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霜月 第2章 第二章． 仙界

仙界最近有个大新闻。

下界已经很久没有人飞升了，上一次还是在三千年前，走的也是最常见的无情大道。仙界许久没有新人入场，而且杀戮证道有只存在于古籍之中，大家都想过来看看热闹。

到底是何人如此通透，精神又要何等顽强，修罗道不是没人走过，尤其是魔修大多都想试上一试。正道的剑修也有人试过，但他们大部分都只会背弃自身、坠入魔道，最终杀戮成性，癫狂至死。

修仙之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有鲜血，只是降妖除魔是为正义，杀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但若是想要走修罗之道，一昧的陷进去，迟早会变成心里只有杀戮二字的邪魔，纯粹为了杀人而杀。

万物皆有自己的因果。

杀害无辜之人，就会沾染上他人的因果，如果杀的过多，就会梦魇缠身。为了逃避自己内心的折磨，放纵自己沉溺于杀戮之中，只会越陷越深。

能从中脱身者，寥寥无几。

“你听说了吗？刚从下界升上来的那位仙尊是杀戮证道！”

“我去看过了，仙尊一身青衣，看着很不好接近，但是剑眉星目，端的是一表人才！”

“你们都不如我的消息灵通，我可是打听到了，这位仙尊不仅仅是修罗道，他在下界杀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的师父！”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

仙界与凡间所想象的很有不同。传八卦的，赏美景的，邀请三五好友一起饮酒的，世人觉得仙人都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如不沾尘埃的云彩，个个都孤僻独居从不轻易出山。但是仙界与红尘氛围其实并无不同，年间有聚会，寻常有交集，反而是从下界飞升之人受够了清寒，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毕竟又不是人人都修无情大道。仙人岁命绵长，如果不寻些能打发时间的乐子，又怎么能度过这漫漫岁月。

君之楷无意去在乎这些八卦，自他飞升这几日来，他弑师的传闻便被传的沸沸扬扬，走在路上的时候还能看见路边的小仙侍投来的打量的目光。有的眼神中带着惊讶与害怕，被他扫过一眼后马上道歉，生怕他如传闻中一般杀戮成性，心生不爽一剑刺来。有的目光更多的是好奇，有人还来寻他探讨修罗之道，问他如何能在杀戮之中保持自己澄澈的本心。也有胆大的仙女向他赠花，小心翼翼地邀请他几日后去蓬莱一起赏景。但大多数人都不怎么敢靠近他，他们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猜测着君之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仙界中，对部分人来说，自己的师父就是世上最重要的人，不论是谁都会感激师尊的教导，再世之恩永无还清之日。毕竟师徒如父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所以因果之线极其难以斩断，背弃师门的人，根本不可能受到天道的眷顾，更别提飞升成仙了。

为什么天道对他如此青睐，哪怕做下如此不仁不义之事，也愿意承认他的道路。

也许，这就是天意。

君之楷从睡梦中惊醒了。

其实仙人早就不需要睡眠了，君之楷可以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清醒。但他有时候躺在床上，会希望梦境能见到想见之人。他无法奢求做一个好梦，他只希望能在梦境中再见他人一次，哪怕是背影也好，即便那人骂他也好。

但他从未如愿过。

有时候自暴自弃地想是否那人太过怨恨他了，甚至连入梦看他一眼都不肯，又想起那人魂消魄散，怕是连同对他的怨恨一起都消失殆尽了。

时间过得太久了，君之楷想，如果他再梦不到他，怕是连他长什么模样都要忘记了。

今夜是个噩梦。

梦里长老的怒斥声还在耳边，对方一副恨不成器的样子质问他如何对得起师门。也有被他杀害的师弟师妹无辜地看着他，不理解为什么平日里虽然冷面但也会悉心教导他们的大师兄会对他们突然刀刃相向。有知晓内情之人在死前狂笑，大声嘲讽君之楷。

“他可是因你而死的呢，君之楷，你怎么不自裁，去地下亲自面见他赎罪呢？”

“哦，我忘了。”

“想来，你哪怕去地下，也见不到他吧？”

敲门声响起，外面的仙侍彬彬有礼。

“仙尊，天帝请您往凌霄殿一叙。”

走在路上二人沉默无言，仙侍走在前头，克制住自己想往后窥探的目光。这位仙尊看着生人勿近，身遭尽是一些杀伐之气，在她说明来意后也并未开口，只是点点头示意她带路。她见过的仙人也算不少了，像这样冷的也不是没有，但她总觉得，这位并不和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一致，也许其实是位很好接近的人。

“请坐。”天帝抬了抬手，“不知仙尊喜好喝什么样的茶？”旁边的侍女连忙为君之楷倒了一杯，茶香四溢，确实是好茶。

“这泡茶的水来自昆仑雪山上每年下的第一场雪，茶叶种于瑶池之旁，于每年二月初中旬采下，也就是清明时节前夕。仙尊来自凡间，想必对凡间所称更加熟悉。”天帝一边为君之楷介绍，一边拿起茶杯自己抿了一口。

这份泡茶的举动让君之楷有些恍惚，桌面上不仅有茶，还有一些水果，其中放在中心的桃子看着红润饱满，让人想拿起来咬一口。

这样的待客之道，让他回忆起了儿时家中过年的时候，许多事情君之楷都不记得了，想起的只有家中长辈会放干龙眼，还有一些炒货。桂圆干放在粥里，吸饱了水变回原本的模样，吃起来很甜。

不曾想过皇帝的生活，所以幻想皇帝拿着金锄头。也不曾想过神仙的生活，但却把仙人想的不食人间烟火。但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谁又能相信这一切。

仙凡其实无别。

上界与下界，氛围近似。也许凡人与凡人之间的差异，比仙界与人间的差异还要大。到头来，下界的修仙之人，都不过是靠着自己的幻想，脑补出了一个不染红尘的仙人形象。

“多谢天帝盛情款待。但是您找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喝茶吧？”君之楷不打算过多耽误时间，径直开口。

天帝再喝了一口茶：“好吧，那我们就长话短说。仙尊应该知道世间有四界吧？”

君之楷点头。人界、仙界、妖界与魔界，其中人界与仙界又被分别称为下界与上界。

“但实际上，是有五界的。”天帝放下了茶杯，郑重地看向了君之楷，“而这第五界，则为冥界。”

这个词君之楷在古书里面看到过，已逝之人的魂魄通往冥界，再入轮回。但此界信息甚少，君之楷曾经遇见过一些鬼修，他们不愿前往冥界，便靠着神魄继续在人间修行。据他们所言，前往冥界，就不可能再出来了。或者说，只能进入轮回，而轮回后的自己会丧失前世的记忆，再难忆起。

至于冥界所在的地方，他们都说不清楚，只说如果做好准备，就沿着灯火一路向前，直至踏入黄泉之河。

明明前尘往事已了，但仍有人不愿奔赴下一世。

“我听说过。”

“咳咳。”天帝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个地方我们这样普通的仙人去不了，那里都是鬼魂，冤气与煞气太重了。但是仙尊你不一样，杀戮证道的人一定不会畏惧冥界，所以我希望你能去接管此间。”

君之楷皱了皱眉头。说实话他不太想管这些事情，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何特殊，他人无法管辖的领域，到自己这里就会乖乖听话。

“冥界最关键的，就是最底下镇神的宝剑，名为‘定邪’，那是一柄黑色大剑。只有获得冥界认可的人才能取出，君仙尊，我相信你是有机缘的人。”

看着君之楷并不有所意动，天帝只能努力地再加大筹码：“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所以仙尊你完不完成都不要紧。如果你做到了，我将许诺给你一个承诺。”

人情最难还，天帝的一个承诺算是很大的筹码了。

“那让我考虑一下。”君之楷没有当场拒绝，也没有把话说死。

天帝见好就收，不准备把人逼得太死。他给自己倒了第二杯茶，如同长辈一般开始关系小辈的日常生活。

“我听说你最近在查阅古籍。”

“嗯。”没有否认，君之楷知道他最近的行为肯定会传到天帝的耳朵里，不如说他正也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不能放弃，他没法放弃。尽管有先例，有无数的否定，他仍然想要存在一线希望。

“仙界也有专心于命运的仙人，你有时间可以去找星宿神君问一问。无论是人还是事，总是有因才有果。找他聊一聊，或许对你现在执着的事情有所帮助。”天帝慢条斯理地给出建议。

命运……这种东西听起来玄之又玄。

但是天道是存在的，修士所追求的，无非是顺应天道。

可是天所表达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人的一生的命运早已经被注定了吗，做出什么努力都无法更改了吗？

君之楷前千年的行为都是在顺应天道，但飞升之后他又在怀疑这个行为的合理性。

如果我的人生是被规定好的，那我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的出自我的本心吗？

他不喜欢命运一词，如果天真的是这么规定的，那么即使要逆天而行，他也势必要只接受自己想要的结局。

道谢过天帝，随意客套了几句家常话，君之楷就准备告别。

临走时大概天帝注意到他盯着桌上的桃子看了太久，便拿起来放到他手里。

“这是王母的桃子，很好吃。她下个月要办蟠桃宴会，你要是喜欢的话记得参加。”

走出门的时候，仙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仙尊，我觉得您要是能更加自然地表达自己，会很受欢迎的。”看到君之楷略有不解的目光，她继续解释，“仙人岁数漫长，有时候有人同行更好。”

君之楷有些哭笑不得，他只知道人间有媒婆，没想到仙人中也有爱好做红娘的。

虽然对方说的并不是毫无道理，君之楷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但假面戴久了，摘下来之后，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真实的表情是什么了。

“谢谢，但我已经有了想要同行的人了。”

这一次的梦境也照旧不美好。

他看见自己的青铜色的剑上有鲜血滴下，眼前的人单手抓着剑身，看不清面容。

君之楷想冲上前去，想把自己的剑抽回来，却看到面前的人摇了摇头。

“这是天意，君之楷。”

场景瞬息万变，他仿佛回到了弑师的那一天。掌门癫狂的笑容清晰可见，此人不为自己的死亡而难过，因为这在他的设计之中。

无论悲伤、懊悔、愤怒、还是仇恨，这样的情绪都只属于君之楷自己。

书本掉下来打在君之楷的脸上，让他从梦境中解放。君之楷惊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流了一身的冷汗，后背的衣服早已经湿透。

他把书本拿下来放到一旁，转而抱起了书架边上的剑，走进了庭院。

今夜月色甚好，迎着月光，白色剑身上刻着的“点墨”二字分外明晰。君之楷抚摸着剑上的字，喃喃自语。

“我这算是复仇了吗，朝辞？”

之楷：抬头望月，低头思人。

恭喜朝辞出场了一个名字！是zhao，第一声。

天帝：你小子很不错，来当冥界公务员！

我的仙界：神魂，红娘，奸商。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仙界，比较接近《西游记》里面的hh，天帝和王母娘娘是同事。

感谢看完这一章的每一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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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