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霜月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人心

“说起来，你觉不觉得这个毒很奇怪？”站在厨房里，君之楷问云朝辞。

每个人吃饭的时间都不一样，上菜的时间也不一样，更别提冬笋入口到胃里的时间了，但是全酒楼的人几乎都是同一个时间毒发。

除了他俩。

“戊时三刻。”云朝辞指出了时间，“这个时候基本上已经不会有人再来吃饭了吧？而新味楼作为洵州最有名气的酒楼，一般人不会吃完饭就走，还会在店里再喝点酒聊会儿天。” 所以即便是戊时三刻，店里也还是人满为患。

只是像他们这个点来吃饭的，少有。

选在大部分人都吃上了，但还没有离开酒楼的时候，这个时间一定是他有意为之。

“这个毒……”云朝辞的表情上有一点纠结，君之楷看出他想说明，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凡间的毒。”君之楷决定先讲一讲自己的分析，“但是我也没有从菜中感受到灵气的波动，银针也能检测出来……”

云朝辞眨了下眼睛。

“此毒名为‘时毒’，在前一日的某个时刻将毒样置于某个特定之物上，可使第二日所有中毒之人在这个时刻一同毒发。时毒无色无味，易溶于水，只要一点点就能致死，但是只有服用进体内才会中毒。”

“且毒发后所有催动的灵气消散，尸体症状与砒霜类似。”

“如果是凡人的仵作来查的话，估计很难发觉吧。”

听完他的讲述，君之楷也变得很紧张：“那这样的话肯定不是普通人能搞到的吧！既然有修士的参与，那我们更不能放过他了！”

“不用着急。”云朝辞垂下了眼眸，看着地面上被剥下来的竹笋的褐色外皮，“真相很快就会浮出水面的。”

“凶手，马上就要露出马脚了。”

后厨地上的笋皮，烧过笋的锅，以及放过笋的盆子，都被检测出了有残余的毒物。厨师被吓得脸色发青，虽然云朝辞说了只是接触并不会中毒但还是一遍遍地去洗手。其他人的脸上也是心有余悸，和死里逃生的庆幸感。有两个洗碗的小厮都害怕地抱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词，求着佛祖保佑。

“其实也可能是凡人作案。”云朝辞跟君之楷说道。

“但如果是邪修呢？朝辞你想，这种毒最关键的是，和凡间的毒很像，但是又查不出来。这样就不会有人认为是修士所为，就不会牵扯到凶手。”君之楷说的也不无道理，“况且，一个普通凡人要如何拿到这种毒药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云朝辞小声说了这么一句，但又很快转变了话题，“但邪修也有可能。”

君之楷所知不多，但他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修士都会选择走正道。以鲜血、人命作为自己修炼路上的台阶，君之楷一想到这，就觉得厌恶。

追寻大道本无错，但不该用他人的牺牲。

“而且这样的案子，一息之间整个酒楼的人都死光了，这在外人看来，会是什么？”

邪魔作祟，恐怕新味楼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都会陷入在这段饭的阴影中吧。

也有可能，大家认为是这家店的老板是个疯子，蓄意谋害客人。哪怕老板极力辩解，说自己不会做自砸招牌的事情，恐怕也不会有人倾听吧。

那之后，世间就再无新味楼。

“您有什么仇家吗？”方舟老板看起来平静了一点，至少没再指认他俩、是凶手了，云朝辞拿了个竹简和笔在一旁候着，看起来准备把老板的话全部记下来。

“你是说这是冲我们酒楼而来……？”老板挠了挠头发，看起来很苦恼，“但是我们店在城里名声一向都很好，虽然也遭到过同行的眼红，但真的会有人下这么重的手吗？”

小二在旁边附和着：“是的是的，我们老板一向大方，菜又好吃，客人都爱来我们店。所以明里暗里受到了不少排挤。”

老板苦笑道：“至于私人恩怨……我也没跟人有这么大的仇……”

云朝辞点点头，把老板说的几家店全都记下来，他的字清秀俊逸，看着像是练了许久。

“话说，老板您家中，还有什么人吗？”云朝辞指了指新味楼，“您家这么大的产业，想必家族一定很人丁兴旺吧？”

“没有。”老板摇头，“我到现在也就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不过十岁出头。我们家从我这一辈开始凋零，我只有一个堂弟。不过早些年间就已经分家了，现在两家就是普通来往。”

“分家？”云朝辞继续问，“既然您这一辈人并不多，为何要分家呢？一起经营不行吗？”

这话却逗笑了一旁的小二：“小公子你这是什么话？兄弟之间，年龄到了分家，不是天经地义吗？”

老板闻言瞪了小二一眼，但却没有反驳他的话：“我们兄弟之间有些理念不合，所以就选择了分家，各自走各自的路。”

见老板不愿意多说，云朝辞也就停止了询问，道谢过后就出门，对着记下的名单中开始一一走访。

君之楷在运送竹笋的道路上排查着。

他找了运送食材的马车人员，对方告诉了他竹笋的收购方式和运送的路线。

“我们这都是特意去城外边山底下的村民那收购的。”小厮如是说道，“他们那的竹笋最新鲜，虽然价格贵，但是品质好。方老板说价格高一点就高一点，东西好最重要。”

“每次的竹笋数量和送货的村民都是固定的吗？”

“不固定。”小厮摇头，“都是他们挖多少，再有他们村长整理好，挑出最优的给我们。所以每天送到的竹笋数目也不一定。”

“这次的数目很多？”君之楷想起小二之前的言论，他们这么晚来都还能点到限量的菜，很难不起疑。

“确实，今日有往常三倍那么多，村长跟我说是最近大丰收，我也没多想……”小二自责地拍了拍自己。

“好了，这也不是你的错。”君之楷宽慰道，“那你们的马车是在哪里翻倒的？”

小厮给君之楷画了下路线，并指明是在拐角处。

“因为昨天下雨了，路上有些泥泞，我就没觉得不对。明明以前从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车夫一向都很稳……要是我能发觉就好了……”小厮很是自责。

“这并不是你的错，别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去。”君之楷看到了他这样的表情马上出言反驳，“你又如何能知道凶手的想法？”

“这一切都是由那个丧心病狂的凶手而起，你不应该擅自把责任归咎于自己。”

这个拐角处相对于其他的地面，过于干净了。明明其他的路上都有泥泞的泥土，这里却连马车压过的车辙都看不见。君之楷可以看出有人清扫过的痕迹，但看起来是一个人完成的，所以清理的并不彻底。君之楷在边缘处还是发现了一些混着泥沙的小石子。

是有人有意为之，希望马车在这里摔倒。

修士做的吗？可是修士下毒应该有很多种方式，他为什么要亲自来这里改变道路？符咒或是法术不是更方便吗？明明都选择了效果和凡间毒药类似的药物，不应该抹掉其他的痕迹，让凡人根本无法查出，造成一桩悬案吗？

还是说，他觉得这样诡异的事情会引来其他正道修士的追查，不论是符咒还是法术，都会有动用灵力的痕迹，所以才选用没有灵气的凡人的方式？

君之楷决定继续往上一探究竟。

“新味楼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村长的脸上也是一片愁云，“可这肯定与我们村无关哪！新味楼相当于我们的摇财树，我们村的人再傻，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这无异于自掘坟墓啊！”

“您先别急。”君之楷看着村长激动的神情，给他倒了杯水，“我也是主要想打听下情况，想还您村一个清白。”

“我晓得我晓得。”村长喝了口水，长叹一口气。

君之楷继续问：“我听说，送去的笋都是由村民先给您，您再整理送往新味楼的。那您知不知道，今日的竹笋为什么多了那么多吗？”

村长一拍大腿：“是村东头的那个王二！他说他找到一块好地，运气极好，加上他送来的竹笋个大新鲜，我就也没多想！小伙子，咱两找他去！”

君之楷没拦住怒气冲冲的村长，看着他直接开始大力地敲起了王二的门，一边敲一边喊：“王二！你给我出来！你讲清楚，今儿的竹笋是哪来的！”

开门的是一个抱着孩子，头戴着头巾的年轻女人，她怯生生地看着村长，手把孩子的耳朵捂住。

见到她，村长的语气都缓和了几分：“是小翠啊，王二不在家？”

女人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村长的脸色：“他一刻前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王二去哪了你知道不？”

小翠紧张地摇摇头，怀中的孩子感受到了娘亲的情绪，开始放声大哭起来，她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

“新味楼出事了！”村长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直接一股脑说了出来，“吃了咱们的笋死人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必须要找王二问个清楚！”

听了这样的话，小翠也有些面色发白，她一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一边回答：“但是村长……俺真的不知道。俺家王二人向来憨厚，他怎么可能干出杀人那种事呢！”说着说着，她几近落下泪来，双腿也开始打颤，显然是太害怕了。

“我也知道王二耿直憨厚，我们也不想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来。”村长叹了口气，“但这不是还要找他问个清楚吗！”

君之楷眼尖地看到屋外有个人影一闪，他追出去：“是谁？”

是个穿着短衣长裤的年轻男子，但是他的脸上写满了惶恐，看到君之楷的时候立刻仓皇地朝山上跑去。

村长也出来定睛一看，然后立马大声喝道：“王二你给我站住！跑什么！”

那男子闻言跑的很快了。

君之楷默念了一个口诀，王二停下了脚步，动弹不得。接着君之楷和村长跑到他面前，看见王二已经是泪流满面。

解了定身咒，王二啪的一下跪在村长面前，不停的磕头。

村长厉声呵斥：“你先别磕头，说清楚！”

王二还是一边抹泪，君之楷有些忍无可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新味楼死了一楼的人！你还不快点把事情交代清楚！”

被君之楷的话震到，王二一时间止住了眼泪。

“俺……”他想说些什么，但又被自己呛到，大声地咳嗽起来。

“你老实交代。”村长皱着眉头，站在王二面前，等着他咳嗽完。

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王二又刷的一下跪在了地上，看着村长。

“俺……俺只是想多挣点钱……”

“你的竹笋是哪来的？”

“是昨天有人找到俺，给了俺二十两银子，还给了俺五百斤竹笋，让俺今天交上去，毕竟是二十两银子，俺就……”他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你糊涂啊！”村长大声呵斥道，“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你也相信啊！”

“俺没办法！”王二的眼泪大滴地往下掉，“俺家孩子生了重病，城里的医生开的药太贵了！俺真的买不起，可是不买的话，俺孩儿的病就好不了……俺不能……”

小翠在屋里听到他们的讲话声，也出来和王二跪在一起，哭着跟君之楷和村长说：“俺家夫郎做这件事，都是为了俺和俺孩子……”

王二看着她跪下来，也急了，用膝盖磨着爬过去抓着君之楷的裤腿，不住的磕头：“这一切千错万错都是俺一个人的错，老爷您要罚就罚俺一个人吧！求求您饶了小翠和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

小翠也一并过来，给君之楷和村长磕头，夫妻两个哭在一团，引得村民们都出来围观。

君之楷站在漩涡的中央，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一旁的村长倒是冷静，他对着村民挥挥手：“都回去！这没什么热闹可看！”

然后他瞪了一眼王二：“你，跟着这位老爷去城里定罪！”

“村长……”女子还想再为自己的丈夫求求情，但却被村长的一席话打住了。

“小翠，犯了错，就要认。”

“你家没有钱给孩子买药，可以找邻居们借，可以去城里打工，但是这事情因王二而起，即便是无心之故，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杀了人，就要偿命。”

之楷：这都是凶手的错！（正义）

朝辞：动机……到底是什么？

之楷：朝辞你真的知道好多东西。

朝辞：那你还不怀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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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