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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沧海剑衣录之风雨江湖 > 第11章 第十一回 青衫落拓 怒马鲜衣

风剑心强记硬背,总算将穴道走势记得一个不错,又拿穴道小人来回试了好几次,直练到秋毫不差才肯罢休。三日之后,洛天河果然来考校,见她记穴施针都已烂熟,再让她反过来试数遍,见她运针也是毫无阻滞,总算是认可她的技艺。

风剑心暗喜,如此总算不负师姐所望。可当她想要与洛清依对视时,师姐的眼神却总与她一触即分,若即若离。风剑心还道她爱惜清誉,就连她这姑娘家也要避嫌,可转念一想,除七师叔外,恐怕谁来都是一样,如此也只好暂时委屈师姐。洛清依可不知道她这心思已跑到九霄云外去,越是接近朔月,越是心如擂鼓,惴惴不安起来。

这日落日西沉,风剑心早将一切应用之物准备就绪,洛清依却来邀风剑心赏月看花。师姐在她面前到底是有点任性的,或许是知道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苛责自己的缘故,在她这里是一贯的为所欲为,但不管怎样,都不会超出她本身的修为涵养。

洛清依提气纵身起跳,一跃就是两丈多高,翩跹飘然的跃上桃树,坐在桃枝望着天。还招呼风剑心也上来。小师妹无法,望了望桃枝的高度,忽然提气沉膝,猛的跃起,临到桃枝却还差了那么两尺,只能用足尖点在树上,半空再次借力,最终在洛清依身边落下。

“师姐,你好厉害。”风剑心坐下来,由衷赞道。洛清依没与她谦虚,笑道:“我虽病弱,毕竟修习过八年的内功,自然比你这三年更有火候,就是一鼓作气,不能稳定持续罢了。”洛清依握着风剑心的手,抬眼望天。此时夜空幽深如墨,新月初芽,清风徐起,吹落漫天粉嫩的桃花,花香夜丽,岁月静好,实在是再舒怀没有。

风剑心怕她着凉,就要下去为她取来斗篷,洛清依却说不用,就势往她肩上靠去。风剑心呼吸到少女的温香,感觉到身边的暖玉,一时面染薄红,不敢动弹。忽而想起,不知道将来师姐是否能得偿所愿,与心上人终成眷属?往后谁能有这样的福分,与她观花赏月,坐看星云。

其实她认为尧师叔与师姐是不堪匹配的。七师叔虽然一表人才,也是一峰首座,可惜早已婚配,像师姐这样的女孩子,该当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耳边悠悠一叹,这却不是风剑心的声音。洛清依探出手,折过一朵最艳的桃花,玉指捏着,插往风剑心的鬓边。小师妹心里突突直跳,此时动也不敢动,“师,师姐,这,这是……”洛清依将那朵桃花在她耳后别住,细细打量,忽而展颜一笑。那笑颜比桃花还要娇媚三分,直晃了风剑心的眼睛。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心儿,你真好看。”

风剑心面颊如烧,心如擂鼓。若是师姐只说好看,她全当是在赞桃花罢了,可她说“你真好看”,那就确是说风剑心无疑。“我,我……”她手足无措的,就要摘去那支花,嗫嚅着道:“大师姐怎么这样消遣我?”洛清依按住她的手,随即轻笑着落下枝头,心情愉悦的往小屋里走。

捉弄她,似乎是师姐缓解紧张和尴尬的一种特别的方式。

风剑心见此,立即紧随其后,跟着她走进小筑。

等到风剑心进去的时候,洛清依已经放下纱帘。她隐隐能见到师姐盘坐在床上的影子。风剑心轻悄的掩门落栓,脚步不自觉放轻,从桌上取过针包,拨开纱帘,走进去。洛清依背向着她,还没有开始宽衣解带。幽香寂静,灯火摇曳的夜里,就连屋外的虫鸣都显得暧昧起来。

风剑心屏住呼吸,立在床前,没敢催促。

过得半晌,忽听衣带嗤的声响,洛清依已然开始去解腰带。风剑心这时回过神来,不想冒犯她,因而背过身去。然而目中无物,耳边却听得更加分明。

她的心里已经不自觉的构筑出少女轻解罗裳,然后除去亵衣的动作。轻薄的衣裳褪去时,划过如玉的肌肤,婆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暧昧轻声,仿佛连氤氲的清淡檀香都燃烧起来。风剑心忽觉唇舌燥热,心尖瑟瑟发抖。

再过一会,洛清依清缓如水却暗哑的声音低低响起,“你,你……转过来吧。”

风剑心闻言转过身去,目光倏然发直,心脏猛的提住,好长时间也没落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欺霜胜雪的玉体。肤如凝脂,粉嫩如华,甚至在微弱的烛光下,还能隐约瞧见淡青的血管。背脊的线条和蝴蝶骨的曲线浑然天成,小腰盈盈一握,纤细如柳,仿佛不堪风折。再往下的风景,风剑心哪里敢再看?这时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到某种极限,面颊烧也似的滚烫,双眼微醺,都快不能视物。

她连忙移开视线,心里暗骂自己的无耻下流,刚刚她竟然产生出某些隐秘的,龌龊的冲动,想要揽过那不堪羸弱的小腰,在师姐雪白的颈项亲一下。

这是何等卑鄙无耻!

但形势至此,已经不容她自我厌弃,视线再次尝试着看回去。这一眼更是要命,差点就让自己活活烧死!

洛清依这时候已经连贴身的亵衣也除掉,从风剑心的角度看过去,竟然还能瞧见小半片□□微微隆起的弧度。风剑心但觉呼吸陡然凝滞,胸脯暖胀的烧灼感跑到小腹,心脏像是被烧过那样,滚烫酥麻的,还有些难受。

洛清依见她许久没有动作,微测过脸觑她,见她目光不知所措的望着自己,登时恼羞道:“你,你,你还在看什么?别看,我,我羞也羞死了!”她虽然是恼羞成怒,其实这话里羞怯更多些,恼怒不过是她用来遮掩难堪情绪的本能反应。

风剑心连忙回神,收敛心绪,深呼吸后,心无旁骛,目不斜视的过来为洛清依施针。

她在床边打开针包,左手捏起一根银针,银针淬火之后,说道:“师姐,我,我要开始了,要是觉得疼,可千万要与我说啊。”洛清依此时面红耳赤,提起锦被遮住身前,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开始运功行气,示意她已经做好准备。

这金针渡穴,导气归元的针法是医圣南宫浮穷尽心血之作。洛清依的沉疾,究其病理,就在她过强的真气和天生残脉。正所谓,成而不缺,冲而不盈,万物之宗。极满则损,力盈则亏。若她的真气太弱,就无法存续生机,反之真气太强,又使她羸弱的经脉无法承受。要将身体维持在某种平衡之间,除需要日日运功调息不辍以外,还要在半月之期以针灸辅佐,使用金针渡穴的方法连接她残损的经脉,使阻滞在各处的真气能通行无阻。

风剑心专心施展,不敢怠慢,按照老剑圣传授的阵法,从背后腰下的会阳穴开始施针,再行至双手臂的少商穴为止,除注意命脉死穴不能施针之外,共有八十一针。九九为极数,至极则衰。

这一针针扎在这如冰盛雪的肌肤上,倒像刺在她的心里,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担忧,洛清依还没出汗,她的额角倒是沁出汗来。她下手如履薄冰,洛清依却何尝不是心如火烧?每每指尖触到她裸露的肌肤,心底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几次都差些真气行岔,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风剑心眼见她雪白凝腻的背渐渐粉红,还道她行功运气之时本就该如此,只洛清依知道,在小师妹面前袒露身体,需要多大的勇气。由是如此,这次行功比起她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惊险,风剑心初次施针,不仅要准确刺入每处穴道,更要配合洛清依运功的进度,精确把握施针的时机。而最惊险的,当然是洛清依迟迟无法做到凝心静气,神游物外的状态,未多时,就已香汗淋漓,心乏体软。好不容易镇静心神,将剑宗的修炼功法走完三周天后,总算有惊无险的敛气收功。

风剑心哪里知道过去的这半个时辰里发生过多么惊险的事情,刚刚收好银针,还来不及给她披上衣裳,少女香软滑腻的身体就落入怀中。运功完后的师姐显得很疲倦,软软的往她怀里靠,风剑心胸脯起伏不断,心脏犹如策马狂奔那般,连呼吸都已凝滞……

风香小筑的春思萌动,情窦初开按住不表,天枢殿中,两位老祖宗难得召集五峰首座,商议门派要事。

方行明素来沉迷造兵铸器,是个有名的剑痴,这次奉命下峰,坐在他那张天权峰的宝座上,有些兴致索然。比起宗门事务,他更喜欢跟试剑台的刀剑兵甲在一起,要不是他的徒弟年纪还太小,他早就打算着将首座的位置快点传出去。左右询问诸位师哥师姐,不知此次师父因何召见,在座也是茫然,都称不知。

幸而洛天河,秦逸城顷刻就到,众人起身礼拜,洛天河抬手,与秦逸城一同落在上座。

惯例的寻常宗务汇报之后,总算是抛砖引玉,开始进入主题。

洛天河先道:“七星七顶,各有其主,各峰事务不可废弛。然本宗已年逾花甲,秦师弟宗务繁重,早有些力不从心。天枢一脉如今暂由我与师弟主持,但天璇一脉的首座之位空悬久矣,如此非长久之计,未知尔等有何人举荐?”

各峰主面面相觑,神色俱见凝重,半晌没说话,心里却是透亮。

原来这才是召见他们的真正意图……

洛天河明面上在向众人问策,要各峰主举贤,实则用意早已不言而喻。那位号称“天纵之才”的八师弟此刻恐怕早已在殿外久候,所谓天璇峰主的人选,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果然,洛天河见无人出声,随即示意殿外叫人进来。那名青年风采不凡,从容自若,执礼向各位师兄师姐问好,脸上犹自挂着从来不曾散去的笑容,不是纪飘萍是谁?

两位剑圣当然大力举荐这位“关门弟子”接掌天璇,各峰闻言虽不以为然,但实在也没有合适的人选,眼见着就要答应下来,在座最是沉稳的允正贤到底坐不住。天行剑的城府极深,兼且颇有野心,本来自认师哥师姐亡故之后,就凭自己的武功本事,自问接掌宗主之位亦是绰绰有余。再不济,将他的独子招为夫婿,这宗主的宝座,早晚要落到他们允家手里。

岂料居然凭空杀出个“八师弟”来!

以两位宗主如今对他的器重,莫说自己能不能继承宗主之位,就是那位大小姐夫婿的位子,允天游怕也争不过他。现在剑宗之内早有流言,说两位老祖宗有意撮合那位大小姐和纪公子的好事,说的那是如假似真,怕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千算万算,难道终是一无所有吗?

如此他岂能甘心?今日若叫纪飘萍顺顺利利登上天璇首座之位,将来要跟他争,那就算是失去先机了。因而环顾左右,还是起身站出,他道:“纪师弟天资敏悟,人品绝佳,执掌一峰事务可以说是顺理成章,再合适没有。”秦逸城闻言微微颔首,洛天河却稍稍敛眉,不相信这老三会这般老实。果不其然,允正贤稍顿,似是为难道:“不过,不过嘛……”

“不过什么?”

允正贤抬眼回道,“纪师弟的能力无庸置疑,就是要是执掌天璇峰,恐怕资历尚浅,于理不合,如此难以服众啊。”

这话秦逸城就不爱听,“飘萍是本宗的亲传弟子,地位与各峰首座相齐,接掌天璇,顺理成章,怎么会于理不合呢?”

允正贤等的就是这句,他不急不缓道:“纪师弟家出北境,原是青寮纪氏的公子,未知可有与青寮纪氏脱籍?”纪飘萍脸色微僵,各峰俱是哗然。这脱籍可是非同小可,断绝亲缘,斩除关系,除非流放之人,否则没有人会主动脱离本家门籍。

“这……小弟至今,还,还未脱籍。不过,既入宗门,往后当以剑宗为重,飘萍定会鞠躬尽瘁,为宗门肝脑涂地。”

“好。”允正贤道,“既未脱籍,心有挂碍,此其一。再者说,师弟并非天璇弟子,与各人并无交集,突然接掌首座之位,一时难以服众,此其二。依我愚见,师弟接掌天璇那是水到渠成之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再多历练历练也是好的。”

洛天河秦逸城哑然,一时无言以对。倒不是全因允正贤巧言令色,蓄意阻挠。不过各峰峰主皆作壁上观,甚至深以为然,却无人为纪飘萍说话,心中不由暗自叫苦。

两位老祖宗见那纪飘萍出身名门,资质极高,一时爱如珍宝,将他带在身边,从此悉心教导,寸步不离。却不曾想。如此一来,纪飘萍与各峰少有交集,更无感情,对他要做天璇峰主,虽不好明面抗拒,然都置身事外,让允正贤来出头发声。

到底还是操之过急……

这老三野心勃勃,洛天河倒要看看,他在打什么主意。“既然正贤你认为飘萍如今还不能胜任峰主之位,那依你看,天璇峰何人为宜啊?”允正贤眼睛转动,回道:“以弟子的浅见,天璇峰上有一人,投师天璇十载有余,素来对师尊敬爱尊崇,对剑宗赤胆忠心,兼且武艺超群,颇能服众。”

洛天河若无其事取过杯盏,浅抿一口,而后道,“你说的这人是谁啊?”

“当然是天璇峰首徒,杜志恒,杜师侄。”

洛天河暗道果然。

这杜志恒本名杜旺,因此名难登大雅之堂,故而改名“志恒”,志恒志恒,可见其志不小啊。他还未说话,秦逸城即毫不留情驳回允正贤的意见,“不可!此子资质平庸,为人鲁直无谋,殊无一峰首座的才能。况且他虽是天璇的首徒,皆因其父为我宗门战死,念他是忠良之后的缘故。他既非亲传,也无大才,要说地位次序,还当在飘萍之后,名不正言不顺,难堪此位。”

允天游素与杜志恒交好,允正贤现在给杜志恒求这个位置,用意他们岂能不知?这老三原来打的是这样的算盘……他们清楚允正贤颇有野心,且自视甚高,不过以前他们将允天游视作剑宗的乘龙快婿的人选之一,况且老三确有执掌宗务的才能,更未露反状,故而对他笼络人心,私结党羽的行径也是一再姑息纵容。

“可要说名正言顺……”允正贤早有所料,也不失望,他向上座师尊和各峰首座道:“要论名正言顺,难道不是剑心师侄最为合适吗?”

老祖宗和各峰皆是一怔,哪里想到会在这里听到无关紧要的名字。方行明甚至还疑惑道,“剑心师侄?这剑心师侄是哪位师侄啊?”尧景飞好心提醒,“四师兄当真是贵人多忘事,除铸剑其余诸事都不放在心上。你忘了?这位剑心师侄就是三年前,你引上山来的小叫花,也是二师姐……最后收的弟子……”方行明拍额称是,大叫糊涂。撼云霄久不下山,不理俗务,早将当初的小叫花忘得一干二净。

允正贤提起风剑心当然不是真的觉得她可以胜任峰主之位,无非是早知道老祖宗们不会同意让杜志恒接掌峰主的提议,他索性就把那小叫花拖出来,目的就是给纪飘萍扔绊脚石,这样的绊脚石不在乎是谁,反正是越多越好。要是可以,他甚至想把天璇峰那九百号人的名字都报上来,谁都可以,谁都比纪飘萍合适。

两位老祖宗看着座下各峰顾左右而言他,甚至还真的开始讨论起风剑心当首座的可能性,就知道这是老三的阴谋。难怪,当初知道绣儿遗书内容的就那些人,可那小叫花是天璇亲传的消息在这两年却不胫而走,传的沸沸扬扬,至少天璇上下那是人尽皆知。原来是这老三在推波助澜……

心知时机未到,纪飘萍现在还难担大任。他们虽是一宗之主,万人之上,令行禁止,指派谁来坐这首座原是无可厚非。不过,现在让飘萍做个首座尚且阻碍重重,他日遑论宗主之位。洛天河心中微叹,正要决定将此事搁置不议,忽听殿外来报。

“报——“

天枢殿正在商议要事,非紧急情况,殿值弟子不会特意禀报。

洛天河叫殿值进来。

“回禀掌门师祖,山下知客弟子来报,有人投帖拜山,此刻正在山下等候。”

要是寻常的访客,还不值得两位剑圣亲迎,见弟子如此慎重,想来访者来历非凡。弟子跪在面前,双手奉上拜帖,秦逸城先接过观瞧,登时脸色刹白,面沉如铁。洛天河不解,移目看去,也是神色骤变,一惊非小。

沉吟半晌,挥袖道:“去!请他进来!”

传报弟子连忙奔出殿外,高声传讯。洛天河略微思量,道:“也罢,就由本宗亲自去迎。”说罢,向殿外走去,秦逸城紧皱眉峰随他出殿,神情犹有几分不快,怏怏骂道:“这老混骗的,他来做什么?”众弟子紧随其后,鱼贯而出。尧景飞不由嘀咕道:“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值得师尊如此大礼?”

洛天河,秦逸城号称剑圣,名列四绝,统掌剑宗,威震中原武林。他们在江湖之中的地位极其尊崇,就是其他大宗的掌门驾到,也最多在殿内迎客,何曾如此迫不及待,倒履相迎?

岂知刚出天枢殿外,一声长笑破空传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位宗主如此大礼相迎,可要折煞老小子了!当不得的,当不得!”这啸声沉稳激烈,一时间传过整座天枢峰,嘹亮洪远的长啸犹如金鹏高鸣,云端擂鼓,振聋发聩。

来人内功之强,可见高深莫测。

符静慈身贫体弱,近来抱恙,骤闻此音,就要仰面跌倒。幸而秦逸城一掌按在她的背心,撑住她的身体,传运真气,才将她堪堪扶住。转头怒喝,“老混骗的莫要装神弄鬼!你若伤我徒儿,须叫你出不得这天枢峰!”

“秦宗主可莫要冤赖好人,”这次倒真没用内力传音,不过人未到,声先到。话音未落,来人已到转角之处,“你这徒儿早年受创,内损已深,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足为奇,缘何要怪在算命的身上?”

山门转角走出一个人来。远远见那人,一袭青衫,白须白发,手执木杖,杖眼里挂着个葫芦,身量笔直,步履甚快,脚步微晃,前出跨步,居然就已站到众人面前。这追光缩地的功夫这般诡妙神奇,就是两位剑圣也不禁微微动容。

“我观你这徒儿的面相,虽然福缘浅薄倒也不是短命之相,你尽可放心。不过她红鸾暗淡,这男女姻缘嘛……嘿嘿……那就不宜强求,听天由命吧。”

这人走到近前,才发现他虽须发皆白,面相却很年轻。模样瞧着不过四十左右,一身青衫已经洗的发白,装束洒脱随意,如同一名落第书生。然而开口就是一段铁口直断,虽不是恶兆,也说得很是刻薄,难怪素来不讨人喜欢。秦逸城正要发作,洛天河横袖一拦,转而向这边略微拱手道:“未知‘天机’先生到此,剑宗有失远迎。”

那白发先生不以为意,“诶诶诶,区区江湖混骗怎敢妄称天机?也当不得宗主如此大礼。要怪就怪算命的耐不住,原想待人通禀再来拜拜山门,思来想去,颇费麻烦,只好自己走上山来。”

秦逸城黑沉着脸,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倒是洛天河一直对他礼遇有加。说罢还要迎他入殿,这算命先生正要说话,忽听一声叫唤,“师父!师父!你……你等等我啊……”随即从山门后冲进来亡命奔逃,气喘吁吁的少年。少年身后是三四名手执铁剑追击的剑宗弟子。

这少年同那白发先生那般,皆是不修边幅,形容落拓,不住高喊救命,直往殿前的师父狂奔而来。他脚步如有生风,一路吹尘掠地,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他轻功俊俏,身法非凡,就靠这几名寻常弟子是追不上他的。少年一扑一抱,立刻就挂在那白发先生腿上,牢牢抱住不放。剑宗弟子追了将过来,见老祖在此,哪敢放肆?纷纷收剑入鞘,拱手跪倒在地。

洛天河不想这些弟子在这里叫人戏弄,丢人现眼,随即将其挥退。视线落在那少年那里,向那白发人赞道,“看来这位就是高足?果然轻功俊俏,英雄少年啊。”白发先生道:“嘿嘿,算命的最是要紧的就是这项逃命的本事。人生本来祸福相倚,吉凶难测,可惜世人宁愿听些顺耳的好话,也不愿听到逆耳的忠言,你说得好就是应当,说的不好,就要你的性命。想我那师兄……”

白发先生抬眼,见两位剑圣的脸色当时铁青,声音不由弱去几分,“他那人说话太直,不通人情世故,那也罢,偏偏跑去不该招惹的人那里胡说八道,就此叫人打断双腿。想来就是逃命的功夫没练到家,算命的因此深以为鉴,挑选徒弟嘛,笨点的都不打紧,就是要跑得快,活得久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他随性所言,那少年却仿佛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师父,你就是因为这样收的我啊?”

“不然呢?难道是相中你不敬师长,胡作非为吗?”

秦逸城冷哼道:“令师兄说话何止难听?我倒是奇怪他今时今日才叫人打断腿。不过‘阎王书’不报喜,而你‘半部天机’不报忧,是以你就没有这等叫人打断腿的担忧。”秦逸城话音落地,各峰众位都不禁咂舌,暗道:原来是问道贤居的“半部天机”苏不言?

问道贤居这门派,虽与剑宗同为正道十二宗之一,在江湖中的地位却很是微妙。传说前朝末年,帝上昏庸,奸党专政,有这么一群朝堂志士,空有经世的文学武艺,却受奸佞排挤,郁郁不志,最终心灰意冷,同请告老还乡。这七人归隐山林,寻到僻静险要之所在,即是如今的江津千机峡,从此避世不出,号称七贤,终日以绝学技艺遣怀为乐。

待到东方氏覆灭前廷,改元换代之后,那时江山初定,百废待兴,朝廷欲请贤能出山佐政。可惜这七人早年庙堂失意,早已心灰意冷,决意不再入朝为官,因此屡屡辞官不就。再过几年,又觉空有武功技艺,却无施展抱负之地,每感凄凉。因而这七位大贤就决定入世选材,挑选天资敏悟之人,以一身技艺不吝相传,倾囊相授。从此琴,棋,书,画,阵,剑,卦七门绝艺得以相传,虽说身在江湖,却甚少参与江湖恩怨,与其说是帮派,不如说是书堂学院。比起门派之主,历代的贤居主人更喜欢别人称他院长,这在江湖上也算是独此一家。

贤居学成出师的徒众,会进入世间的各个阶层,三教九流者有之,出将入相者有之,上居庙堂,下处江湖,手眼通天。武功虽然不超尘绝世,其影响势力却甚大,到这代,卦门的天算子收下两个徒弟,二者性格迥异,行事却同样不可捉摸。“天机先生”苏不言还好,素来尽说好话,不说凶言,尚且还能相安无事。可他的师兄“阎王书”厄难求却是个棘手人物。倒不是说他武功如何高,就是神言直断,专断祸事,且每验必准!

想起当年的旧事,剑宗诸人皆是面色不善。苏不言连忙推弟子出来,“这是我徒金虞,这两位就是武林中最顶尖的大人物,天下四绝之二的剑圣,洛天河前辈和秦逸城前辈,怎么样?为师没骗你吧?”

这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副天真模样,“师父,原来你真的认识他们啊?”苏不言抚须笑道,“那是当然,为师不曾骗过你。”这唤作“金鱼”的少年闻言,似是颇为激动,腰背挺直,恭恭敬敬一拜到底,“洛,洛大英雄,秦大英雄……我,我叫金虞……金玉满堂的金,安然无虞的虞……”嗫嗫嚅嚅,不知所措,最后索性再恭敬一拜:“久仰!久仰!”

洛天河疑惑着抬袖将他扶起,“这是……”

“嗨……”苏不言满脸怒其不争的喟叹,“这小家伙原来是酒楼里说书的,讲的最多的呢,就是武林豪杰的英雄轶事,对你们二位可以说是推崇备至,慕名久矣。”

“我,我还想拜在剑宗门下!”金虞脱口而出,苏不言闻言登时怒瞪着他,少年随即挠头憨笑,“可惜,我已经拜了师父,现在是不成啦。”

洛天河客套的赞赏道:“少年纯如璞玉,可堪雕琢,将来必是可造之材。”金虞信以为真,当即又惊又喜,几要高高跃起。剑圣侧身请让,道:“此处迎客不成体统,还请先生入殿一叙。”哪知白发先生袖袍一摆,拒道:“不必不必,算命的此行一不为吃酒饮宴,二不为攀情叙旧。本来是没脸来见诸位的,都是我这小徒对两位剑圣仰慕久矣,因此前来叨扰。如今他既已还愿,算命的把这物件交给你们,就要告辞了。”

白发先生往袖中探去,取出一折纸条。洛天河伸手接过,问道:“先生这是何意?”苏不言道:“我那师兄向来专测凶灵恶煞,不问福禄寿喜,然则逢卦必凶,还屡次言中,因而将寻他算命问卜的人,不论正邪两道,统统全部得罪。”

“十四年前,师兄口无遮拦,在剑宗大喜之宴,胡言乱语冲撞诸位,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是,此次所言果然又不幸应验……唉……”

剑圣与各峰众位听他哀声喟叹,不由缅怀起逝者的音容笑貌,也是面色凄惶惨然。

“听闻贤伉俪还有遗血尙在,在下日夜斋戒焚香,斗胆为贤契算得一卦,这八字真言皆在其中。算是偿赎当年师兄出言不逊,无礼冲撞之过。”剑圣接过真言,当即又惊又喜,奉若珍宝。天机先生一卦,可谓万金难求。如今苏不言既然肯送此卦,他们岂有不承情之理?就连秦逸城也面色稍霁,洛天河请道:“苏先生天算之术通神,洛某感激不尽,不若在此盘桓几日,也好让敝宗一尽地主之谊啊?”

苏不言放声长笑,转身就走,颇有几分潇洒不羁的狂士风骨,“算命的逍遥四海,不追名逐利,尽管跟着风走,风吹到何处,算命的就往何处。”豪兴忽起,摘下葫芦就要灌酒,岂知葫芦里几滴既尽,再倒不出来,苏不言怒而往追上去的金虞脑袋叩个响锤,“嘿,是不是你小子偷喝我酒了?怎的一点也不剩?”金虞捂着脑袋,连声叫屈道,“我呸!明明是你自己喝的!你睡觉都抱着个酒葫芦,哪个能偷的来?昨晚睡在城隍庙的时候,你说‘小庙虽小,总算有个容身之处,此苍天怜见,待我不薄,当浮一大白!’然后就咕嘟咕嘟……”

苏不言当面叫人拆穿,颜面尽失,气急败坏道,“嘿嘿,你还敢跟师父顶嘴?”登时那身山野狂士的气质全无,众人一阵好笑。苏不言讪讪回头,尴尬道:“两位宗主,你看这,这……”洛天河大袖一摆,“先生请便,但凡能带的动的,敝宗绝不吝惜那点酒水。需要人带路吗?”苏不言忙道不用,“算命的可闻着酒香咯。”说罢举步就走,洛天河忽的叫住他,“先生,不知所测为何啊?”

苏不言渐行渐远,唯有几声回响,在这殿外山门荡荡悠悠,“所测者姻缘,切记,姻缘在北!绝世奇缘呐~~哈哈哈哈……”这声音里似有还无的,还带着些许不怀好意和高深莫测,话音未落,人已无影无踪,徒留少年大叫着师父,往山下追逐狂奔。

“姻缘?”洛天河捏着手里的那折字条,蹙眉沉吟道,“他怎知道我正为此事所扰?”转身回殿,众人不肯散去,犹自紧随其后,想来对此事也颇感好奇。毕竟苏不言测的是“姻缘”。要是那位的姻缘,这其中的关系利害,可以说是至关重要。

两位老祖宗落座,洛天河手指点着宝座扶手,却迟迟没将字条打开。秦逸城向来性情暴烈,见他不说话,不由暗暗心急,“师哥,依你看来,这人信不信得?”洛天河道:“问道贤居的半部天机若是真有心要算,当然就是真的。据说卦门中人常以寿元换取星相,预见未来,苏不言就是泄露天机太多,是以不过四十,须发就已全白,这正是因天谴早衰之故……那阎王书何谓阎王书?厄难求测算天灾**,从无差错,就是算得太准,才让九幽的那位折断双腿扔出秘海。判官笔下魂,阎王书上名,从无差错,不能更改。十四年前……”

秦逸城感慨道,“我虽知那不是他的错,但每逢想起,还是痛心疾首。那日厄难求前来赴宴,杯酒未饮,就留下卦辞。”“宝剑易折,红颜薄命。”洛天河悠悠念道,至今还是伤怀,“可惜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当时全场宾客败兴而归,君儿绣儿短命的流言也不胫而走。我等与贤居从此少有往来,不料三年前一语成谶,勿往东南,果然是勿往东南啊!”

各峰诸位跟着感怀一阵,半晌,方行明到底忍不住好奇,“师父,您老人家可要保重身体。还有这卦辞……到底看是不看?”“看,怎么不看?是福是祸,终是天意难违。”洛天河以袖掩面,抹抹老泪,“苏不言素不报凶,既然肯说,想来不是什么坏消息。”展开字条,登时蹙眉不解,看到后面,神情稍宽,先将字条传给秦逸城,秦逸城接过,迷惑念道:“风消云隐,柳暗花明?这是什么意思?”

诸位首座闻言都是满脸深思凝重,全然不解其中深意。这柳暗花明易懂,可这风消云隐从何而来啊?秦逸城见师哥似乎已解其意,不由问道:“师哥智珠在握,想来已参透卦辞之意?”洛天河将字条收入袖中,颔首道:“不错,浅显易懂。”

“那是何意?弟子愚钝,还请师尊解惑。”方行明醉心铸器,不懂这些故弄玄虚的法门,想也懒得去想。允正贤此时堪堪参透,登时脸色煞白,暗暗叫糟。洛天河抚须道:“这风消云隐,当与风平浪静相同,柳暗花明即是绝处逢生。先生去时曾说,清儿的姻缘在北。结合卦辞所言,也就是说,清儿会逢凶化吉,平安无事,然后挑选风平浪静的良辰吉日,嫁给一位来自北方的夫婿良人。”

剑宗的势力多在西南三省,而北三省,指的一贯是河朔,既昌与晋城三地,距离剑宗可谓万里之遥,故而宗门极少有北方子弟,而这些屈指可数的北方子弟,殿上偏偏就站着一个。两位老祖连带着各峰诸位都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到纪飘萍处。两位老祖宗更是大喜过望,险些当场就要认定这个乘龙快婿。秦逸城抚掌笑道,“天意啊天意啊,天意如此,命该如此啊,飘萍,我看不如……”

眼见师父开口就要订下这门亲事,到时想要阻止,谈何容易?允正贤当下就站出就道:“弟子仍有疑惑,请两位师尊与列位首座容秉。”洛天河早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正贤但说不妨。”心念电转,还真叫允正贤找到破绽,他道:“这柳暗花明当然是祝大师侄逢凶化吉,身体康泰,可这风消云隐,要说是风平浪静,未免有些牵强附会吧?再者说,师弟虽出身北地,如今却身在西南,苏先生却说师侄的姻缘在北,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那要怎样?”秦逸城话里隐有怒意,耐着性与他道:“既然老三你认为飘萍不符此卦,那这两句卦辞,想来是另有高论?”允正贤知道两位师尊早不耐烦,若他说不出所以然来,此次定不会轻饶他,“区区一策,弟子觉得可堪一试。”

“你且说来。”

“这既然是姻缘在北,既有可能指的是出身在北方,也有可能是指现在人在北方,或有可能是说此次北行,大师侄就会相中哪家公子俊彦,也说不定。”允正贤环顾诸位,嘴角微抬,“依咱们剑宗的规矩,弟子学艺有成,即可下山历练,闯荡江湖。大师侄练功学艺也有八年时间,不若趁此机会,下山历练,或许回来时就已别有收获?”

秦逸城断然拒绝:“清儿身虚体弱,你不是不知道,怎堪遥遥万里的长途跋涉?”洛天河沉吟半晌,忽道:“非也,清儿修养日久,确该好好历练一番,否则他日接掌天枢,又当如何是好?”

“师哥,你这……”

没等秦逸城反对,洛天河就道:“飘萍,你也跟着一起去吧。路上替为师好好照顾清儿。”如此用意昭然若揭,允正贤岂能不懂?他就是忤逆师尊,不要脸面也要紧随而上,“犬子天游虽则早已完成历练,然而犹如走马观花,浮光掠影,而且从未见过北方景致,不若这次也让他作陪?三人同往,总是稳妥些。”

这师徒两个暗中较劲,其心昭昭,就是想让洛清依选出乘龙快婿。方行明沉迷铸器,不想掺合进去,况且他的亲传徒弟如今还不到十岁,当然是去不得的。沉山重与尧景飞的徒弟更是年幼,故而皆选择置身事外。符静慈此时却站出来道:“此去路途遥远,历练凶险,他们两个男子和一个姑娘家的,实在不成体统。不若让晚儿也跟去?女孩家之间,照顾起来总是方便些。”

洛天河想来,也确乎如此,“可玉衡的事务?”符静慈浅笑道:“俗务琐事罢了,斗剑比武弟子心有余而力不足,批文掌事这些还难不倒我。苏先生也说过,我福缘虽薄,却不是短命之相,三年五年的,阎王殿那还不能收我。”洛天河听的在理,遂也一并应准,就此解散各峰诸位。

大致议定,允正贤忧心忡忡,神情凝重的回到天玑峰。

本来宗主之位,早在剑门七子之中选定。日月双剑顺理成章,众望所归。不料东南之行,洛君儒秦绣心赴义身死,英年早逝,这宗主之争悬念再起。

方行明沉迷铸器,对宗主之位兴致索然。符静慈深受内创,病疾缠身。尧景飞性喜逍遥,根本无心理事。六师弟沉山重倒还有些威胁,可惜文治武功都不如他,威严有余,慈恩不足,本来这宗主之位已是他囊中之物,谁知道从哪里蹦出个纪飘萍来!

若是真让他接掌天璇,再迎娶洛清依,这宗主之位哪有他们父子肖想的份?想到二十载劳苦功高付诸流水,他心里岂能不恨?如何甘心?

允正贤正在殿中踌躇,久未见着允天游进殿请安,随即止步,向左右问道:“你们二师兄呢?”左右侍奉的弟子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允正贤沉着脸质问:“说!”

“二,二师兄上玉衡峰去了。”

“哼!”允正贤怒从心起,“这不肖的东西!”

“爹……”此时殿外传来声音,少年转进殿来。允天游面容俊朗,身量挺拔,那双俊眼飘忽不定,显然心性未稳,做贼心虚。“您找孩儿何事?”

符静慈已经回到玉衡,他自然也不好继续打扰下去,连忙告辞回来。人刚到殿外,就听到父亲的训斥,着实不解。允正贤见他这副不成器的模样,再想想纪飘萍就比他长那么三四岁,就已深得老祖宗的欢心,心里更是怒其不争。

挥退左右,关上殿门。他坐在宝座上,直视允天游,“你去玉衡做什么?”

允天游心虚,支吾道:“是,剑宗七峰同气连枝,孩……弟子是去为五师叔分忧解难,代授各位师妹武艺。”

“呵!符静慈的徒弟,轮得到你教吗?”允正贤面有怒容,冷声道:“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允天游并不回避,回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孩儿对雁师妹有意的事情,从来没有刻意瞒着父亲。”

允正贤连连叹息,甚是无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多次与你说起,你要是能将对你雁师妹的心思放一半到你大师姐身上,你要是能得到她的芳心,今时今日,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允天游心思急转,知道大事不好,忙问,“爹,难道,今日在天枢殿上,发生了什么事?”

“总还不算太笨,”允正贤道,“今日你太师父有意将洛清依许给纪飘萍,这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允天游双目圆睁,急道:“这,这……这难道是要,要他当下任的宗主?”

“你太师父确有此意。”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允天游真正着急起来,要知道自从两位师伯过世,他几乎就认定父亲会是继任的宗主,而他少宗主的位子也是顺理成章。哪里知道事到如今,居然还会横生变故?

“你莫急,”允正贤抬手安抚道,“纪飘萍资历尚浅,我和你众位师叔都不太拥护他。至于亲事我也设法从中阻挠,你太师父们无奈,如今也只能暂缓压后。”

允天游的心堪堪落地,允正贤却道,“你别高兴的太早,现在还没当场订亲罢了,两位师尊对他仍是青睐有加。”

“那,咱们该怎么办?”

允正贤道:“你还瞧不出来吗?现在就看谁能娶到洛清依,谁就是下任宗主,和那位大小姐夫妻共治,平起平坐。”允天游身躯微颤,犹疑着问道:“是以,爹的意思是?”允正贤眼睛微阖,心机深沉,“论样貌,纪飘萍比你稍逊半筹,论家世,咱们是川北名家,他不过是河朔北蛮,论武功,你资质卓越,未必就不如他,因此……我要你去赢得你大师姐的芳心,你有把握吗?”

“可……”允天游眼眸神闪烁,踟蹰道:“可爹你知道的,孩儿心仪的是晚儿师妹……”

“唉!”允正贤恨铁不成钢,骂道:“混账!女人事小,权位事大!你这般沉湎男女私情,他日要如何杀伐决断,领袖武林!”

“可,可……”

允正贤见他犹豫,放缓声调,“傻孩子,你当真是糊涂了?”

“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之事,若你能迎娶师姐,做这剑宗的乘龙快婿,他日宗主之位唾手可得。那病秧子还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呢,那时你地位何等尊崇?剑宗必然唯你独尊,你要再想纳妾甚或迎娶平妻,又有谁能拦得住你?”

允天游闻言,眼眸倏忽亮起,显然颇为意动。暗忖:不错,似我这等的少年英雄,群豪翘楚,哪位不是三妻四妾,红颜众多?让她们同嫁与我,也不算委屈她们。纵使他日同更多的女人分享我侍奉我,也应当对我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现在的江湖,流传着一句话:齐人之福,莫过谢令如?

说的就是意气盟总盟主的风流韵事。允天游自问论品貌资质比之意气盟主分毫不差,凭什么他娶三房美姬却能成就世人艳羡的武林佳话呢?

他本来垂涎雁妃晚美色久矣,如今肖想起那位寡淡冷清的大师姐来,又觉这等地位尊崇,性情冷清的女子,自己也当拥有一个才算不枉此生。

一想起平日寡言少语的大师姐在他怀中娇声软语,不觉心头滚烫,心驰神迷。

允正贤见他终于开窍,微微颔首,欣慰道:“那时她们师姐妹二女共侍一夫,只会让你成为武林人人称羡的一段佳话美谈,哪个敢说你半句闲言碎语?”

允天游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拜道:“父亲所言极是,孩儿定当用心。”允正贤抚须道:“如今正有一个机会。近期师父们就会让你大师姐出游历练,我为你争取到同行的机会,你要务必珍惜。不过……”

“不过什么?”

“纪飘萍也会同往,他是你的劲敌。而且你三师妹也会随同下山,在路上你要注意分寸,必要之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可知道?”

允天游既惊又喜,忙道:“孩儿知道,此番下山,必然马到功成!”

先拿下洛清依,再迎娶雁妃晚,这等齐人之福就是想象也足以叫他魂魄荡漾,心驰神往。

自从那日风剑心为洛清依金针渡穴,无法避免的裸裎相见后,少女之间总是弥漫着似有似无,若即若离的暧昧。像是置身在迷雾中迷茫探索的旅人,她们既期望能看清迷雾之后的真相,也恐惧着面对那份陌生的,沉重的情感。

就在迷惘之时,天枢殿上却传来谕令。北境青寮的二公子纪流枫即将大婚,喜帖投入剑宗。

三天后,将由洛清依,纪飘萍,允天游,雁妃晚,顺带着风剑心出发北上,前往石府亲祝随礼,以显同道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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