是爹爹最喜欢的花……“

”那师父呢?师父喜欢什么啊?“

”娘亲的话,是斗雪红吧?张扬艳丽,就像她那样……“

洛清依和风剑心一前一后的走在百花丛中,谈天说地,折花弄草,直到花篮盛满,那种剧烈沉重的悲伤就在她们有意无意的默契里,渐渐缓和宁静。

摇光峰的西山坳坐落着剑宗的葬魂林。

剑宗七峰以摇光的地势最深,方位最凶,阴气当然也最重。凡因战而亡的剑宗门人,除家属乞骨还乡者,皆可葬入碑林,以昭英烈,敬苍天。若尸骨无存者,可在此设立衣冠冢,身灵永在,以英魂铁骨造铸宗派基石。剑宗在此传艺授道已有二百余年,期间战死英杰不计其数,山中碑墓更逾万座。

摇光峰西山坳占半山之地,阴幽寂静。传说此峰埋骨万具,阴气极重,逢夜之时,时有山鬼幽魂嚎哭夜叫,使人敬而远之。故而剑宗七峰,以摇光峰收徒最少,门下也常出异类。风剑心陪着洛清依到葬魂林,茫茫雾中,碑墓林立,时有黑鸦怪啸,鬼气阴森,使人不寒而栗。她们心怀敬畏,走过座座坟碑,循着高挂的魂幡,找到最当间那座偌大的新坟。

洛清依此时才真正意识到双亲故去的事实,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心中苦闷,险些站立不住。风剑心情急,忙将她扶住。跟随她们的剑宗弟子开始摆设香案祭品,最后对着坟前躬身一礼,随即识时散去。洛清依双膝一软,即在坟前跪倒。

花岗岩石碑镌刻着四句:英侠魂去,红颜薄命,伉俪情深,埋骨同衾。再刻二人名姓,同葬在一穴之中。洛清依回忆起父母生养之恩,天高地厚,不能报答,念此不由潸然泪下。风剑心沉默着跪在旁侧,恭恭敬敬的叩下三个头,洛清依既然不起,她就陪着她跪。约莫过去一个时辰,直至太阳升起,微有灼热之感,风剑心知她体弱,再跪下去怕她经受不住,再叩首,站起身来。洛清依此时无暇他顾,当她是受不住这罪,并未勉强,更不出言苛责。

日光愈烈,洛清依额角渐渐沁汗,眼前蒙蒙发黑,就在这时,一道影遮过来,洛清依下意识望去,却见风剑心撑着蕉叶又在她身边跪下。洛清依嘴唇张合,终是不忍,“你先回去吧,莫要再陪我,让我再看看爹娘。”风剑心将叶影全往洛清依这边靠,她道:“师姐身骨弱,这样下去经不住的。你要不走我就不走,就等师姐晒晕过去,我便背着师姐回去。到那时,最多不过被老祖宗们一掌要了性命。”洛清依不信,“爷爷和外公俱是正道宗师,德高望重,岂是滥杀无辜之人?你莫要乱讲。”

风剑心当然不会在她面前乱嚼舌根,不能告诉她早在昨日她就已领受过秦太师父一掌,要不是三师姐救命,她怕是要当场毙命。心道:师姐总归是老祖宗们的心头肉,我不过是不相干的,老祖宗们为师姐大发雷霆也是情有可原……洛清依见她不言,想起早前她还挨过天璇峰一顿痛揍,也不好说宗门友爱,师徒和睦的大话,忽然想起什么,问她:“你先前叩首,为什么不叫师父师公?”

风剑心眼神黯然,叹道:“师父师公对我有救命之恩,可惜我资质太差,没学到什么本事,实在愧对他们的在天之灵。想来师父若是有知,定要后悔收下我这么个徒弟,是以不敢乱叫师父,怕她老人家不高兴……”“胡说!我爹娘岂是这样的人?”洛清依秀眉稍蹙,也知她素来卑微,说道:“你也不必这样妄自菲薄,心儿就算,就算练武不成,总也还有别的好处。”

风剑心知她在安慰自己,微笑着表示心领,忽然眼前发黑,身体虚软,就要栽倒在地。幸而洛清依将她扶住,心疼道:“你撑不住的,快回去吧。”风剑心眼神飘忽,缓过气来,苦笑道:“想不到我身骨竟然比你还差,居然倒在大师姐前面……”洛清依解释道:“你丝毫没有武学根基,哪能和我在这里苦熬?你不知道,我这病疾甚是怪异,真气时强时弱,时有时无,生死更是难以意料。这次突然发病,不想因此使我吐出体内阻滞的淤血,致使气血通行,脉象缓和,还能继续苟活下去。况且……我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梦里,迟早要知道真相。现在这样,未尝不是因祸得福,是以爷爷他们才答应我,不再追究此事。”

小姑娘本来还要问她,到底是谁告知她父母的死讯,害她险些命丧黄泉,可惜还没说出话来,一阵天旋地转,作势要倒,洛清依知她承受不住,就算她在坟前祭拜三天三夜也是无济于事,总算答应与她一道回去。临别之时,再度频频回顾,眼中凄凄惶惶之色,终是不忍再看。

回到小筑,洛清依进房落下门闩,风剑心知道此时正是她运功调息的时候,没敢惊扰,自觉退到门外。等到洛清依行功完毕,门外如同算好那般,准时响起轻轻叩门的声响。洛清依穿好鞋袜,过去打开房门,见风剑心站在门外,捧着小碗,静静恭候。现在正是用饭的时候,洛清依发现这位小师妹对按时吃饭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执着。她转过身走回房内,神情恹恹,道:“你吃吧,我现在没什么胃口。”风剑心跟在她身后,闻言双肩微塌,眉眼低垂,跟着她走到桌前,将碗放下,还想再劝,“师姐,多少吃点吧?你说过,那个什么,蝼蚁尚且……”

她话还没说完,洛清依的眼睛倏忽锐利起来,“你做的这是……”风剑心全然没察觉到师姐陡然阴沉的情绪,或者是,现在心力交瘁,内外俱伤的她已经无法再顾及到这种变化。风剑心欣慰的将碗推到师姐面前。

那就是简单的清汤挂面,中间放着荷包蛋和青菜叶,荷包蛋上还歪歪斜斜写着个形似“寿”的文字,若不仔细看都快要瞧不清楚。“长寿面?”洛清依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眼神清辉倏然冷冽,风剑心这时恍恍惚惚的思绪回神,突然意识到什么,登时后悔不迭,恨不能当场撞死!

在师姐已经知道师父师伯死讯的现在,长寿二字几乎可以说是最恶毒的挑衅和嘲讽。

小姑娘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作势就要将面撤走,“对不起,大师姐,我这就换掉……”风剑心慌忙挽救,洛清依却忽然按住她的手腕。

“师姐,这……”风剑心还以为大师姐这是不打算给她机会,甚至就此将她逐出小筑,急的眼里簌簌落泪。

洛清依确实对长寿二字感到不适,要是换作别人,纵是她这样温和的性子也难免不会发怒。不过转念思量,洛清依随即释然,她相信小师妹是绝对不会对自己怀抱歹毒的恶意。她们以心相交,至真至诚,绝不会背叛对方,她就是对风剑心拥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信任。望着那碗面,半晌,她叹道:”也罢,你说的对。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想办法活下去……你坐下吧。“小姑娘心怀愧疚与不安的坐下来,怯怯的观察着师姐的神色。

洛清依望着她,见她怯弱的模样,知道是被自己吓着,向她浅浅笑着,尽量不让她察觉到那些疼痛的苦涩,“现在你我同是孤苦伶仃,从此以后,这小筑就剩你我彼此扶持,相依为命。”风剑心登时受宠若惊,同时愧不敢当,就她区区小弟子,哪里能说和地位尊贵,受尽荣宠的大师姐相依为命呢?

“可是师姐不是还有老祖宗他们,还有剑宗的师叔师兄们,他们对你都是极好的……”洛清依神色苍凉,微微苦笑,“他们对我当然是尽心尽力,宠爱有加,但是你知道吗?比起洛清依这样的病秧子,他们更看重的,是秦洛两家的血脉传承……”风剑心云里雾里,显然根本没懂她的意思。洛清依抚着她的脑袋,叹道:“现在有些事你还不懂,也不好说与你听。”

风剑心似懂非懂的点点脑袋,忽而想到什么,伸手摸进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方木盒,怯生生的捧到洛清依面前,“这,这是……送给大师姐。”

“给我的?”洛清依疑惑,见她点头,冰雪聪明的她立即就想到前日她莫名其妙的告假,“这就是你前日告假的原因?“风剑心抬起眼睛小心望着她,见她眼里并无不悦,才轻轻颔首。洛清依接过那方桃木盒子,恍然想到,”这是,给我的生辰礼物?“突逢变故,让她已经完全忘记生辰的事情。

她那时不过随意那么一说,她居然记在心里,还特意去准备礼物。这份心意,让洛清依空洞的内心感到些许温暖。缓缓推开锦盒,软垫之中正躺着一根白玉簪子。洛清依的眼神微怔,风剑心埋着脸不敢看她,因此没察觉到洛清依神色的略微僵硬。白玉微瑕,样式也简单,样式和工艺更不算精致,如雪的玉簪上刻着数朵寒梅。洛清依心中微暖,见风剑心那副明显就非常期待的模样,微笑着收取礼物,随便赞赏道:“寒梅立雪,意境极高,我很喜欢。”

风剑心眼里就绽出明媚的欢喜,那笑容险些要晃了洛清依的眼睛。她不由看得有些呆住,待到回神,随口问道,“师妹花了多少钱?”话一出口,洛清依顿时感到一阵尴尬羞惭。本来送礼嘛,钱多钱少,毕竟是份心意,问人家礼物的价钱,确实很是失礼。果然,风剑心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瞬间殊无喜意。洛清依暗自着恼,正不知如何向她道歉,风剑心却埋着脸,捏着手指说道,“我月银不多,大师姐的生辰又近,我,我现下就只能买得起这样的,不如,不如再过一阵……”她并非觉得难堪尴尬,就是怕太廉价的礼物,委屈了师姐。洛清依听出端倪,皱起眉道:“你把你所有钱都花光了?”风剑心怔了怔,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不高兴起来,顺着她话点头。

洛清依心里却无端愤怒起来,她是剑宗大小姐,又是门派的嫡亲血脉,老祖宗们以她的名义置备的“嫁妆”,不说堆金积玉,那也是万贯家私。其中剑宗名下土地田产就占去三分之一,每月亲传的那点月例不过是小小的零花,但是亲传弟子的月银到底几何她却是清楚的。这小呆瓜花掉全部的积蓄,那就是八两银钱,这簪子的成色样式怎么瞧来也绝对不值八两银子!想来是卖这首饰的无良商贩欺她年幼,还不识货,这才使坏心框她。

虽说洛清依爱惜她的心意,礼物就是一文不值也无所谓,可却不能让人这样欺负她!

“师姐,怎么了?”风剑心见她久久不语,稍稍抬起脸望她。洛清依攥紧手里的玉簪,却没告诉她实情。师妹至诚心意,若是知道教人骗了,不过徒惹她伤心而已。洛清依忙说无事,收下簪子。实则心中已有决断。

允师弟害我如此,虽无大碍,但也合该小惩大诫,这事就让他去办吧。

将玉簪收进锦盒,两人分面而食,吃完面,再到湖边散步。生活似乎就这样渐渐回到正轨。

直到夜里,洛清依沐浴更衣后,随即招来风剑心陪睡。小姑娘本来抵死不从,洛清依早就直到拿捏她的法子,独坐床边露出微苦的面容,不时发出哀哀的叹息,风剑心就意料之中的软下心来。还再三说明,夜里若是压着师姐不舒服,尽管将她唤醒也无妨。洛清依满足的拥着她薄弱的身子入怀,呼吸着少女的甜香,在黑暗中沉沉睡去。

同样孤苦的灵魂,同样寂寞的孩子,在迷茫和伤痛中相互依存。

自此,风剑心就常睡在洛清依的闺房,除每月两次老祖宗们亲临的时候,风剑心就会回去自己的房间。若是让宗主们知道,她这小姑娘居然敢爬主子的床,非打断她腿不可。

从此风香小筑侍花弄草,安闲自在。洛清依除调息养病之外,还负责教导她断文识字,而后教她明穴记脉,再带她练功习武。风剑心空闲之余,还去学习庖丁之术,为她暖床侍寝,无微不至。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当风香小筑的桃花第三次绽放之时,剑宗三年,恍如隔世,她和大师姐已是豆蔻年华,而宿命,早已悄然到临……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