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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沧海剑衣录之风雨江湖 > 第42章 第四十二回 青螺粉黛 红妆绿幽

等雁妃晚赶到玉衡峰时,确是大事不好。却不是舒绿乔带人闹将起来,而是一男一女正在和舒大小姐交战武斗!

双方都没动兵刃,光凭赤手空拳,声势已然十分惊人。玉衡峰演武场内端的是破空阵阵,掌影翻腾。

舒绿乔武功自是非凡,至少比之四年前已是天壤之别,如黑山双鹰之流如今在她手里只怕走不出十招。她掌法凌厉,更带些阴狠诡秘,身形飘忽莫测,确实不像是正道中人能教出来的武功路数。

奈何她的武功虽强,对面的男女同样武艺不俗。男子的拳法大开大合,拳劲非常霸道,女子的掌力阴柔,如影随形,这两人相辅相成又极为默契,纵然一人比之舒大小姐还稍有不如,但两人合力,舒绿乔已是渐渐落到下风。

玉衡峰弟子都站在场外,虽有急色,到底没敢轻举妄动。一见雁妃晚,登时面露喜色,纷纷过来道:“雁师姐,你看!”

这声叫“师姐”的声音不小,别人倒也还寻常,就是舒绿乔听的身心俱震,不禁分神旁顾。本来场面上她已没占优势,这时又分心他顾,立时就落就破绽来。

那对男女眼见机不可失,巧妙避过她漫不经心击出的掌风,身影分错,从左右攻来擒她!

雁妃晚见状,当时就将雪名合鞘踢出,那剑破空而起,径直射向他们的手腕。那黄衣女人反应极快,连忙双掌变向,顺手向雪名抓去。她武功甚高,招法精熟,掌劲先粘后引,卸去剑中的大半力道,再将雪名抓在手中。

谁知等她露出笑意,道声雕虫小技,一人早已杀到身前。雁妃晚压低身体,右掌推出,贴在女子的小腹,左手抓住雪名,接着掌劲喷吐,那黄衣女人闷哼出声,当即撒手跌出,被那青衣男人接在怀里,两人跌退三步方止。

男人看向女人,女人手掌捂着腹部,确认无碍之后,他们才看向面前的少女。

眼前的这名少女妃衣娇美,仙姿绰约,生就艳煞桃花,清俊胜莲的好相貌。

赫阳心头微颤,饶是赫星这样的女人也有片刻的失神,惊醒过后,立刻就猜出来人的身份来历。却又是骇然心惊,从来就听她巧捷万端的智名,竟不知她武功也如此卓绝不凡。倘若之前那掌她动起杀机,只怕女人如今早就躺下了。

妃衣少女觑舒绿乔一眼,舒大小姐与她目光对视,眼中似有怒火,而后别过脸去。雁妃晚直觉她在生气,可因何置气,却觉莫名其妙。

而今敌人当前,她只能将疑惑放置,再看向面前的两人。男子身量高大,相貌堂堂,女子身材出挑,眉眼艳丽,看这二人形貌,雁妃晚当时已有计较。但正因知道,才深感疑惑,她看向来人,道:“我道是谁胆敢在我玉衡峰放肆,原来是号称青鸾血凤的赫氏兄妹,我竟不知凤梧山庄如今这样霸道,竟将手都伸到七星顶上来?”

赫阳赫星忙道:“这位想必就是玲珑姑娘了?”

赫氏兄妹跟随舒绿乔的时间不短,当然知道雁妃晚的存在,但如此近距离的见面倒则还是首次。心中暗道,能一眼就认出他们兄妹的身份来历,玲珑当真见微知著,蕙质兰心。

赫阳性情冷淡,寡言少语,赫星索性先礼道:“久仰玲珑的慧名,今日相见,果然智慧通达,比传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雁妃晚对这般恭维不置可否,径直走到舒绿乔身前,向他们道,“若我所记不错,我身后的这位应该是舒家的大小姐,也是凤梧山庄名正言顺的主人。青鸾血凤形同她左膀右臂,怎么?如今你们这是要犯上作乱,谋害主家了?”

赫星道:“姑娘误会,我等不过与庄主切磋武艺,未曾动过刀兵。”

雁妃晚见他们兄妹的长刀双刀果然放置在演武台的角落,她向舒绿乔问道:“是这样吗?”

舒绿乔暗暗攥拳,冷声道:“与你无关。”

雁妃晚莫名其妙,完全不知她生什么气,正在疑惑之时,一名女弟子跑到场上,在她耳边道:“师姐,我刚刚听的分明,那两位是想请舒小姐回庄,舒小姐不愿意,那两人好像要用强呢。”

说罢,露出漂亮明媚的微笑,娇娇俏俏的跑回去。舒绿乔但觉眼角微热,暗暗嘟囔道:“哼!偏你是多情种……”

雁妃晚敛眉道:“两位,我听到的可和你们的说辞大相径庭啊。”

赫阳沉声道:“不管前因后果,这是山庄内务,纵然你玲珑声名远扬,剑宗势据西南,总不能管我们凤梧山庄的闲事吧?”

雁妃晚道:“若这是在西山,此事我无权置喙,可这里是玉衡峰,那就由不得你们肆意妄为!”

赫星道:“这么说来,但出这七星顶的玉衡峰,姑娘就不再管这事了?”她对舒绿乔循循善诱道:“庄主,这里是剑宗的地界,我等不敢喧宾夺主,但庄中内务,何必累及雁姑娘烦忧?你随我们下峰如何?”

舒绿乔娇躯微颤,咬唇无语,犹豫半晌,也没见雁妃晚来问,只道她是真不在意,又想起昨日的冷遇,心里有气,迈开步子就要走开。

她见雁妃晚站在原地,动也未动,甚至,连眼神也没有落在她这里,心中越是气闷,走的就更是坚决。

直到她从雁妃晚身边经过,冷不防纤纤玉手将她的手腕捉住,雁妃晚轻声道:“你真的要走?”

舒绿乔心中酸涩,脚步倏然停住,忽觉手腕处发麻发烫,全身就失掉气力,动也不能动。

赫星赫阳见她止步,面面相觑,赫星道:“好。您可是想好,当真不走吗?”舒绿乔檀口微张,终是没说出话来。

赫氏兄妹见她如此,以为她心意已决,“好。既然如此,我等先行告辞。舒小姐,雁姑娘,咱们山水有相逢,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说罢,赫氏兄妹捡起兵刃,赫阳先走,赫星走在后面,犹豫着停住脚步,回头问道:“舒小姐,你这么做,值得吗?家传祖业弃之不顾,大好前程荡然无存。你这般离经叛道,难道这江湖还有你的容身之处?”

舒绿乔皓腕微抖,却教雁妃晚牢牢捉住。雁妃晚回过身时,见这女人羽睫轻颤,眉间忧惧愁苦,似是心有百结,不禁恻隐怜惜。

虽知她和邪道纠缠不清,到底怜她孤苦,不忍为难。

玉衡峰弟子见此处气氛莫名,没敢轻扰,众人各自散去,投入玉衡的修缮事务之中。

雁妃晚松开舒绿乔的手腕,“跟我来。”

走出两步,见她还驻立在原地,暗道真是麻烦,遂又捉住她的手腕。舒绿乔就这样不情不愿的被她拖着走。

雁妃晚料想此刻师父若是不在玉衡大殿,那就在素问医庐,或是在静舒堂冥思打坐。还是不要让她见到这位舒大小姐为好。

思来想去,终是决定将她带到玉衡殿后的某处房间。

舒绿乔初踏此境,鼻间便有清香萦绕,与寻常浓重的脂粉甜香不同,这味道寡淡清馨,甚至还有些清冷。

再看房内的摆设,简洁素雅却不失精致,与某人的气质倒也相符融洽,她即刻就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何处。

“这里是,你的香闺?”

“嗯。”

雁妃晚轻声应道。她松来捉缚着的手,转身将房门带上。今早的热茶早已凉透,她正不知该不该重新沏茶招呼,舒绿乔看出她的意图,遂道:“不必沏茶。你也不是来寻我叙旧的吧?”

然后她绕过茶桌,径直揭起珠帘,走向里间的床榻。

雁妃晚对她这种自来熟的性情感到无奈,连忙跟着进来。舒绿乔打着呵欠,就势趴到雁妃晚的软榻锦被上,差点就教鼻翼间充斥着的馨香迷心乱智,就此醉眠不起。

雁妃晚本来对别人踏足闺房甚有芥蒂,除她师父星霜剑外,她的香闺还从未让旁人进来过。

现在这女人进来就算,还直接往她的床上躺去,如此鸠占鹊巢,好不生分。

玲珑面色微有薄红,心里却无厌恶情绪,她道:“你倒是不拘小节,全无客气。你们凤梧山庄的礼数就是这样教你的吗?到主人家做客时,立刻就要躺到主人的床上去?”

舒绿乔半点没觉羞臊,见她无逐客之意,遂也索性直言道:“我爹娘虽去世得早,可三从四德,礼义廉耻倒也不曾短教。不过我更知道从始而终的道理。我横竖就和你同床共枕过,现在再睡你的床又有何不可?”

饶是雁妃晚百伶百俐,蕙质兰心,此时竟也无从反驳。四年前,她们同行北上之时,舒绿乔确然与她形影不离,也确实同榻而眠过。

想起往事,虽有唏嘘,却也将她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些。

分明是她熟悉的床榻,雁妃晚此时反倒不敢靠近。似乎在她床上趴着的不是娇俏可爱的女孩子,而是沉睡着尖牙利爪的野兽。

虽然美人含羞带笑,媚眼生花,背脊优美的曲线收入盈盈的纤腰之中,而后往下弯出完美的弧度,勾勒出浑圆紧致的翘臀……

雁妃晚不敢多看,她索性将圆凳提过来,坐姿端正,体态优美的面向她坐着。

玲珑勾起玉指,将鬓边的一缕乱发随意梳至耳后,这个动作本是掩饰她的尴尬所为,在舒绿乔眼里,却是惊心动魄,使她有些心猿意马。

本来挑逗诱惑的一方却被对方撩拨的心弦迷乱,雁妃晚实在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玲珑说道:“这种浑话,你还是不要胡说为好,若是叫人误会,未免不妙。”

舒绿乔初燃的情火立刻就被她这句话浇个凉透,她连忙坐起,面色不虞的望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雁妃晚没有看着她,“你要知道,人言可畏,别让旁人抓到把柄。”

舒绿乔登时冷笑,道:“呵,这有什么好怕的?你我皆是女子,你何必惧我如蛇蝎?我看玲珑姑娘是怕小女子折损您的清誉吧?是怕让你那些八师叔二师兄四师弟的狂蜂浪蝶生出误会,玷污您冰清玉洁的好名声?”

雁妃晚不意她脾性如此之坏,当真是一点就炸,“我和你好好说话,你怎么能这样蛮不讲理?我劝你避嫌,难道是哪里对不住你吗?”

舒绿乔别过脸去,阴阳怪气的冷哼道:“不敢。玲珑姑娘素来是众星捧月的人中龙凤,我算是什么身份,岂敢与你置气?”

雁妃晚无奈苦笑,“你们凤梧山庄一鸣惊人,起势迅猛,又近在西山,剑宗不傻,早就命人暗中察查过你的底细。要不是没有真凭实据,你舒大小姐也未做出伤天害理,罪大恶极之事,太师父他们早就命人将你山庄连根拔起,我劝你遮掩此事,莫让太师父知道你我交好又有什么不对?”

舒绿乔心有余悸,她无故吃味,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层关系,她道:“你我交好,和他们对不对付西山又有什么关系?”

雁妃晚无奈,索性将真相和盘托出,“你啊。你知不知道你们凤梧山庄的消息是我在跟?我三番五次到你庄外静坐就是在提醒你,让你莫要太露锋芒。剑宗的眼线遍布西南,你若是做得太过就连我也不能帮你。”

也正因为如此,老剑圣才会默许她去探视凤梧山庄。

舒绿乔惊道:“所以,是你替我在剑宗这里遮掩?”

难怪凤梧山庄近年来发展得如此顺利,雄据西南的剑宗甚至都没有派人过问察查过。原来是这样……

舒绿乔的眼神复杂起来。

她既为雁妃晚的体贴感到高兴,也为她会错她的意感到羞愧。

原来,她不是因为要见我来的……

“若是让太师父们知道我和你关系亲近,难免会让他们怀疑我以前的情报不实。”雁妃晚道,“幸而你这次上峰襄助,凤梧山庄如今又在众目睽睽之中脱离你的掌控,就算两位师祖再问起来,我想办法将你摘出来应该不难。”

说到救援,舒绿乔不由苦笑,情绪低落的道:“要是早知道风妹妹的武功如此高强,你玲珑这样神机妙算,我又何必这般不自量力,平白无故的惹人笑话……”

“你又何苦这样妄自菲薄?至,至少……”

至少我是很承你的情的。

“至少什么?”

雁妃晚终是没将她的感激之情道出,“至少,你往后再也不需与正道为敌。”

舒绿乔略感失落,苦笑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雁妃晚呼吸顿滞,迟疑半晌仍是无言,舒绿乔自说自话,“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对吗?”

雁妃晚只觉她这话甚是苦涩,听得她心里发闷发紧,“嗯……对。”

舒绿乔握着拳,攥着被,咬着唇,开始微微发抖,眼角湿热。眼睛里看见的事物都有些朦朦胧胧起来。虽是她早已意料到的事情,但这“朋友”二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仍是让她有种无所寄托的沉重。

早就知道的,像雁妃晚这样聪明的人,应该是早就察觉到了吧?她的那些隐晦的心思和自以为是的感情?

所以,这就是她得到的回应?她这样说,就是在拒绝吧?是该感谢她让自己体面的失败,还是该责备她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愿倾听的残忍呢?

不知不觉,已是心绪难平,泪眼朦胧。原以为不会再哭的,自从兄长离世,茫茫世间独余她一人之时,她原以为自己会足够坚强。

可是,这个小冤家啊,仍是能轻而易举的让她这样狼狈,是她自己的错吧?

若是没有在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把这个女孩子的那份温柔和体贴当成这世间最弥足珍贵的宝物,也不会在日日夜夜舔舐伤口之后,让这份感情肆意蔓延,直到成为丑陋的怪物。

舒绿乔没有哭泣,但脸颊的清泪却仍兀自垂流。雁妃晚这是第一次明白,不知所措是什么意思。哪怕是身处绝境之时,她依然能极其冷静的思考,从最险恶的境地里寻到对最有利的方法。

可是,此时仅仅是面对着这名比自己还要年长两岁的女孩子,她感到惊慌失措,她的思绪纠缠,纷纷扰扰,昏昏沉沉的,想不出一个法子。

情之一字,果然是这世上最麻烦的事物,她还未体会,也不想体会到情为何物,却已知晓此物令人伤心断肠。

舒绿乔的泪竟然没止住。当雁妃晚走到她面前时,许是再无顾忌,许是习惯使然,许是期望已久,她伸手就将雁妃晚的腰抱住,脸颊贴着她的小腹,整个人轻轻颤动起来:“我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哥哥走了,山庄没了,我……”

我现在只有你,可是连你也不要我……

雁妃晚抬手,抚着她的发,她想说些宽慰的话语,可她不是舒绿乔,也不是洛清依,所以她的情感,她无法感同身受,也就更没有立场说出“不要难过”这种话。

所以,她只能这样说:“情之一字,伤心断肠,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所以,放下执念,没有感情的人才能过得最洒脱,对吗?

舒绿乔魔怔。是啊,就像你这样,我执着着的,是你弃如敝履的,我最需要的,是你认为最无用的……

舒绿乔魔怔起来,心里泛起莫名的愤怒,她双臂收紧,就像是要将人活活绞死的蟒,雁妃晚“啊”的叫出声时,她就被掀翻在床上。

紧接着微凉的唇瓣就贴在她的唇上,像是饥渴的舔舐,又如粗暴的蹂躏,雁妃晚瞳孔倏忽紧缩,脑海霎时放空。

她知道那是什么,但她还没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等她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力量终于从她遗忘的身体里复苏过来。

她双手奋力去推,结果却意外的按在少女两团绵软的丰盈里,舒绿乔的嗤笑声从雁妃晚的唇瓣泄漏出来,就像是某种讥诮。

对方这种游刃有余的态度让她出离的愤怒起来,她用力去推搡舒绿乔的肩,还打算给这个不要脸的登徒□□一记巴掌。

但舒绿乔这回异常的聪明狡猾,她就是一推即倒的,软软的倒在雁妃晚的床上,仰躺着,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哪里还有刚才伤心垂泪的模样?

雁妃晚从未如此气急败坏过,她真想扑上去狠狠的教训这个无耻的女人,但是以舒绿乔现在的姿势,雁妃晚除非骑在她的身上才有可能对她造成伤害。

以玲珑的教养和礼仪来说,她是万万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再者说,就看舒绿乔那个任君采撷的模样,说不定还会被她怎样捉弄呢。

雁妃晚现在明白过来,这个女人从一进她房间开始就在做戏,就在图谋不轨了。把那副遭人拒绝后生无可恋的模样演得惟妙惟肖,居然就是为了……

“你骗我!”

舒绿乔挑眉嬉笑:“江湖中说你玲珑千伶百俐,原来也不过如此。”

雁妃晚终归是知书识礼的姑娘,比不过舒绿乔这狂放孟浪的厚脸皮,她满面通红,指着舒绿乔骂道:“你无耻!”

舒绿乔不以为耻,啧啧得意道:“江湖上倾慕你的男子多如过江之鲫,偏是教我捷足先登。无怪世人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滋味确实不错。”

雁妃晚受不得这般孟浪的调戏,登时拔剑出鞘,舒绿乔背脊顿感寒凉,也不知是雪名天生寒意还是雁妃晚的杀气所致。舒绿乔吃惊道:“怎么?你还真要杀我?”

玲珑素来处事冷静,当她拔出剑后,登时就清醒过来。考虑到这么做的后果,她到底是没有举剑相向。

雁妃晚忽然无奈长叹,终是合剑入鞘,坐回原位,“你到底想做什么?”

舒绿乔躺卧在床,幽幽望着她道:“这话做什么来问我?于私而言,如今你是主,我是客,客随主便。于公而言,你是正,我是邪,若你定要拿我是问,尔为刀俎,我为鱼肉,小女子也只有悉听尊便的份,我该问你,你想怎么样?”

雁妃晚道:“你要是这么说,我就只能换一个身份与你说话了。”

舒绿乔慢慢的坐正身体,与她四目相对。雁妃晚霞红褪却,眼神肃然。

舒绿乔叹道:“你想知道什么?”

雁妃晚见她像是终于肯坦诚的样子,先问道:“就从最开始的说起,凤梧山庄是否有参与此次围攻七星顶的计划?”

舒绿乔坦然道:“有。邪道七宗藉胡商之便宜,乔装改扮混尽山庄,蛰伏蓄势,以图起事之机。”

雁妃晚接着问她:“胡商乃是西域真理教所遣,那么万俟莲为何不上山?”

“万俟莲?真理教?”

舒绿乔面露惊讶,眼神却无怯色,她疑惑道:“那些胡商是西域真理教的人?”雁妃晚面色沉凝,“哼,你既为内应,岂有不知?”

舒绿乔苦笑,无奈说道:“你今日也看见了吧?我这庄主有名无实,不过是具架空的傀儡。庄中一切机密我都无权接触过问,又怎么知道真理教有无参与其中,而万俟莲此人我更是素未谋面。”

雁妃晚不信,“我怎知道这不是你的苦肉计?舒大庄主与她的左膀右臂上演的一出好戏?”

舒绿乔被她气笑,“既然你半个字都不相信,又来问我做什么?”

雁妃晚没在此处纠缠,转而说道:“好,我姑且相信你。但是你要告诉我,你跟邪道的那些奸邪之徒究竟有什么关系?你又为何与恶人勾结,狼狈为奸?”

舒绿乔这回倒是疑惑道:“她没有告诉过你吗?那位,风妹妹?”

雁妃晚淡声道:“我现在问的是你。”

舒绿乔也没着恼,思量半晌,尽量以平静冷淡的声音说道:“你还记得四年前的北境之行吗?”

雁妃晚颔首,她当然记得。

“我哥哥被卷进那场正邪之战中,身死异乡。而在我最危险无助时,是巫山逍遥津的境主许白师救的我。也是许仙子助我为兄长报仇,手刃仇人。就连那口薄棺亦是仙子所赠。更不要说她暗中扶持山庄在西南崛起,助我重建家业,渐有名声。你说,这等大恩,我当不当报?”

雁妃晚道:“她是在利用你,让你作她的棋子,助她在西南成事。”

舒绿乔苦笑,有种随风逐流的无奈,她说道:“我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她是把我当作一枚可以利用的小卒。甚至她还派遣赫氏兄妹过来,虽名为辅助,然真正的原因难道我不知道吗?可那又如何?她始终对我有救命之恩,复仇之义。”

说到此处,她凄然而笑:“如今兄长大仇得报,家传祖业后继有人,我已再无牵挂,就是一死又有何妨?就怕舒绿乔此生碌碌,无颜面见先人。”

雁妃晚见她神色哀凄,心灰意冷。此时节哀顺变的话显得那么无足轻重而难以启齿,“你的仇家是谁?”

舒绿乔苦笑道:“往事已矣,不提也罢。”

雁妃晚心中已然猜到七分,她试探着道:“是名门正派的人,对吗?”

能让她如此决绝的叛离正道的原因,绝不可能仅仅是因为许白师对她的恩惠,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舒绿乔闻言微怔,没有颔首,也没有否认。她抬眼望向雁妃晚,“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怎么样?是不是让你大失所望?”

雁妃晚早在风剑心那里就已听过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除证实凤梧山庄背后倚靠的邪道势力就是巫山逍遥津外,舒绿乔能提供的情报消息确实价值有限。

“那么,我能知道,你为什么甘冒奇险随小师妹到剑宗来吗?正如青鸾血凤他们所说,你背叛巫山,公然与邪道决裂,就不怕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吗?”

舒绿乔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终是幽幽叹道:“你问为什么?其实有句话你说的没错,‘情’之一字,伤心断肠。但就算是伤心断肠,也教人甘之如饴。”

雁妃晚怔住。

这当然不代表她被这份真情感动,相反,她觉得这样沉重隐晦的情感让她难以承受。而这种难以承受的负罪感,从来就没有出现在她至今为止十八年的人生之中。

允天游曾经不止一次向她表白心迹,至今都不曾放弃。甚至就连那位温文尔雅的八师叔纪飘萍都曾若有若无的对她表示过好感。宗门里的师兄弟,他们的目光痴迷而恳切,江湖上慕名而来的少年侠士说是过江之鲫或有言过,但要说是络绎不绝那还是恰如其份的。

但这些人无论做出什么,或是谄言献媚,或是赤诚真心,或是展现出英雄气概的,或是表白过至死不渝的,都不如舒绿乔现在,仅仅就坐在这里,就给她带来沉重的枷锁,生出那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怯懦……

开阳峰上,洗心崖顶。洛清依捧杯小酌,望着面前的少女持剑起舞。她的脸颊粉黛薄红,不知是美酒暖人心肺,或是剑舞使她心折,抑或是美色令她心醉神迷。

洛清依以为当是后者。

洗心崖风寒露冷,病弱的身躯颇受磨折。这美酒原是玉衡峰符静慈赠送给她的礼物,为的是让洛清依在冬日的漫漫长夜里能好受些许。

此酒是浆果所制,倒是不醉人的,今日特意吩咐让桃夭带到崖顶来,顺便让她回风香小筑取回她的问情。

剑是洛清依从问剑台取出来的,素来剑不离身。但北行之后,洛清依足不出户,这剑就挂在她风香小筑的书房里,就连天枢峰一役中也没有出鞘过。

宝剑蒙尘,如今剑锋再现,竟是在少女的手中弄剑起舞,也不知是宝剑的荣幸还是不幸。

当是前者吧?俗话说,宝剑赠英雄。小师妹虽然不能称“英雄”,但在七星顶上剑荡群魔的她,她的武功和名望会盖过这江湖中名声最盛的英雄豪杰!

雪衣少女使得一手好剑法。她的剑是随心所欲,也是缥缈若云,风姿绰约的。素来是刀行刚猛,剑走轻灵,她身姿婀娜,柳腰漫舞,问情在她手里真似如臂使指。足动时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玉臂扭转是美不胜收,妙到巅毫。

少女的剑轻灵绝妙到极致,人也危险到极致之境。

佳人玉靥含羞带笑,见她明眸善睐。如此风华,不输姑射仙人,这般清绝,何似洛河神女?

端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洛清依被这她美色所惑,竟是不知不觉的出声呢喃。等诗言出来这才恍然惊觉,诧异这神魂颠倒般的言语怎么会从嘴里脱口而出呢?

她本来还不屑怜香公子滥情孟浪,没想到现在自己在她面前居然也与他无异。非是习惯甜言蜜语,实是心动情浓,情难自禁,不禁向她剖白心迹。

风剑心五感六识远超常人,这两句诗她当然听的分明,听见更是不胜娇羞,直要埋首垂眸恨不能钻进地底。

她不喜欢那些人的轻佻戏弄,哪怕是故作深情的模样,但这些由心上说出来,做出来,就觉得甚是羞人。她的身体在发热,她的心陡然加速急跳,既感到羞臊又觉得欢喜。

就像她其实不会舞剑,但只是因为洛清依想看,她就愿意为她献丑,为她舞剑。

“不成啦,不成啦……”

风剑心收剑,害羞的钻进洛清依的怀里,“若是让其他人看见,可就要笑话我哩。”

洛清依微微浅笑,将酒杯递到少女唇边。风剑心面色绯红,仍是吻住杯沿一饮而尽。

洛清依道:“小师妹这剑舞当得天下无双四字,又何需露怯?”

风剑心道:“若不是师姐央我,我是不会这样的。”

洛清依笑道:“这样正好,反正我也不愿让你被别人看去。”

两人言笑晏晏,正是情意绵绵之际,拊掌之声啪啪响起,女子的声音称赞道:“小师妹好剑法,天下无双恰如其分,就连我也是叹为观止。”

宛若绯樱穿过薄雾,雁妃晚从吊桥那端款款走来。风剑心和洛清依相视而笑,并无露出惊异之色。

洛清依道:“三师妹真空闲,想来大议已毕?”

雁妃晚走到两人身前,见她们殊无惶恐心虚之色,想来自己的到来早已被她们察觉,只是这两人佯装不知,若无其事的仍在她面前恩爱缠绵罢?

雁妃晚不由心中闷涩,道:“我真是佩服你们,师姐师妹在这洗心崖苦寒之地竟也过的如神仙眷侣般,当然是不愿意让我上来咯。不过,这隔墙有耳,你们还是要小心行事,勿要贪欢无度,让人听去风声,届时东窗事发,那师妹也就爱莫能助了。”

风剑心当然是早已察觉到来人是雁妃晚才敢这般放肆,听她提醒,转念想到,若是秦洛两位老祖宗来到,就连她也未必能洞察先机。那时东窗事发,她们怕是要大祸临头。

风剑心虚心受教,“师妹知道,谢师姐教诲。”

洛清依望向她,眼里满是柔情蜜意,若不是她们生死阔契,久别重逢,也不至会这般情难自禁。

雁妃晚见她们眉目传情,也不知她这话她们到底听进去没有,无奈的摇首。大师姐行事素来稳重矜持,只盼她莫要让情爱冲昏头脑,一遇着小师妹的事便登时没了分寸。

洛清依问道:“玉衡事务繁忙,师妹无暇拨冗,不知这次上山所为何事?”

玉衡峰在这次的事件当中损失不小,符静慈若无暇出面,就全由雁妃晚代理掌事。洛清依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雁妃晚会是因为一叙姐妹之情二度上峰来。

雁妃晚自然不会说想要躲避舒绿乔才来。她确实不知拿那女人如何是好,但逃之夭夭也并非她的处事风格。这次上崖她确然有正事,只是没想到一来就见到她们在这里饮酒舞剑,琴瑟和鸣的景象。

让她心里当真有些气闷。

“早间七峰大议时,太师父们见你不在却也没过问此事,我想,他们已经知道你现在在洗心崖的事情。”

而两位宗主放任她这么做的理由,雁妃晚也能猜到七八分。

洛清依神情低落,风剑心捏着她的袖,满眼羞愧,“大师姐……”

洛清依摇头示意无妨,“七峰大议说了何事,三师妹要亲来传告?”

雁妃晚说道:“此前下峰匆忙,因而不曾提起,但此事事关重大,可谓关乎正道命数,关乎北境安危,更……更关乎小师妹……”

洛清依暗暗吃惊,呼吸凝滞,风剑心讶然道:“跟我有关?”

心道,莫非我的身份已经败露,宗门不能容我?

雁妃晚遂将早间七峰大议与会和自己的所思所虑和盘托出,在提到幕后主使时,洛清依问道:“你是说,幕后的黑手,并非逐花宫的怜香公子?”

雁妃晚颔首道:“极有可能。”

洛清依道:“既然师妹如此笃信,想来心中已有嫌疑之人?”

“没错。”

洛清依和风剑心见她神情凝重,就知那人必定大有来头,而且危险至极!

“是谁?”

玲珑看着她们,神情凝重的说道:“当今之世,能驱使邪道十三门者,唯有九幽秘海的暗尊——元无真!”

“四绝!”

风剑心还在云里雾里,洛清依脸色煞白,比之懵然不知的风剑心要难看得多。

风剑心初出江湖,或许听过此人的名号却知之不详,但洛清依虽久居深闺却听过不少的江湖轶事,深知此人的可怕。

那可以说是,让武林正道十二宗都闻风丧胆的名字。

雁妃晚向风剑心释疑道,“暗尊元无真此人,是邪道第一大宗九幽秘海的主人,也是名列四绝的顶尖强者中唯一的邪道高手。而九幽秘海号称魔域,据说从来无人知晓魔域之所在,但更无人能入此境而生还。元无真的武功深不可测,行事极其隐秘,其他的邪道宗主根本无法跟他相提并论……”

“暗尊,不止是九幽魔域的主人,更是邪道十三门推崇的邪魔共主!”

风剑心这时终于想起来,暗尊,元无真。是和风息绝影两位剑圣还有她的义父季涯深齐名的邪道第一高手。

他的威名可以说在这九州四海,八荒十地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若是真如雁妃晚所说,仅仅是在幕后操纵着阴谋就几乎让正道群雄全军覆没,暗尊的心机之险恶,着实可见一斑。

洛清依比她更熟知这江湖,也比她更加的忧心忡忡,她说道:“先是鬼王易狂吾大闹天枢大殿,后有暗尊元无真蠢蠢欲动,天下武林只怕从此难有太平。”

说到此处,她忽然望向风剑心,眼里都是惶恐难安之色,少女正迷惑不解,雁妃晚知道师姐已经意识到这其间的险恶,索性直言道,“不错,小师妹七星顶一战成名,如今名声大噪,威震武林,必是邪道除之而后快的心腹大患!”

洛清依急道:“能不能封锁消息?”

话说出口,就觉可笑。她这样的想法太过天真烂漫,简直是异想天开。果然雁妃晚摇首说道:“任是权势滔天亦难掩悠悠众口,江湖之事犹如风行电照,只怕小师妹的名字早就传遍江湖,今日已在千里之外,人尽皆知。”

洛清依颓然懊丧。她并无扬名立万,匡扶正义的志向,至少不会要求小师妹去这么做。此生但求心爱之人平安顺遂,幸福安康。可若小师妹成为邪道的眼中钉肉中刺,那该如何是好?

雁妃晚知她忧急,劝慰道:“大师姐不必忧心,昨日鬼王受伤遁走,暗尊则隐世不出久矣,武林四绝之中邪道只占其一,而正道却有四人,剑宗更是独占其三,饶是元无真再狂妄自大也不敢对剑宗轻举妄动,大师姐权且宽心。这不过是师妹的臆测之言,你们暂时不必杞人忧天。”

风剑心原本也未有惶惧之感,不过见洛清依似乎情绪稍安,她这才如释重负。

三师姐总是未雨绸缪,料敌机先的,她之所以出此一言恐怕就是想提醒她,江湖险恶,前路沧桑,让她小心行事。

雁妃晚见她们的情绪渐渐缓和,后面的话就没再说出口。以她所见,或许洛清依和风剑心很快就能走下洗心崖。但等待着这对恋人的,只怕不是风花雪月,而是风云莫测的江湖。

她望着这两名少女相互依存的模样,心底忽然泛起莫名的难过和悲凉。

情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事物,会陷进去的都是自寻烦恼的傻瓜,但你们为什么甘之如饴?

你,为什么甘之如饴?

“您说什么?”

允天游太过惊讶以至于将疑问脱口而出。

他下意识的环顾左右,最后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天玑大殿,而是天玑首座宅邸的书房,是他们允家的府邸,在自家的地盘,他是不必如此谨慎小心的。

面前的男人容貌端正,冷眉锐目。允天游遗传到他父亲的七分长相,唯独那三分不怒自威的冷厉气质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允正贤捧杯扶盏轻抿香茗,放下之时才抬起眼望他,叹道:“常言有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似你这般不思进取,沉迷女色,大业何期?”

允天游嘟嘟囔囔辩道:“正因孩儿为天玑所虑,才会主动与雁师妹修好,倘若孩儿能与师妹共结连理,不但会是一桩佳话,对父亲继承宗主之位也大有助益。”

知子莫如父,允正贤洞若观火,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他讥诮冷笑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还记得我曾不止一次的这样教导过你,洛清依虽生性凉薄,然不谙世事,你还有一线机会。但雁妃晚心机深沉,七窍玲珑,你八师叔和你四师弟怎么样?她不需一言一语,就能将你三人玩弄在鼓掌之间,如此心智,岂会甘居人下?这个女人比你想象的要可怕的多,你该畏而远之。”

允天游默默不语,不置可否,允正贤挑眉道:“怎么?你不信我说的话?”

允天游对雁妃晚有种莫名的执迷,而他也认为父亲对三师妹有种莫名的成见。

“孩儿不敢。古人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师妹谪仙那般的人物,莫说我剑宗,就是江湖中的仰慕者也是多不胜数。晚儿师妹从来未曾对谁青眼有加,我觉得她确是有些骄傲,但不信她会心有城府,玩弄人心。”

允正贤早知他对雁妃晚执迷不悟,也曾劝他回头是岸,可但凡雁妃晚出现在他眼前,允天游仍是立刻神魂颠倒,走火入魔。

允正贤虽是恨铁不成钢,但也无可奈何。他捧杯换过话题,“你觉得那个叫风剑心的小姑娘怎么样?”

允天游当即愤愤道:“昨日孩儿不是说过的吗?此人横空出世,来历未明,武功却极其高强。但她绝不会是四年前天枢峰那个小叫花子!”

说起此事,他难免愤怒道,“孩儿亲眼所见,那小叫花当时被那头妖兽一口吞入腹中,绝无生还的可能。而且那小贱人本来身有残疾,容貌平平,如今却身体健全如常,相貌还这般美丽?不是冒名顶替,就是借尸还魂!”

他见允正贤紧蹙眉峰,像是受到鼓舞,他继续说道:“按理说她这次力挽狂澜,功劳非同寻常,但两位师祖对此竟只字未提。孩儿收到消息,昨日风波既定,她就被罚去洗心崖面壁思过。想来是她身份必有蹊跷,让师祖们察觉,这才将她锁进洗心崖中。”

允正贤见他越是侃侃而谈就越是皱着眉,面色越是阴沉。最后提起茶盏在桌面敲响,允天游意犹未尽的当即住嘴。

天行剑沉声说道:“鼠目寸光!竖子不可教也!你只知道此女被罚去洗心崖,那你可知道洛清依随后探视,夜宿洗心崖,一夜未归?”

允天游不作他想,惊道:“真有此事?”

允正贤站起身,在他面前踱步,怒其不争道:“哼!她是不是当年那个小叫花根本就无关紧要,只要她的武功是真的,洛天河跟秦逸城就不会轻易放走她。这两只老狐狸纵容自己的掌中明珠去接触她,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允天游虽然沉湎美色,到底不算太笨,他道:“是想让洛清依去一探虚实?”

允正贤道:“这是其一,但不管那姑娘的来历,身份,这些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只要她肯站在洛清依那边就足够了。”

允天游闻言,顿时惊慌失措,惊道:“您是说,那两个老……老家伙是想扶洛清依上位?”

允正贤停在他面前,望着他,面色肃穆的道:“总还不算蠢的无可救药。”

允天游不敢相信,“就那,病秧子武功平平,素无建树,凭什么能坐这宗主的位子?”

允正贤冷声道:“她这少宗主本就是名不符实。但如今凭空杀出这位风剑心,挂着她名义的小师妹,我那两位师父怕是心思活络起来,蠢蠢欲动了吧?”

允天游深想,当即叫道,“纪飘萍坐镇天璇,如今又执掌剑宗各部的暗线消息,可以说是如虎添翼。玉衡峰由晚儿师妹主事,天权峰卫逸那个马屁精更是唯三师妹马首是瞻。这三峰与大师姐的关系亲近,若还有这神秘人的武功扶持,硬要扶她上位的话,恐怕我等……”

允正贤颔首,“恐怕你我的谋算又功亏一篑,为他人作嫁衣裳。”

允天游见觊觎已久的宗主之位渐行渐远,登时心急火燎,连忙问道:“爹,这咱们该如何是好啊?”

允正贤忽然意味深长的微笑,拍着允天游的肩膀,阴恻恻的笑道:“还记得我刚刚问你的话吗?我问你觉得这个叫风剑心的小姑娘怎么样?你钟意吗?”

允天游心领神会过来,眸光骤亮,登时喜不自胜。虽说雁妃晚是他心中挚爱,但这个叫风剑心的姑娘容貌清绝,倒也不输他的晚儿师妹。

若是能将她收作红颜知己,也算是一段佳话美事。

一念及此,允天游不由得意忘形,作揖就拜:“孩儿谢过父亲提点!”

允正贤此时倒拂袖转身,沉声责备道:“愚蠢!敢情你真当你那两位师祖是傻子不成?会将如此助力平白无故许你?此事要你主动把握机会,若是你们两情相悦,到那时她非你不嫁,两位老人家也只能成人之美啦。”

允天游复再斗志昂扬起来。自诩以他的品貌武功,他的身份地位,使出各种花样手段,要追求个无依无靠,来历不明的孤女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说不定到时他晚儿师妹见他移情别恋,索性不再矜持,对他投怀送抱,如此坐享齐人之福岂不美哉?

与忧心忡忡的洛清依和野心勃勃的允天游相比,金虞心情显得颇为舒畅,他脚下生风,双掌一推,径直撞入房中,“师父!您看我给您带了什么?”

中年男子不过四十年纪,却已须发皆白,幸而容貌俊朗,倒真显出几分仙风道骨来。此时他正坐在桌前,背向金虞,任凭他这闹腾闹心的好徒弟叫唤也没起身。

金虞嘻嘻一笑,将腰间的葫芦拔掉塞子,登时房间内酒香四溢,浓烈沁人,苏不言这才不动声色弯弯嘴角,鼻翼耸动,眯眼道:“好烈的酒啊,怕是为师也受不住这半葫芦。”

就像怕这酒香要跑掉似的,金虞赶紧摁上塞子,有些得意道:“我可就跟楚老前辈讨了半葫芦,您要是一个人闷起,我干什么呀?”

苏不言捻须笑起来,“原来是北地的雪阳春,你小子倒是厉害,能从楚豫南手里讨到酒喝?此人是大豪杰,真英雄,你若能与他结交倒算是你的福分。”

金虞不好说这酒是吴旭升先生送的,当时楚老前辈那个眼神,活像是要嫁闺女似的。他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来两个杯子,放到桌上,正要分杯倒酒,苏不言忽道:“小鱼儿,好酒贪杯你倒是与我分毫不差,但你这周易卜卦之术学得如何啊?”

金虞登时讶然语塞,面露讪讪之色。

问道贤居共分七脉传承,分别是琴棋书画剑卦阵,院长丹青仙天赋出众,一人同修剑术与画技,还有位姚小师叔,天赋异禀,精通阵法和琴律,而周易八卦之术则由他的师父苏不言与师伯厄难求两人传承。

而苏不言将这门技艺传授给他。说实话,他对武学之道颇有兴致,而周易八卦艰深晦涩,他的师父不过通晓十之二三就算大成,他自己更是粗通皮毛,一知半解。

“徒儿才疏学浅,这周易测算之术十卦里……十卦或能有一……师父,要不我现在就为您演算一卦?”

他从腰袋里摸出三枚铜钱,本来打算开始测算一卦。等他走到苏不言身边,却发现他师父早已落卦。而这卦当真是奇谲诡秘,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用来测算的三枚铜钱竟然立在桌面,不偏不倒,此当真是奇观!

“师父,这是什么?”

苏不言起身长叹,望向金虞,问道:“小鱼儿,我问你,天象若是群虎噬龙,众星争主,所卦为何啊?”

金虞不假思索道:“天有此象,当主天下大乱,四海刀兵。”

苏不言凝眉不语,露出忧心忡忡,郁郁寡欢的模样。金虞忽然醒悟过来,他惊声急道:“师父,这不是您四年前夜观星象所得吗?莫非您又要以寿窥天?”

苏不言一捋落肩白发,嘲道:“天机不可泄露。若想窥见一星半点,必要凡人折损阳寿,此是天理,不可违背。”

窥探人的寿命和天机运数,假若探见也不能说破,倘使泄露天机,多半就要遭致天谴,重则死无葬身之地,轻则阳寿亏损,体血虚空。

天命难测,运数机深,就苏不言也仅能窥见半点天机,还只能旁敲侧击的提示。以他卦力的造诣之深,竟也早生华发,他这一首白丝全是为苍生而起。

苏不言要窥探的不是个人的命数福缘,而是天下的运数劫难,是正道和苍生的未来。

他道:“四年前为师斋戒沐浴三月,焚香祝文,于天门初开之际,得窥天象。见帝星飘摇,荧惑高起,七杀,破军,贪狼,三大妖星蠢动,天地晦明,此为天下大乱之象。”

“为师当时夜不能寐,最终以三载阳寿窥到一线生机,方知紫薇星蛰伏西南,得之可救苍生。”

金虞道:“所以师父您才带着我走遍西南全境,不惜深入蛮荒,就是为了寻这颗紫薇星?”

苏不言道,“惜天道渺渺,非凡人所能窥测,你我终是无功而返,还险些害人性命。”

当年他到剑宗,以神卦引那些少年北上,就是想要验证天象所示。后来得知小侍女身死,洛清依垂危,这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测算有误,愧疚良久。

“师父……”

金虞正要安慰,忽然脑海灵光电掣,看向桌面立起的三枚铜钱惊道:“师父,这是谁人卦象?”

此刻他心中已有揣测,今时今日能让一卦千金的半部天机摆卦的,除却昨日在七星顶上横空出世,剑惊四座的姑娘外,还有谁人?

他呢喃道:“师父,是她吗?”

苏不言凝视着那副诡异的卦象,不由啧啧称奇。随即宽袖扫去,将铜钱收入袖中,微阖双目摇头长叹,“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奇哉怪也,奇哉怪也……难道,她是……”

不过三日,雁妃晚应老宗主们召见来到天枢大殿。秦逸城此时没在,洛天河高居宝座,雁妃晚行礼见过后站起。

剑圣先问她玉衡峰劫后的重建情况,随后若无其事的提起:“清儿她现在还好吗?”言语之间颇感些许无奈。

洛天河贵为剑宗宗主,若是有心关注,洛清依的一举一动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洛清依是秦洛两家的嫡亲血脉,更是他们的掌上明珠,虽然性情冷淡些,但素来温顺娴静,此番竟为个小姑娘与他们置气,自罚去洗心崖思过,着实是让他们有些始料未及,却也莫可奈何。

雁妃晚道:“请太师父放心,大师姐身体康健。虽然现在洗心崖和七师妹领罚,不过弟子去崖看过几次,师姐半点没受风寒之苦,倒是身体愈加康泰,气色较之以往还要好上三分。”

洛天河闻言,疑惑道:“哦?这倒是出我意料,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雁妃晚当然不能说大师姐此前神虚体弱皆因痛失所爱以致心气郁结所致,如今再续前缘自是胜过任何的灵丹妙药。

她有意替小师妹美言,遂道:“弟子问过师姐,才知是七师妹感念与师姐的同门之谊,特别为其运功护体,助其渡气养脉,方有今日这般成效。”

洛天河赞许的颔首含笑,这本来就是他们将洛清依放去洗心崖的真正目的,今日见事情的发展果然如此,甚是欣慰。

而洛清依的病情好转,那更算是意外之喜。

“晚儿,你聪颖敏锐,依你之见,这位阔别多年的七师妹到底如何啊?”

雁妃晚表现出非常为难的神色,谦虚推辞道:“其中的前缘后事,弟子知之不详,至于七师妹其人嘛,晚儿接触不深,未敢妄议。”

洛天河否道:“你从来冰雪聪明,甚有主见的。这件事你但说无妨,就以你这几日所见,不过是你我之间的私话,不算妄言。”

雁妃晚拱手称是,沉吟半刻,这才开口言道:“以弟子这几日来的观察来说,七师妹武功卓绝,心思纯善,更难得品性极佳,绝不轻世傲物,而且对师门,对师姐都甚是重情重义。”

玲珑心思通透,她当然知道洛天河想从她这里听到什么。风息剑圣闻言果然心情愉悦,雁妃晚这时又道:“可惜……”

剑圣听她话锋转折,登时问道:“可惜什么?”

雁妃晚道:“可惜师妹她初出江湖,宅心仁厚,能武却少战,能谋而少断……”

洛天河听此不怒反喜。能谋少断好啊,越是缺乏主见就越是唯清儿之命是从。风剑心越是依赖洛清依他就越是称心如意。

过半晌,他的神情认真起来,再问道:“晚儿,太师父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弟子知道。”

“你觉得清儿怎么样?”

雁妃晚可以说是不假思索道:“师姐温和蕴藉,冰魂雪魄,有我剑宗之风骨,虽是女儿家,却胜过众多须眉。”

饶是洛天河心机深沉,阴重不泄,闻言还是不自觉的眸中带笑,欣慰之至。

雁妃晚冰雪聪明,一点即透。她这番话无异于明证立场,站在洛清依身边,他当然会感到满意。

洛天河从袍袖中取出一物,往前抛去。雁妃晚伸手去接,那卷手谕就准确无误的落到她的手里。

玲珑看向剑圣,剑圣微微颔首,示意她即时拆看。雁妃晚将那卷手谕展开,就看一眼,登时怔住。

“太师父,这……”

洛天河道:“这道手谕就由你替我带去洗心崖。思过之期到此为止,让她明日沐浴更衣之后,到天枢殿外参加七峰大议。”

“是。”

洛天河续道:“晚儿,你也该准备准备了。”

雁妃晚听懂他弦外之音,恭敬行礼,屈身而拜,“弟子谨遵师命。”

雁妃晚离开天枢峰后,直接就带着师祖的手谕去洗心崖。洛清依和风剑心对她已经没什么避忌,鹣鲽情深的模样也不知被她看过多少次。倒是雁妃晚时常看得面红耳赤,不知沉溺情爱之人竟能如此融洽无间,水乳交融般的恩爱。

虽然见怪不怪,可饶是如此,每每见到此情此景,仍是叫她眼角生疼,像是都快要被这两人亮花眼睛。

风剑心手握书卷,仙姿玉貌,洛清依执笔从容,轻描淡绘,她们不时相视而笑,就让雁妃晚恍惚看到漫天的桃花,就连空气都甜腻得让人牙关打颤,身虚体软。

风剑心气质清绝,容貌绝秀,当她捧卷而读时,那股书卷气息就再也遮盖不住,儒雅淡静得模样,还真似个女夫子。

洛清依执笔绘丹青,不时明眸善睐,顾盼生辉,那丝沉珂之气褪尽,显得清丽芳华,美不胜收。

雁妃晚暗暗赞叹,这两人琴瑟和鸣,珠联璧合,当真是世间少有的一对璧人。能将这面壁思过的时光过得好似神仙眷侣般的,也算是超然物外,与众不同了。

两位少女见她走来,也没感到惊奇,各自呼唤她一声,权当打过招呼。

雁妃晚走近去看,洛清依落笔生花,卷上丹青所绘伊人栩栩如生,不是风剑心是谁?见她笔触温柔,深情款款,玲珑就道不妙,“大师姐这画可别让旁人看去。”

洛清依面色薄红,羞道:“我不过是随意描画,兴致所起,当然不能拿去献丑,要遭人笑话的。”

雁妃晚笑道:“贤居丹青仙院长画技造诣虽高,甚至众多宫廷画师也由贤居一门所出,但师姐这画倒也还要胜院长三分。”

洛清依知她调侃,不信道:“师妹莫来打趣我,这微末之技敝帚自珍也罢,实在入不了法眼,上不得台面。”如此言辞怕叫心上人误会,又道:“当然,人是举世无双,倾国倾城的佳人。”

风剑心以书掩面,遮住半截面孔,双颊微微发烫,霎时如染云霞。

雁妃晚笑道:“无关画技强弱与否,单说传神。师姐这一笔一划之间皆是柔情蜜意,端的是暮翠朝红,缱绻羡爱。所以这画若是让那些有心之人瞧见,难免窥见你们内中私情,还望师姐珍重。”

洛清依受她提点,忙道:“多谢三师妹好意。”

雁妃晚这才从袖里取出宗主的手谕,望着风剑心朗声说道:“宗主有令,剑宗天璇峰弟子风剑心听谕。”

洛清依和风剑心见她神色肃穆,半点不似玩笑。连忙放笔合书,双双跪在雁妃晚面前,心中不由惶惶。

当年之事历历在目,洛天河一纸密令将风剑心逐去川北,莫非此次仍要故技重施?

雁妃晚见她们神情失措,不禁缓和脸色,将手谕直接传到风剑心手里。

小师妹提心吊胆的接过手谕,展谕验看,登时怔在当场。

洛清依见她神情有异,紧张的从她手里取过谕令,看过之后也是满眼惊讶,“这怎么会?老祖宗他,他们要心儿……”

“这是太师父的意思,思过的刑期今日即止,七师妹现在就能走下开阳峰。明日等师妹净身更衣后就能和师姐一起参加七峰大议。”

雁妃晚先将洛清依扶起,洛清依再扶起风剑心,她们神情恍惚,至今仍还有些怔忪。雁妃晚凝眸正色,带着让人信服敬畏的庄严,“明日良辰吉时,待太师父们在大议中宣示,师妹就能正式接掌天枢峰!”

次日,辰时。剑宗众人早在天枢峰的正殿静候。大道居中,红毯铺设,由天枢峰弟子分列两侧,俱是白衣执剑,风采非凡,好不壮观。

七声钟鸣响彻天枢,正殿之前摆设香案,奉设宝烛供品,上镇两副神位,正是剑宗两位创派祖师。

洛天河与秦逸城携手立在案前,神态沉定自若。左首第一人着白衣蓝绸,冰肌玉骨,娴静疏离,当是剑宗嫡系血脉,大小姐洛清依。此时她的神色虽然一如既往的凉薄如水,但不动声色扫过殿外的明眸,按在腹前的双手,袖中的十指不时频繁绞动,仍是泄露出她此刻纷扰的心事。

在她之下站着的就是六峰首座,六峰得首席弟子又在首座之后侍立。

剑宗逢难遭劫,接任大典虽然去繁就简,但该尽的礼数却半分也不能少。此时就是年纪尚幼的开阳和摇光二峰的首席弟子也必须要出席这种场面。

六峰掌事之后便是正道诸门各派的高贤,此时尚在剑宗的就只有禅宗的未了方丈和太玄的玄宗掌教,以及**门门主楚豫南,而楚豫南对面就是半部天机苏不言。

谢令如是川北正道豪杰,清高自傲,到底因败在女子手中耿耿于怀,自觉羞于见人,日前就已带人回返英雄台。

同时,施靖琪匆匆告辞回映苏万重山,明薇则出山寻素明霞复命,御刀府的肖半城要返回中京,丹青仙潇洒率性,不告而别,想来早成闲云野鹤,浪迹江湖。安氏夫妇返回南疆。

值得一提的是清源流,华清徐是前两日刚走的。剑宗弟子相传,有人见他兴致勃勃请见两位宗主,出来之时却是满脸怒容,败兴而归。

因而此间就剩四大名门的掌门前来观礼。但饶是如此,也算是给予这位新任的天枢峰首座无上的尊荣。

至今仍有众多江湖豪客滞留七星顶,听闻热闹,不少好事者也同来观见天枢首座的风采。

未见庐山真面目时,众人频频侧目四位江湖巨擘,名门宗师,心中啧啧称奇。暗道这新任首座真是有天大的面子,竟能劳动这四位给她观礼祝贺。

按说剑宗一峰首座的授命大典,说白就是剑宗宗门的内务,除非是宗主的继任典礼,否则是不需各大宗门亲往祝贺的。若是有心者,奉上薄礼就算礼到情到,无可厚非。

能让这四位掌门亲临的,对方的来历绝对非同小可。

其实各中原因不过如此。一来此时禅宗太玄的掌事还在峰上,适逢盛会;二来这四位德高望重,关爱晚辈,当然更是因为对这位新任天枢首座那是赞许有加,大以为然。

就看这场面,虽然排场简单,但与会者举足轻重,就凭此而论,那位未到的天枢首座将来闯荡江湖,扬名立万之时就算不能说一帆风顺,多半也能广交豪杰,逢凶化吉。

此时七声玄武钟高鸣,响彻天枢。众人闻声心间骤紧,举目望向殿外。

宣示弟子放声朗朗叫道:“天璇峰弟子风剑心,进殿参见!”

殿外悠悠转出一道倩影,沿着红毯大道,举步走到殿前。

那少女身着淡紫绸裳,内衬白衣,模样华美清丽,二者融洽相宜,生得仙姿玉色,行得款步娉婷。

这少女容貌极美,甚至不逊当世人称武林正道第一美人的玲珑。但初时或许会被她美丽的容颜所摄,再见之时却又生不出亵渎之感。就觉那是宛若九天仙子般的人物,教人不敢轻慢。

风剑心款款走进场中。她幼年孤苦,性情宁静温和,不惯这种万众瞩目的场面。此时置身其间,难免有些心怯。

但正如雁妃晚所说,一人之勇终有尽时,要想保护好大师姐,这样的力量她岂有拒之门外之理?

她沉静心思,玉步生姿,观礼众人却未有妩媚袅娜之感,但觉肃然起敬,仿佛看见的不是美丽的少女,而是一柄神剑,藏锋敛锐,光彩夺目却危险至极。

洛清依望着她的模样,唇角微弯,双眸不意含情带笑。

允天游同样注视出神,失魂落魄。他心思活络,今日才觉他素来看不起的小叫花子的美貌竟不在雁妃晚之下,这身气质更是世间罕有,若是能坐拥此等美人,才算是不负此生。

秦逸城的面容肃穆威严,注视着风剑心走到案前,洛天河朗声宣告道:“兹剑宗天璇峰,冷月剑传授首席弟子风剑心!武勋卓著,钟灵毓秀,秉德恭和,为彰其功,着居天枢峰首座之位。虽比高飞燕,尤未及青云。望尔扬宗门之志,卫正道前行,意潜志发,勤勉清高。”

风剑心闻声走到老祖宗身前,单膝而跪,双掌接过令谕,道:“弟子谨遵师祖令谕。”

秦逸城宣道:“授掌峰令剑!”

绝影剑圣从案上取过一柄短小精致的匕首模样的令牌,恭敬庄严的交到风剑心手里,洛天河道:“新任首座上前拜见祖师灵位,虔诚致礼!”

少女站起,将令谕和代表首座信物的剑令放回案上,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向着创派祖师的神位三跪九叩。

此时就算礼成,等她站起来,洛天河朗声道:“天枢峰众弟子上前拜见新任首座!”

风剑心转过身来,左右座下七八百名天枢峰弟子立刻单膝触地,山呼海啸般高声齐道:“天枢弟子,拜见首座师姐!”

千人千声,端的是声势浩荡,响彻寰宇。

对这位年轻的过分的首座,此时这些弟子脸上并无忿忿不满之色,相反他们恭敬有礼,心悦诚服。

天枢峰首座之位空悬久矣,始终无人能够胜任。洛清依虽是名正言顺的少宗主,继位也是无可厚非,但她一来并无功绩,二来不显武功,要承天枢首座之位恐怕还不足以服众。

冉莲誉的资历武功虽然出类拔萃,但她却并非首席弟子出身,要独当一面还太早,可若是风剑心那便大不相同。她名义上是天璇峰的首席弟子,邪道七宗大举进犯,天枢峰首当其冲,顷刻之间尽数沦落,弟子全部沦为俘虏,倘若不是眼前这位清丽少女横空出世,力挽狂澜,只怕天枢峰已是血流成河,全军覆没。

就连弟子的性命皆拜其所赐,由她接掌天枢当然无人敢有异议。

风剑心望着眼前跪倒的如浪如潮般的众多弟子,心中凭空涌起豪情壮志,而后默念心法才将这股豪迈骄矜之气压住,眼神回复清明。

无怪乎世人沉迷权势无法自拔,受人拥护仰望的感觉确是无可比拟,令人忘乎所以。

冉莲誉出列,恭敬的双手将霜翎剑奉上,风剑心接过,这才道:“诸位请起。”

天枢弟子们齐道:“弟子遵命!”

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观礼宾客心头一抖,暗暗心惊,难怪剑宗贵为西南第一宗,便是这等声势,已是独步武林。

风剑心沉默着走进七峰首座之列,右首第一人的位置,正与洛清依相对而立。

大师姐不动声色的冲她微微一笑,明媚艳丽得要晃瞎少女的眼睛,风剑心不敢放肆,垂首不语。

其余六峰首座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洛清依地位超然,允天游子承父位,雁妃晚天资卓绝,谁能想到三代弟子中第一个坐到首座之位的竟是最不起眼,甚至弃如敝履的风剑心?

世事难料,祸福相依,古人诚不欺我……

任命首座的仪式不是宗主接任大典,到此就算礼成。至于后续和宗主的交接峰务那就是天枢峰的内部事宜了。

未了和玄宗等人连忙过来祝贺,几人殊无正道宗师的孤高自傲,他们语态和善,对风剑心更是赞赏有加,直言武林正道,日后还要仰仗她们这些后起之秀云云。

尤其是**门主楚豫南,更是喜笑颜开,连称小友,看得洛清依都不禁有些吃味,少女更是受宠若惊。

楚豫南抚须而笑:“小友武功超卓,品性清高,实是百年难遇的天纵之才,可惜早先一步落到秦兄和洛兄手里,老夫实在是羡慕的紧呐。”

风剑心愧不敢当:“前辈德重恩弘,但凡有意,天下英才皆愿投到前辈门下,他们之才远胜我十倍百倍。”

楚豫南哈哈一笑,道:“风小友不必如此过谦,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首座能否答应啊?”

洛清依和风剑心俱是心间提紧,暗道,莫非前辈真要我转投到**门去?转念再想,又暗嘲是自己杞人忧天。且不说**门能人辈出,此处是剑宗,楚豫南岂会在她的接位大典结束后作出如此行径?

秦逸城眉头挑起。他倒是不觉得楚豫南要收这小姑娘作徒弟,却是怕他有别的心思。三天前华清徐的所作所为至今仍让他怒火中烧,气极而笑。

原来那厮见求娶洛清依无望,竟又厚着脸皮要为他的儿子向风剑心求亲!

先不说华宗玉名声在外,难堪大用,若是风剑心还是像四年前那般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答应他倒也无妨。

但如今经过七星顶一役,风剑心已然剑惊四座,名动武林。如今她风头之劲,一时无两,赫然已是剑宗剑圣之下的第一人!把这等坐镇宗门的绝世大杀器许给清源流那个华而不实的绣花枕头纨绔子。他华清徐莫不是把他二人当成老糊涂了?

秦逸城听他胡言乱语,竟还颠倒黑白,把这桩白日梦说得对他剑宗有莫大好处,一副他和师兄务必要抓住良机的模样。秦逸城险些就要让绝影当场出鞘,割断这老小子的舌头!

幸而在旁边洛天河拦住,他们一唱一和,将那老小子冷嘲热讽一通打发出殿去,气得华清徐连连跳脚,败兴而归。难道楚老弟也要为他儿子来触这个霉头?

楚豫南倒无求娶之意,他道:“小友武功奇高,老夫与众位豪杰有目共睹,万分佩服。非是老夫不自量力,只不过有这等高手在此,楚某甚是技痒,虽知不及,仍要向风姑娘讨教几招,还望小友不吝赐教。”

他抬手作出请的手势,众人微感讶异,风剑心更是出乎意料,忙道:“楚老前辈莫要折煞晚辈,小女子微末之技岂是前辈的对手?楚先生万万不可。”

楚豫南忽然面色阴沉,道:“呵呵!过犹不及。当日你单掌毙黄风,一剑败七魔,难道是老夫眼瞎不成?你的武功甚高,老夫自知非你之敌,但比武较技,点到为止,你难道连这也不肯吗?”

风剑心虽知他并未着恼,也要忙称不敢,此时抬眼望向师祖。

洛天河笑道:“楚老弟**印的功夫名震武林,独步当世。令北地宵小闻风名丧胆,邪道妖魔望风而逃,既是他有心指点你的武艺,咱们也莫要不识抬举。剑心,你尽管去吧。”

剑圣转对楚豫南道:“老弟,我这小徒孙年幼,还望老弟点到为止,还有这天枢大殿现在都还未修葺完善,也请老弟务必手下留情。”

楚豫南要试风剑心的武功,洛天河当然会顺水推舟的应承,正好藉此机会让与会的群雄再看看剑宗的手段。

更重要的是,六峰首座除纪飘萍外都未曾亲眼见过风剑心的本事,也好趁此机会,敲打敲打他们。好叫这些人知道,日后洛清依有风剑心的辅佐,剑宗再也抗手,他们也要想清楚自己的立场。

剑圣这番话说得漂亮,既是抬举楚豫南的武功,又为这场胜负打好圆场,至于这手下留情是指谁那就犹未可知了。

比武较技,光明磊落。因而新任天枢首座和**门主相约比武之事,在场的豪杰俱都听得分明。众人登时驻足不动,引颈相望。

二位都是当世名声最为显赫的人物。楚豫南远镇北地,威名响彻中原,而风剑心更是一战成名,是整个江湖现在风头最劲,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能见这二人比斗武艺正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楚豫南襟怀磊落,丝毫无惧若是败阵,名声有损的风险。他昂首阔步走到演武场擂台中,风剑心等他站定,这才向他执礼,随即走上台去。

这般谦虚谨慎,泰而不骄,寻常的江湖人物倒还不以为意,但雄踞武林的各方豪杰看在眼里却是频频颔首,暗暗欣赏不已。

这小姑娘的武功当世屈指可数,其品性更是恭让谦厚,实是难能可贵。

楚豫南上前,抚须一笑道,“楚某看的分明。深知小友的武功已臻绝顶之境,本是不该自不量力的。无奈何楚某生平所好独二,一者贪杯,二者好勇,就只能请小友赐教了。”

风剑心也不多言,道:“前辈不吝赐教,晚辈感激不尽。”

楚豫南眸光一沉,抬手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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