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霜月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潇寒

洵州城的客栈老板笑眯眯地接待了他们。

“两间房。”云朝辞开口，君之楷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对方从离开魔界之前就表现出的冷淡，让他有不好的预感。如果再不做些什么，有些东西就要失去了。

“不好意思啊客官，我们店里就只剩下一间房了。”老板打量了一下君之楷的神色，才幽幽地说道，“不知道您二位是否介意呢？”

“是吗……”云朝辞看着老板的脸，有些为难地说道。他看上去准备转身离开换一家客栈。

“客官，最近洵州城游人很多，除了我家，其他地方房间都订满了。”老板补充道。

哪怕是听到了这样的答复，云朝辞还是有些纠结。君之楷给他隔音传话：朝辞，没事，我可以不睡，一间房就一间房吧。闻言，云朝辞看了他一眼，才对老板点了点头。

老板喜笑颜开，对着小二说了一句：“小李！带两位客人去天字三号房！”

跟着小二走上去的时候，云朝辞走在前面，君之楷盯着他的侧脸，在想刚刚云朝辞看他的那个眼神，很复杂的眼神，甚至有几分落寞。君之楷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他不敢问。

之前本来觉得缓和了几分的关系在云朝辞说出“两间房”的时候又降回了原点。君之楷感觉自己现在面对云朝辞的时候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胆怯的，对方如果不先开口，自己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勇气也荡然无存。

客栈的环境还不错，房间里配有窗户，云朝辞坐在窗边的椅子旁，有些心事重重。君之楷也搬了把椅子做到他对面，两个人就这样相顾无言。

还是云朝辞先打破了沉默。

“你愿意跟我讲讲你的门派的事情吗？”桌上的蜡烛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打在云朝辞的脸上留下偏偏阴影。但偏偏云朝辞黑色的瞳孔盯着君之楷，在阴影里也看的分外明晰。

“不愿意吗？”他轻声说道。

“没有。”君之楷摇摇头，轻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在想怎么和你说。”

“我并不喜欢潇寒派，但不论在凡间还是其他的修仙门派中，潇寒派的名声都很好。你也听到了，我是掌门的弟子，而且是元虚道人唯一的弟子。我讲潇寒派的坏话的话，总好像是我在忘恩负义。”

“他人的想法又有何要紧呢？”云朝辞说道，“难道仙人也要在意自己的名声吗？”

“如果你指的是我的想法。”云朝辞给君之楷倒了杯水，“那我就跟我之前说的那样。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

“所以如果愿意的吧，就和我说说吧。”

“平心而论，元虚道人在修行上对我很好。”君之楷喝了一口水，才平复心情地继续说道，“不论是心法，功法，法宝都对我倾囊而助，在教导上也对我尽心尽力。”

“但在其他方面上，对我管的也很严格。可以说在他的眼里，对我修行无益的事情，都是障碍。”该一一清除的障碍，君之楷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很希望你成仙吗？”云朝辞问道，他听得相当认真。

君之楷颌首。

“元虚道人……”云朝辞也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因为君之楷没有喊师父，云朝辞也就用这个名字称呼他，“无益的事情？对他来说，什么是无益的事情呢？逼着你成天修炼，其他的爱好一应剥除吗？”

玩物丧志，这在凡间也是常事。总有父母期待着望子成龙，希望孩子好好读书，不要做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给孩子施加过多的压力。

也许有人会感激这样的父母，认为自己日后的成就也是父母悉心教导的功劳。但有时候，也只会招致仇恨。反抗不了的时候虽然默默承受着，但是却暗暗在心里记着这一笔，等到将来有能力了翻起旧账来，看着那无数个“正”字，就会回想起当年的痛苦。

只会更加怒火中烧。

不过这种情况并不适用于君之楷。

他是会愿意努力修行的孩子，如果元虚道人没有做那么极端，他成仙后想必也会感谢师父，他俩还会是好师徒，这也许还能成为佳话。

但也只是如果。

“没有。”君之楷回答，“他没有对我特别严格，加上修行总是伴随着苦寒，我也有些心理准备。只是，元虚道人希望我走无情道。”

传言中最受到天道眷顾的道，加上又有前人的先例，修士中选择无情道的也不在少数。君之楷在刚入门的时候没有考虑过修什么道的问题，修真界关于大道也没有一个系统的说法。也有人说，不论走什么道其实都能成功，只要获得天道认可就行。

成仙并不一定要走无情道，虽然师父跟他提过了，但君之楷还是没下定决心。

但后来……后来他就决定彻底放弃无情道了。

“无情道啊……”云朝辞思索了一会儿，“说到底，无情道到底是什么呢？”

如何才能算无情？斩断情丝，放弃情缘，对世间的一切事物都不在意，那样就算无情了吗？放弃自己的七情六欲的话，活着又有什么实感呢？变成这样的人，始终让君之楷觉得恐惧。

或许世人对无情道理解的太浅。

“我也不明白。”君之楷也垂下眼眸思考，“我从未参悟过这条道。”

他也做不到无情。

这就是师徒上的理念不合了。

云朝辞没有继续再问下去，他俩就这样坐在床边，对着蜡烛，看着夜色。

“要休息吗？”君之楷问，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守着你就好了。”

但最终他俩还是一起躺在了床上。席子很凉，只盖着薄薄的被子，这次的手没有握在一起，因为云朝辞什么都没有说。

君之楷略微转头，看见对方平躺着的安静的侧颜。虽然听不见呼吸声，但他知道对方并没有睡着。

“朝辞。”他轻轻呼唤了对方的名字。

对方睁开了眼睛，正对上他看向他的目光。

“怎么了？”

“你今天心情不好吗？”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云朝辞把头往枕头上更靠了一点，枕头在他的脸上压出条纹，散发着淡淡的草木的清香，他微微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有些困惑。”他把脸更往下靠了一点，长发落下来，君之楷看不见他的眼睛。云朝辞难得的放弃了视线的交汇，那果然，他心里还是在考虑着什么吧，君之楷想。

因为想看透他人，所以选择对视。因为不想被他人看透，所以选择逃避。

“有什么困惑的吗……？”君之楷在想云朝辞会问什么事情。对方今天刚刚问了他关于门派的事情，现在也愿意回答他的疑问，那大概也愿意与他倾诉。

但关于云朝辞的困惑，君之楷也没有特别好的猜测。在海上的风暴袭来之前，理应要做好防范，但君之楷选择迎面而对。

“你是因为我过去是你的朋友，所以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是出乎意料的回答。

云朝辞困惑的，居然是关于他的事情吗……？

“是，但也不只是。”君之楷回答。

是朋友，但也希望不仅仅是朋友。也不全是因为感情，也是因为有愧疚。种种复杂的心情交织混杂在一起，就像江入海流，分不清楚。

云朝辞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我曾经问过你我以前的事情，和在你眼中的以前的我。那你觉得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一样吗？”

君之楷想起了玉姑雪山山顶上的那一刻。拿着黑色大剑劈开他的幻境的云朝辞，和他回忆里的云朝辞融为一体。

千年过去，云朝辞也还是那个云朝辞。

所以他的回答毫不犹豫。

“是的，是一样的。”他的语气中满是坚定。还是拯救了他的云朝辞，在君之楷眼中，这个人并没有改变。

但是云朝辞却没有对他的回答做出特别的应答。他合上了眼睑，发出像梦呓一样的喃喃声：“是吗……”

就再无下文。

君之楷看着他，感觉云朝辞已经有点睡着了，也就没有再打扰他。他把头转过去，但是却毫无困意。

君之楷想着云朝辞问的那个问题。他为什么会对这点感到苦恼？哪怕是被问到关于自己的事情，君之楷也还是一样看不懂云朝辞的行为。

在重逢以来，不论是精神上，还是行为上，君之楷都觉得自己离云朝辞很遥远。

想要靠近，但是在伸出手的瞬间又再度放弃。

凝神草感觉真的很有用，君之楷感觉云朝辞睡的安稳了很多，脸上的表情也很平和，虽然偶尔还是会皱下眉头，但总体情况还是好了很多。

治标不治本，君之楷还记得之前华鸦给的医嘱。该如何跟云朝辞提起去酆落的事情呢？

第二日醒过来的云朝辞刚开始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凭着身体的记忆坐起来后，怔怔地看着旁边的君之楷，说了句“早上好”。

他的头发有些乱了，额前有一撮头发略微地翘了起来，君之楷伸手帮他理好。可能还不清醒，云朝辞也就那么任他理着，理完后就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搞完一切的云朝辞穿戴好衣物，再次做到了君之楷的对面。

“你想吃点什么吗？”君之楷问他。

“不……”云朝辞摇了下头，“我今天想去潇寒派看看。”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君之楷在心里叹气。虽然他已经做了一点心理预期，但真的听到这句话，还是心里一紧。

“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可以一个人去。”云朝辞继续说道，他的神色中也有一丝抱歉。但是君之楷看得出，云朝辞虽然有歉意，但不会因为君之楷的回答而改变他自己的想法和行动。

“我愿意的。”君之楷想，有些事情他总要面对的，加上他也没有任何让云朝辞单独行动的理由。

君之楷真意外，他竟然还记得从洵州城到潇寒派的路。从北侧的门走出去，直走看到湖泊，再往右拐上山，就进到了潇寒派。

这条路还在，湖泊也还在。君之楷还记得，他曾经邀请过云朝辞和贺沐雨一起去潇寒派中坐坐，也是走的这条路。那时他沉浸在云朝辞竟然同意了他的邀请之中，万万想不到这将成为他日后后悔万分的决定。那时他和沐雨也没见过多少面，但已经很快的熟络起来，在一块小声地讲着云朝辞的事情，特意不让他听到。在云朝辞投来谴责的目光后大笑着，那日虽然短暂，但很美好。

今日的山上还是雾气缭绕。

镇守在山门的弟子很快看见了他俩，本来开口的“来者何人”在看清君之楷的脸时戛然而止。

身为掌门的弟子，被整个门派寄予后望的君之楷，在门派里几乎无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大师兄是潇寒派的骄傲，他曾经听到别人这么说过。

“大师兄，您还回来干什么呢？”他听见那名弟子愤恨地说道。

之楷：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朝辞：感觉是很严厉的师父（点头）。

本作最大矛盾出现了！就是无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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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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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潇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