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杀!”
天枢峰上风雷滚滚,杀声撼天,汹涌狂热宛如浪潮般。
洛清依本是剑宗大小姐,仗剑江湖全凭天衣和玲珑相扶,哪里见过这种汹涌骇人的声势?教这股怒涛狂潮所慑,一时居然不知所措,惶惶四顾,入目所及,到处都是充满杀气的眼睛,仇恨扭曲的怒容,就连她的外祖父秦老剑圣,那张刚毅的面庞此刻都阴沉得可怕。
原先还在为风剑心求情的年轻豪杰们此时俱都缄默不言,满场英豪,堂堂正道,她和她的小师妹,竟是孤立无援。
“师姐,你让开吧……”
微弱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风剑心强撑着身体,缓缓站起来,她躯体薄弱,摇摇欲坠,犹如在风暴里飘摇的蝴蝶。
洛清依难以置信的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急切的怜爱和即将生离死别的恐惧,“不,我绝不……”
风剑心望着她凄然惨笑,“这是我的命运……”
知她者,莫如她。洛清依怎么会听不出风剑心话里已存死别之意?
“不,不,你不要……”
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要抛下我……
洛清依摇着脑袋,悲伤和恐惧茫茫而来,晃落漫花清雨。
此时,风雷震震,夜雨顷至,落在她们孤弱单薄的身体上,遮掩着离别的苦痛与悲伤,却无法抹去身体里刻苦铭心的情感。
“从我选择沧海的那一刻起,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谢谢你,师姐……”
她艰难的迈出脚步,却觉四肢百骸如有千斤之重,不过是一步之遥,已是登天之难,仿若咫尺天涯。
区区半步,风剑心脚软,就要向前跌倒,洛清依慌忙将她扶住,虚软的身体落入怀中却轻如鸿毛,脆如花枝,不堪一折。
洛清依这才知道,现在的风剑心已经虚弱到连站起来也做不到的地步,心里对她更是怜爱忧惧。
群豪见此,不由雄心大振,叫道:“杀了她!”
“杀了她!”
“杀!”
“杀!”
“杀!”
风剑心轻轻推开洛清依的肩站起来,寒凉的眼眸扫过众人,群豪登时畏怯噤声。
她此时虽已无再战之力,但先天境界的气魄和威压仍在,目光所及之处,犹如刀剑加身,群雄莫敢轻视。
“但是,就算如此……”
就算不是我……
风剑心盯着瑟缩在群豪身后的男人,她的目光凛冽,声音清冷,“我也绝不会将你交给这种禽兽不如的畜牲!”
洛清依还不解其意,这卑劣阴毒的男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华宗玉见天衣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再无顾忌,立刻摆出名门正派正义凛然的嘴脸叫道:“风剑心,想不到你已是死到临头了,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妖言惑众?可惜本公子素来行善积德,吉人自有天相,而你这魔道妖女如今不过是条丧家之犬,顷刻之间,我正道群雄就能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群雄受此煽动,登时挥舞起兵刃,想要一拥而上,将天衣乱刀砍死。
洛清依本是病体残躯,如今受风淋雨,脸色开始异常潮红,眼前之物层层重重,已是神昏脑热,见群豪迫近,杀意森然,不由急火攻心,双膝倏然发软,就此跪倒下去。
“师姐!”
风剑心情急要扶,奈何她原是重伤之躯,筋骨寸断,此时莫说要扶起一个人,就是一阵风吹来也能将她带倒。
洛清依跪倒在地,膝盖传来阵阵痛楚,等她回过神来,索性跪在地上,任凭风吹雨浸,惨青的唇颤颤发抖,眼帘冷雨如幕,耳边阵阵嗡鸣。
跪地求饶无疑是一种屈辱,作为剑宗大小姐的她,在十八年的时岁里,从未有过如此卑微和耻辱的时刻。
哪怕命在旦夕之时,生死顷刻之际她也从未向敌人摇尾乞怜过。但是现在,如果能保住小师妹的性命,她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尊严,或者是性命。
然而,洛清依的哀求仅仅是让群雄的脚步略微滞顿,当她抬起脸时,看见的是一张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容。他们恶毒的咒骂,傲慢的嘲讽和漠然的冷酷,让洛清依的心彻底沉入深渊,甚至再也无法诉求出她卑微的祈愿。
风剑心望着此刻抛弃尊严的卑微的恋人,心中茫茫的疼痛难以自抑,悲伤与悔恨充斥着她的心脏。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愤怒,她从未有过如此这般痛恨己身的弱小,从未如此渴求着力量,能让她保护爱人,保护萧儿和笙儿,保护翎儿,护佑所有她爱的人的力量……
“师姐,你起来……”
她微弱的声音消失在风雷的怒吼和夜雨潇潇中,太玄教的玄明真人看着这对孤弱的少女,叹道:“洛大小姐,就算你跪在这里也没有半分用处。难道,就凭你这一跪就能抵消中原和沧海的百年宿怨吗?就凭你这一跪就能挽救我太玄教当年因夺玉之争牺牲的七百教众吗?你是剑宗唯一的血脉,你这样做,对得起百年前剑宗气宗罹难的英烈遗魂吗?”
洛清依怔然不语,慈悲的未虚禅师不忍,语重心长道:“百年前三道大战,诸门各派死伤无计,不知多少武林名宿,青年俊彦陨落在那场惊天浩劫之中。沧海是中原武林共敌,是天下祸乱的根源,洛姑娘切不可因小情而废大义,一时心软铸成大祸!到那时,就算你追悔莫及,恐怕也悔之晚矣!洛施主,请你让开。先前的事便只当是你受人蒙蔽,既往不咎,老衲愿保你无事。”
这些话说的宽容仁善,其实暗藏机锋。未虚本以为她阅历不深,江湖经验又浅,如此恩威并用,必能使她知难而退,服从就范。
岂知洛清依不过略微思量,说出来的却不是委曲求全的话,她直视群雄,绝无惧怯,“常言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沧海与中原武林虽有宿怨,那也是百年之前的前尘往事。师妹她虽然是沧海的人,却从未做过残害武林同道的恶行。她非但无过,还有力挽狂澜,匡扶正义之功。诸门各派皆受此恩德,今日诸位若是恩怨不分,是非不辩就要痛施杀手,恩将仇报,那堂堂正道英雄与邪道妖人又有什么区别?”
此言一出,群豪震怒。
“简直是冥顽不灵,强词夺理!”
“鬼迷心窍,胡言乱语!”
“妖女施恩,必有所图,我想她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不错!”
厉声痛斥不绝于耳,虽是义正言辞,实则色厉内荏,避重就轻,不敢承认他们恩将仇报的事实。他们言之凿凿,将天衣往日的恩情全都推到阴谋诡计之中,仿佛如此,他们就能心安理得的杀死救命恩人。
“好!”就在此时,风雷中忽听龙吟虎啸之声,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那位绝影剑圣秦逸城。
此时剑圣面目阴沉,隐见怒容,显然对洛清依的肆意妄为已经极其不满,说出来的话更始料未及,“好!既然你想救她性命,本宗就给她一次机会。”
洛清依喜出望外,风剑心神色微凝,有些难以置信,群雄更是震惊莫名,都来劝道:“秦宗主,万万不可啊!切不可因妇人之仁,铸成大错啊!”
“秦宗主切不能放虎归山,难道您忘了百年前险些覆灭中原的沧海之祸了吗?”
西南游侠“沧浪铁剑”肖通道:“秦宗主请慎重!百年前,珉州铁剑山庄赴难,合庄上下一百七十二口唯有祖父一脉侥幸留存,肖通自此与沧海不共戴天,至死方休!”
也有英豪想起七年前的惨祸,至今还心有余悸,“犹记盘龙山一战,我川北数百豪杰尽数殒命在鬼王易狂吾之手,这其中还有剑宗伉俪日月双剑,这等血海深仇岂能不报?如今那老魔虽未现身,拿这妖女祭旗也是一样的!”
这已是近乎明晃晃的责难秦逸城不报子女之仇,枉为人父!
剑圣抬掌示意群雄肃静,“诸位请稍安勿躁,且听本宗一言。”
秦逸城到底是中原武林正道的领袖之一,德高位重,威震八方。他这话说出,群雄虽还群情激愤,却也愿意洗耳恭听。
但听秦老剑圣道:“各位英雄要杀她永除后患,原是无可厚非的。但若天下英雄笑我等恩将仇报却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何不听天由命,让天来决定她的生死呢?”
洛清依听他冷肃,心中已有不祥预感。群雄忙问:“何谓听天由命?”
秦逸城虎目含威,沉着声道:“将她送上天刑台!”
洛清依先是微怔,随后原本苍白的面容更无人色,失声叫道:“不!不可以!您这和直接让她去死又有什么分别?不!我不同意!”
群雄原还不解其意,见她如此反应,也知这天刑台必是剑宗的一大杀器。各派中还有识得此物者,立刻引来群豪相询,譬如清源流的华清徐骤听此物就立刻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
华宗玉就怕风剑心不死,如今见老爹这副模样,连忙来问。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华清徐原本就有心取代剑宗,染指西南的武林势力,怎么会不搜集剑宗七峰的情报?况且这天刑台并非绝密,有心人只要稍加打探,就能知道这天刑台是为何物。
据知情者说,这剑宗七星顶第四峰的天权峰专司铸剑造器之能。天权峰有一试剑台,是铸造各峰神兵利刃之地。传言天权峰的能工巧匠,铸剑名家常引天雷来试剑,以剑碑上的铁器引动天雷,通过铁链引入淬火的剑池中。剑池之水隆冬不冰,四时不绝,清如明境,寒碧异常,取之以淬炼宝剑,能使其锋锐坚韧,成者剑之极品。
而若引入天雷锻造,则既能取剑池日月之精华,还能夺雷电天地之造化,所出之剑皆为神兵利刃,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剑宗能得剑池锻造之剑者皆为门派英杰,洛清依的问情和允天游的龙行,冉莲誉的浮香皆在此列。能夺天雷造化的名剑,除剑宗七峰峰主之外,则仅有雁妃晚的雪名。
这里说远,总之剑宗天权峰的剑池就是天刑台。以剑碑引天雷击落,为名剑淬炼。天地神威之煌煌,任凭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任武功如何盖世,修为再是高深,但凡还是**凡胎,便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要在天雷中灰飞烟灭,就是在降雷时接近剑池半步,都会死于非命,可谓是十死无生!
剑宗开宗立派四百年来,能以天刑台处刑者屈指可数,受刑之人皆是欺师灭祖,天诛地灭之徒,至今为止,无一生还!
至此华宗玉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不意这老剑圣手段如此雷厉风行,显然是不想给风剑心留半点活路。
群雄听此,俱是称道。他们虽也不甚在意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名,不过法不责众,此事中原武林正道的名门大宗俱参与其中,世间的舆论流言还不是由他们一手操控?这其中虽然还有些江湖豪客,游侠散士,更有药师城主萧无策这样的邪道妖魔,倘这些人日后将此事传扬出去,给他们扣上以仇报恩的罪名,他们虽不忌惮,也难免面上无光。
如今秦宗主想出这般好法子,名为天意,实则天雷一落,这妖女必死无疑,既不违背江湖规矩,还能让群雄置身事外,实在是妙极妙极。
群雄连声称道,洛清依心中悲愤如焚,郁恨难当,本来身虚体弱,眼昏脑热,如今更是神昏智乱,心中万千思量到底苦无一策。
她盯着外公,眼睛赤红,虽不敢恨,此刻却又不能不恨,“您,好狠的心!”
秦逸城却表现出一种超越洛清依的愤怒,隐隐若雷,威赫如虎,那是怒其不争的愤怒和血脉相连带来的恻隐,“你是现如今剑宗唯一的血脉,岂能因小情而忘大义?为这天下苍生的安危,为中原武林的兴盛,为我剑宗的百年基业,区区的风剑心算什么?”
洛清依闻言,心间已然凉透,她望着眼前冷漠至极,狠心决绝的老人。这位血脉相连的,既熟悉而又陌生的至亲,血和心就一点点凉透,直到她无意识的发出惨然的冷笑,“我做不到……”
她无法做到灭心绝情,更无法去伤害自己最爱的人。秦逸城虎目微张,失望道:“我现在不是问你做不做得到,更不是问你能不能去做,而是必须这样做!今日,她非死不可!”
其声洪远如雷,震动山巅,道:“正贤!山重!请出困龙钉——”
秦逸城一声令罢,天枢殿前站出两人。这两人分立左右,左边是天行剑允正贤,右边是拨云剑沉山重。允正贤和沉山重听令行动,将手中短矛运劲猛力掷出。短矛由玄铁所制,末端连接铁链,允正贤和沉山重俱是剑宗一峰之主,武功之高,臻近化境,这一投一掷之力是何等的霸道凶狠?直接带起末端铁链,犹如两条黑龙腾空径直冲来。
两道黑电伏地而行,居然穿过百步之距,但听少女闷哼出声,困龙钉已经牢牢穿透风剑心两肩,铁索的余威惯性将她带出七八丈之远,她在地面连滚三四番才堪堪止住。
若是平常时候,以天衣和天行覆水二剑之间的差距,莫说是百步之遥,就是咫尺之内,允正贤和沉山重想要伤她半分也是天方夜谭。
但此时风剑心深受重创,筋断骨裂,就连挪移半步也是无法。
强悍凶猛的冲击直接穿透她的肩胛,从背后透体而出,殷红的血液瞬间染尽她的衣裳。玄铁的困龙钉贯穿她左右琵琶骨的位置,其破坏之霸道强横,险些将她撕成三段。
汹涌的茫茫剧痛仿佛瞬息爆燃的火焰和刀剑相绞的乱流,从她的两肩直冲脑海,原本已经重伤的破体残躯更是雪上加霜。
风剑心到底因为再也承受不住如此汹涌的疼痛失去了最后一点意识。
剑宗天行剑和覆水剑的突然出手着实出人意料,如此心狠手辣更是令群雄哗然。秦老剑圣这般大义灭亲,雷厉风行让群雄钦佩的同时又不免暗暗骇然。
洛清依亲眼看见两位师叔投出的困龙钉从她身侧疾掠穿过,但她病体残躯,此时还是神昏智迷,摇摇欲坠,当她意识到发生什么时,惊的那是魂去天外,魄散九霄。
她惊恐惶然的转身望去,就看到风剑心倒在大片血泊之中,血迹染红她的衣裳,雨光和鲜血在她的身底绽出触目惊心的花,犹如最娇艳却预示着衰败的,夜雨中的海棠花。
心痛茫茫袭来,悲伤势不可挡,那瞬间,洛清依心如刀绞,不胜悲苦。她脑海翻搅,仿佛炸裂,身体沉如灌铅,眼前发黑,心脏抽疼,时而犹如烈火焚身,时而如坠冰窟,如似在地狱里磨折,痛不欲生。
痛苦,窒息,血液冻结,全身的寒意冰冷刺骨,一阵天旋地转,洛清依失力向后跌倒。
“师姐!”
“小姐!”
冉莲誉和桃夭失声大叫,冲过来将她堪堪扶住。冉莲誉和桃夭见她脸色显出病态的红和虚弱的苍白,又见风剑心倒在地上,全无声息,已不知是死是活,心中满是不忍。
冉莲誉更是暗暗自责,不知将洛清依叫来是对是错。当时前殿的激战惊动到后殿守灵的冉莲誉,当她发现是风剑心和秦逸城大打出手时,立刻就想到去通知风香小筑的洛清依。
谁知原本以为的误会却是魔道与正道不死不休的恩怨,事关中原武林命运,洛清依与她在这种事件中根本微不足道。
洛清依虽然悲痛欲绝,但在场群雄却沸然欢喜,甚至长舒口气,放下心来。
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寻常对付习武之人的手段他们如何会不知道?这魔道妖女已经让剑宗钉穿琵琶骨,武功再高的人只要琵琶骨被穿,肩臂不能运劲使力,那纵有通天修为恐怕也再无用武之地,尤其是风剑心这样的用剑高手,肩臂一废更与废人无异!
群雄消去此心腹大患,悬顶之剑,如何能不欢呼雀跃?而此间最高兴的更莫过于华宗玉,公孙锦和纪立棠等人。别说风剑心遭天刑台一劫已是必死无疑,就算苍天怜见让她苟活性命,那从今往后也是一介废人,既无势力,又没武功,区区一个小姑娘那还不是任他们随意拿捏?
华宗玉充满愉悦的目光扫过风剑心,不免得意,见她倾城绝色,姿容清丽,此时在浸染在夜雨血泊中的脆弱身姿婀娜曼妙,更惹怜惜。
就连他也不禁暗暗叹惜,如此世间绝色,竟未能一亲芳泽就要香消玉殒,着实人生憾事,若能春风一度,就算短命十年也算不枉啦……
那时间,他真想过让父亲去保她的性命,收为自己的禁脔。但一想到此女的恐怖,旖旎的心思遂又烟消云散。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将她彻底除去的好。
邪秽的目光移到洛清依苍白无色的脸上,华宗玉眼神顿炽,忍不住心痒难耐的舔舐嘴唇。这洛大小姐虽然病弱,认真观瞧,这等姿容在他所见的美人中也属仅见,如此娇弱清婉的女子若是娶回家来,也不知是何等**的滋味?
忽听耳边群雄呼啸,华宗玉回过神来,原是允正贤和沉山重左右擎着锁链,要将风剑心拖往天权峰行天刑,群雄纷纷紧随其后,鱼贯行出。
华宗玉略做思量,再觑那已然失魂落魄的洛清依一眼,含笑而去。
这剑宗天刑百年也未必能见一次,况且受刑之人还是恨不能将他置之死地的仇敌,这趟热闹是非同小可,万万不能错过的。
至于洛清依嘛……
来日方长,父亲已经替他求娶,这位大小姐和剑宗乘龙快婿的位置早晚都是他囊中之物,倒也不必急在此时。
眼见风剑心被带走,群雄撤出天枢峰,洛清依心急如焚,不顾神昏体弱,挣扎着还想要追过去。谁知身体酥软,就要向前跌倒,幸好冉莲誉和桃夭将她堪堪扶住。
桃夭见小姐病体残躯却还如此执着,不免心疼的通红眼睛,冉莲誉心伤气郁,将她拦住,哀哀不忍道:“洛师姐,别去……我,我们是救不了她的,七师姐她……要你看着她那样……实在是太残忍了……”
洛清依只是揺着脑袋,冰冷的夜雨混着悲苦的眼泪,潸潸而落,“不,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心儿,小师妹她,我要去救她,她一定在等着我,你们不懂,你们不懂,我不能抛弃她……”
任凭她如何挣扎,冉莲誉和桃夭也不敢轻易放开。事实上,从她挣扎着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道和摇摇欲坠的身体来看,冉莲誉知道,洛清依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就是放开,她也连站立起来也做不到。
冉莲誉只能狠心道:“洛师姐,我知道你和风师姐情同姐妹,但是,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呢?”
不说有剑圣和霸佛这样的绝顶人物坐镇,就是诸门各派的高手,都不是她们能抗衡的。
洛清依惨然苦笑,恨道:“至少,我要去给她收尸……”
冉莲誉本来想说,风师姐是她们天枢峰的首座,无论发生什么,她只会承认风师姐是天枢峰峰主,是她永远的师姐。收尸的事,她自然会去做,哪怕会因此受到师门的惩戒。
但是,话未出口,她就意识到,这样的话对洛清依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她知道她想要去救人,而不是等着为她最好的挚友,最亲的师妹准备后事。如果她连做这件事的权利都剥夺掉的话,这样对洛清依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了。
冉莲誉无法直视那双眼睛,洛清依的眼睛里是沉重到无法承受的悲伤,是阴郁到支离破碎的绝望,那些痛苦像是深渊里不计其数的刀子,像弱水中流淌的剧毒,足以让见到它的人,心为之疼痛窒息。
那些痛苦和绝望渐渐的沉淀,就犹如沉寂的火种,漆黑的眼眸里埋藏着足以在瞬间焚天炽地的仇恨。“让我去吧……”
她的祈求是悲伤,哀怜的,却压抑着仇恨的愤怒,甚至让冉莲誉都感到莫名的恐惧,但那丝憎恨又是极微小,隐藏得极隐秘的,让冉莲誉都产生了这不过是因为夏夜的雨太冷的错觉。
“让我去吧,”洛清依惨然而笑,“就让我去见她最后一面,送她最后一程吧……”
无能为力的话里埋藏着憎恨的火种,“然后,让我记住他们所有人的模样……”
大齐孝成二十一年八月二十二。
她会永远记住今天。在七星顶上,这些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这些佛面蛇心的无耻之徒,残忍的杀害她的小师妹。
她要认清,要记住每个人的模样,将这些可憎的面目刻进她的骨血和灵魂里,直至她复仇为止,永不磨灭!
仇恨的种芽悄然深埋心底,未来开出的,是滴涎着毒液的,艳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