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沧海未深 第3章 第 3 章

庄栀心神不宁地复习了两天，最后成绩竟然出奇的好，被陈婉君点名表扬。

一些和她一样不爱学习的弟子纷纷来取经。

“咳咳。”庄栀清清嗓子，缓缓道：“多、睡、觉。”

人群直接一哄而散。

却听得身侧传来一声低笑。庄栀抱着手转过去道：“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师兄？”

文经珩挑挑眉，道：“睡觉有助于学习，不无道理。”

庄栀有些心虚地摸摸下巴，“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师兄你整理的功课非常详尽，还有……”还有这些试题与梦中的一模一样，她的记忆力离奇地变强了许多，能轻松回忆起答案，然而这话到了嘴边又卡住，便道：“我先不告诉你。”

“好，以后可别抵赖。”

“啊？我刚刚有说什么吗？有人听到吗？”庄栀故作懵懂地四处张望，此时学堂里的弟子已然所剩无几，并无人注意这边。

“你的剑术进步如变脸这般快就好了。”

提到剑术，庄栀猛地想起被自己搁置掉的大事。

这个月月底，太和就要举办暌违已久的试剑大会了。

十年一次的试剑大会是太和立派百年以来的传统，因江湖局势动荡曾停办二十年，此次重启掌门黎珖十分重视，方才成绩公布之后陈婉君也提了这件事。

梦中在试剑大会必不可少的切磋环节里，庄栀两招就败给了鸣松刀派的弟子，狠狠丢了个大脸。

“不和你说了，我要去练剑了！”

庄栀一溜烟跑走，留下一脸不可置信的文经珩。

二十多年前，炼丹修仙的风气突然兴起，各种门派层出不穷，传统的习武门派逐渐式微。如此持续了十年，一枚传闻中服下即可升仙的仙丹被进贡给朝廷，年迈的皇帝服下后即刻咽气，继位的新帝震怒之下勒令停止炼丹，违者必诛。炼丹修仙的风气才偃旗息鼓。

不少习武门派早已被冲击得人才凋敝，毕竟长生对凡人的吸引力实在太大。

纵是太和剑派，上一辈弟子也未过十个。

庄栀自小被黎珖收养，虽然生活于剑派，但天性贪玩没有学剑的想法。直到她六岁的时候三师叔楚岑带回来长她一岁的文经珩，庄栀觉得新奇，也要跟着一起学剑。

待到庄栀十岁，太和剑派才开始招收弟子，弟子中有个出类拔萃的，便是只比她小半岁的师弟严淮。

回到院子里，庄栀果然看到了严淮练功的身影。

严淮是去年秋天拜入太和的，黎珖一眼就相中他的资质，当即收入门下。严淮也不负所望，惊人的天赋加上勤奋刻苦，几个月便追上了庄栀的进度。

在庄栀的梦里，再过两年，他便追上了大师兄文经珩，成为太和名副其实的天才弟子。

如此一心向剑的少年剑者，后来竟倾心于……

谁？庄栀忽然想不起来，猛地头痛了一下，赶紧摇摇头停止了回忆追溯。

她觉得现在深想什么都耗费心神，索性也从房间里拿出剑来，同严淮一起在院子练剑。

日落西山，黎珖过来看到此番情景，欣慰得直捋刚蓄好的胡子。

黎珖早已辟谷了，但仍将吃饭视作生活的一大乐趣，有空便会自己下厨，陪着庄栀一起吃。

因为梦里失去过，所以庄栀开始珍惜这样从前觉得平淡的日子。

很快到了试剑大会前夕，门派分发了统一服饰，样式是道袍改良过的简便版本，灰白相间，点缀以云纹刺绣，轻盈飘逸。

庄栀想难怪黎珖当初要不顾楚岑异议广收弟子，来了富家子弟后，萧条一时的太和山都重振门庭了，现在竟连门派服饰都有了。

午饭后弟子们被召集到太和殿前的**台。

太和弟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加起来也有百人了，如今都作了统一打扮，聚在一起也颇有大派之风。

掌门黎珖和三名长老已在殿前站定了。现今太和的长老都是前任掌门黎渊的亲传弟子。

在场的长老特色鲜明，掌门黎珖仪表堂堂，威严中不失慈祥；负责教书的四长老楚峣面目温和，一派和煦；掌管剑庐的五长老楚岷高大魁梧，面容坚毅；六长老楚嵩潇洒不羁，看到庄栀后对她挑挑眉。

六长老楚嵩是太和五名长老中年纪最小的，平日里也最与弟子们玩得来。

庄栀当即收掉笑容，用口型无声呐喊：“可恶的六师叔！”

事情的起因就是庄栀练功划水，轻功基础没打好，但不好意思请教人，便自己偷偷练习，不料磕磕绊绊间碰倒了文经珩种的盆栽，当时正好就楚嵩在场。

若不是楚嵩透风，文经珩怎会来找她算账，害她做那么久的噩梦！

看到庄栀的回应，楚嵩笑得直往后仰，被四长老楚峣扶住。

“还好老三不在，不然你俩都得被训一顿。”楚峣道。

“不然我哪敢这么嚣张。”楚嵩缓缓站定了，仍挂着笑。

三长老楚岑向来严厉，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太和上下都怵他。上个月有事外出，如今还没回来。

待弟子聚齐了，黎珖开始朗声宣布大事：

“本月三十，太和将举行试剑大会，届时，江湖会有诸多门派前来参加。还望大家务必全力以赴，弘扬我太和剑道。”

“哇哇哇——”庄栀跟着众弟子一起喊叫，虽然陈婉君在学堂早就通知过了，但掌门亲口宣布，大家还是很激动。

四长老楚峣接着道：“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太和剑派的形象，务必谨言慎行，不可做出有损门派声誉之事。”

接着就是庄栀最头疼的环节，楚峣简述了一遍太和的山门十诫。

庄栀小时候调皮捣蛋，被罚抄过好几次山门十诫，每次犯事被抓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回忆到第十件事，终于散会了。

不少弟子转过身就开始打哈欠，庄栀被传染得伸了个懒腰，不经意打到旁边的人，定睛一看是同样困得耷拉下眼皮的六长老楚嵩。

楚嵩一下子睁开了眼：“？”

“碰瓷？”庄栀立刻收回了手。

“小庄栀，几天没见倒打一耙的功夫见长了啊，明明是我走在路上被你打了一拳。”

“这么宽阔的路，这么多人，怎么只有你被打到了？”

“那你说，你为什么困得伸懒腰，是不是……晚上不睡觉偷偷看话本，这我可要让老大管管了。”楚嵩作势就要回去找黎珖告状。

庄栀连忙回头看，还好黎珖还在跟楚峣聊天，便拉着楚嵩转移话题：“我前天看的那个话本，特别精彩！”

楚嵩是出了名的爱看话本，一听果然来了兴致：“快带我看看，路上你先说道说道。”

两人拉拉扯扯的回来，庄栀发现院子里除了严淮，竟然还有一人，看背影是个身形高挑的女子。

女子微俯下身问严淮：“你是小栀的新师妹吧？”

“……是师弟。”

严淮无助地望向庄栀。

女子旋即转过身来。一身深色的寻常江湖打扮，马尾高束，额边垂下两绺头发遮住了直挺到显得冷漠的眉尾，肤白胜雪，左眼眼下有一颗黑痣。

庄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愣在原地。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涌上心头。

眼前人竟是梦里和她灵魂交合五年的娑临，她还未有所动，却听楚嵩道：“楚翘你怎么才回来，师兄我可是提前一月就写信给你了。”

楚翘？她不是娑临吗？她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太和？为什么楚嵩师叔要对她自称师兄？

庄栀头痛欲裂，难道阎王爷等不到她十八岁，要提前五年来收她性命吗？

楚嵩见庄栀脚步虚浮，神情惊恐状若见鬼，疑道：“怎么了，不认识你楚翘师叔了？”

怀着对死亡的恐惧和巨大的惊疑，庄栀只觉梦里那滔天巨浪又扑面打来，脱力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