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霜月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钟响

可能是君之楷的脸色太差了，云朝辞没有再问下去。他沉默地给君之楷搬了把椅子，按着君之楷坐下，让他冷静一会儿。他自己也搬了椅子坐在君之楷的旁边，让君之楷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元虚道人大喊着的“天意”，父母的死亡，君之楷还记得，自己成仙的时候，山间白雾在清晨阳光出来后逐渐消散，他在天亮之刻登上了天梯，正好对应了其中的第三句“月隐雾散初日晓”。

或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或许他的天命真的早已定下。

君之楷感觉自己有些太累了。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会儿，其他的什么都不想要思考。

要是能这样一觉睡去就好了。但他只是安静地靠着，闭上了眼睛，说了句“谢谢”。

不想再听到乱七八糟的话语，也不想再知道些什么。

“朝辞，你相信命运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低低地在云朝辞的耳边响起，让云朝辞稍微偏了下头。

“你是觉得，那则预言是真的吗？”云朝辞问他。

君之楷轻轻地点下了头，发丝蹭在云朝辞的脖颈上。

“我其实也觉得那则预言很有道理。”云朝辞说下去，他往自己的左边看就能看到君之楷的头顶，“我也相信命运。”

“但是我更相信命运不是一成不变的。”

君之楷睁开了眼睛。

“你的师……玄荒道人献祭了自己的修为和寿元得到了一则天谕，所以元虚道人才根据这条预言找到了你，对吧？”云朝辞说到一半马上改口，“那这样不就是改变了命运了吗？”

“或许原定的命数，你还是会证道成仙，但你不会与元虚道人成为师徒。”

“他们因为窥探了天机，所以强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强加了与你的因果。”

“这已经足以说明命运并不是定数了。”他看着君之楷，话语中带有一股安定感，“之楷，所以你成仙这个结果，并不一定就是安排好的命运。”

“如果你不愿意修行，你又怎么可能做到现在的这一切呢？”

“这件事情是你自己的选择，并不是他人的干预，你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而在努力行动的。”

元虚道人给与君之楷的，是一切都在掌控中，在预料中的事态。他就像是提线傀儡一般，越挣扎，越追求真相，就越能看见自己被操纵的命运。

他被拉进了这个无法脱身的泥潭之中，但云朝辞向他伸出了手。

“我倒还觉得，这样的修士，很疯狂。”云朝辞又说道。

疯狂……是啊，就为了看到一个天机，宁可放弃自己漫长的寿命，自己留下一则预言又有什么用呢？又看不见未来。把希望交付给后辈，后面也将这视作圭臬。元虚道人对君之楷成仙这件事情乐得其成，甚至带着一种奉献的精神。

连起来看的话，或许还是个浪漫的故事，两代人为了同一个目的付出了努力，最后也得到了想要的成果。恐怕编成戏台演出，也能赚的观众的两捧热泪吧？

如果主角不是君之楷的话。

随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他们也决定离开澄明殿。看着云朝辞活动着他的肩膀，君之楷感到很是抱歉。

但是这份难得的闲暇让他恢复了些精力，也让他想起了点别的事情。

虽然君之楷后面对潇寒派的一切都避之不及，但他身为掌门的弟子，总是会比其他人要多知道一点。元虚道人很少讲门派的事情，他反复强调着君之楷是注定要飞升的人，迟早都会离开下界，学习门派的事务对他而言没有用，反而是浪费时间。

他只特别提过一点。

后山的禁地，能够回溯一段记忆中的时光，不会改变过去，只是单纯地复现。使用者会抹去记忆进入到那个场景中，重新经历一遍当时的事情。

“你想去吗？”他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云朝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点了头。

看到云朝辞默许了这个行为，君之楷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他总是要面对的，君之楷痛苦地想。哪怕对和他之前的经历一无所知，云朝辞也还是那么温柔，愿意在他难过的时候安慰他，在他说出那样自暴自弃的话后，也会说“你有你的理由”。君之楷有一些不想瞒着他了。

他总感觉，瞒得越久，到时候揭开真相的伤疤的时候就越痛，他也要逐渐地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自责和愧疚拉扯着他身上的每一寸，想要赎罪的意念也越来越强烈。

“你和我一起进去吗？”云朝辞问他。

“你希望我和你一起进去吗？”君之楷反问。

“如果两个人一起进去，会出现哪一段的记忆呢？”

“应该是两个人共同的回忆。”君之楷回想着元虚道人讲述的时候说了什么，时间过的太久，记忆有些模糊了。

“那我希望一起。我很想知道，我和你过去的记忆。”云朝辞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但这样的话语并不能让君之楷感到欣喜，只让他觉得更加沉重。云朝辞现在的期待在看到了记忆之后又会转变成什么样呢？就算云朝辞现在看着这么倾向他，君之楷也只能看到之后的怨恨和痛苦。

他只会辜负他的期望。

“但……”君之楷想到了些什么，有些纠结地说道，“如果和我一起进去，你可能就不会得到你最想知道的那段记忆了。”

他不确定那个禁地对二人共同的回忆严格到什么要求。

“最想知道的记忆？”云朝辞并不纠结，“如果那段记忆中没有你的话，你又怎么能确定那是我最想知道的记忆呢？”

“快走吧。”他已经迈出一步，站在夕阳的余晖当中，对着君之楷摆了下手。

君之楷也想就这样简单地回应云朝辞，但他却只能感受到苦涩。整理好心里的思绪，君之楷努力对着云朝辞挤出一个笑容，向他走了过去。

到后山禁地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今夜浓厚的云挡住了月亮，显得天色格外的昏暗。禁地就像坟墓一样，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个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字。

君之楷撕开层层禁制的一个口子，让云朝辞进去后，又把禁制重新补上。这个地方比较危险，不能让别人进来，尤其现在潇寒派剩下的都是些修为尚浅的小弟子，随意闯进来的话，没准会酿成大错。

“以身为饵，窥看自心。”云朝辞把上面的字读了出来，“看起来启动这个地方需要用自身作为代价。”

“那就我先来吧。”君之楷上前一步，正对着石碑，四角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摸上去隐隐发烫。

“把自己的血滴在石碑上面，就可以催动了。”君之楷对云朝辞介绍道。

此时潇寒派的钟声在主峰响起，也传到了他们耳中。在今日荒凉的夜色下钟声也显得有几分悲怆，平日里报时告诉大家应该就寝的钟声在君之楷听来就像是为他而响起的丧钟一般。

但他并没有犹豫，还是毅然决然地奔赴了他给自己准备好的刑场。

等君之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清了周边的亮光，也看到了站在左边正在篝火面前的云朝辞。他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应对着手里的烤鱼。

见君之楷走过来，云朝辞把手上的灰尘拍掉，把刚烤好的鱼递给君之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幕似曾相识的缘故，君之楷很自然地把鱼接过来咬了一口，彷佛这样的举动他们已经做过多次。

“有点淡。”但是已经比云朝辞第一次烤的时候要好上很多了，君之楷知足。

“那就再加点盐。”云朝辞给他一个小罐子，让他自己根据自己的口味放料。

虽然已经到了辟谷的境界，但是云朝辞还是会选择自己做些吃的，在这秘境中他还振振有词，说这河里的鱼都带着灵气，吃了对修行大有益处。

不过君之楷吃了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他一边吃一边在想事情，脑子里总感觉很昏昏沉沉，像是忘记了些什么，但是又想不起来。

但是忘了的事情本来就想不起来吧？君之楷乐观地想，记不起来就别想了，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也许遇到了之后就会再回忆起来。

他们自从进入这个秘境之后，已经待了好几天了，但是对目前的情况还是一无所知。

这是新发现的秘境，情报和线索都少得可怜，但里面带出来的东西却格外令人眼红，所以也有人猜测这是不是某位大能陨落的地方，一时间众说纷坛。潇寒派自然也派了弟子前来，元虚道人也觉得这对君之楷而言是个好机会，让他好好把握住。

他同门的师兄弟先他一步进了这个秘境，君之楷在还没和他们会合之前就遇到了云朝辞，也就不再急着去找他的同门。

这就是缘分，君之楷高兴地想。他在来之前就有想过，会不会和云朝辞再一次地见面，结果心想事成。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只是单纯地把这份心情归结为见到好友的激动之情。

“再往深处前进吗？还是朝辞你需要休息一会儿？”吃完饭后，君之楷问道。这顿饭几乎都是由云朝辞来准备，这让他十分过意不去。但是云朝辞却坚持这样做，说一定要让君之楷见识一下他进步了的手艺。

“直接走吧，我也不是很累。”云朝辞在河边洗了把脸，重新扎了下头发，他蓝色的发带格外长，混在头发中间倒也不显得突兀。

“话说沐雨这次怎么没来？”他俩并肩走在路上，君之楷关心了下贺沐雨的情况。他们在上次洵州城的案子过后，云朝辞主动提出，他有个朋友听说他新认识了人，想要见一面。君之楷当然是欣然同意了。

那次见面贺沐雨也给了他很好的印象，大气又明艳的女孩子，笑容就像是正午的太阳一样耀眼。

“我第一次听说朝朝认识到了新朋友，可激动了！”她认真地打量着君之楷。

“朝朝……？”这是不解的君之楷。

“沐雨，别在之楷面前这么叫我……”这是无奈的云朝辞。

那之后君之楷也想这么开玩笑地喊云朝辞，但是却被云朝辞笑着拒绝了。

“沐雨喊喊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叫啊？”估计是觉得男孩子被这么喊还是有些害羞，云朝辞的脸微微有些红。

“好吧。”君之楷悻悻而归，“话说朝辞，你说过沐雨是你的家人，是妹妹吗？”对方年纪看起来和云朝辞差不多，君之楷都在猜想是不是双子。

“不是妹妹。”云朝辞纠正了他的说法，“是重要的家人。”

“重要的家人……”君之楷露出了怀念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我也有点想我的爹娘了。”

“他们在哪？”云朝辞问他。

“在临平城，芒国的都城。”

云朝辞说：“我还以为你爹娘也是修士。”

“不不。”君之楷摇了摇头，“他们只是凡人，但是对我很好。”

“沐雨不来这种地方。”云朝辞摇头，“她有自己的方式。”

拐过一个弯后，前面豁然开朗。

面前惊异的场景让他们一时不敢上前，身后与身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极大地冲击着来客的视线。

之楷（激动——）：朝辞————

朝辞：被缘分震撼。

这是最后一个比较长的回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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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钟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