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日的试剑大会,万众期待。
长兵区的决赛率先结束,最终胜者是一位善使长枪的前朝武将的后人。
令庄栀意外的是,厉风堂的相里流辉竟然闯到了百兵区的决赛,最后败给了“虎爪”狄锋。
众人议论着狄锋的“为老不尊”,因为报名试剑大会的都是年轻人,而他在江湖里早已声名鹊起。
“奶奶的,我参加上一届的时候跟他一样大好不好?”狄锋指着相里流辉道:“老子这叫有始有终,你们不懂别乱叫!”
“也就是他现在还不到四十?长得也太着急了吧。”庄栀反复打量精壮老汉样子的狄锋,又看看差不多年纪还是风姿翩翩的黎珖,感叹道:“没想到学剑还有驻颜之功效。”
“隔了廿载夺魁,也算是圆了少时的梦。”文经珩直接忽视掉庄栀后半句不实用的话。
总归是赢了,狄锋也不与观众再论,仰天大笑离去。
“接踵而至的是短兵!”庄栀拉着文经珩去短兵区观赛。
“不是这么用的……”文经珩扶额。
对决已经开始,庄栀眯起眼盯着台上其中一个身影,皱眉道:“那是——”
“‘苍台剑’嬴观前辈。不知是谁邀战他。”
场下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看不真切台上的情况,方才也是文经珩根据招式判断的。
庄栀千辛万苦挤到前排,不巧结束了长兵区比试的楚岑也在这边,当即决定开溜。
“师父。”文经珩招呼道,抓着庄栀的衣角。
“真巧呀,三师叔你也在呢。”庄栀只能回来乖乖问好,不爽地甩甩衣角。
二人的小动作楚岑尽收眼底,严肃道:“你们两个来了就好好看。”
“弟子明白。”
台上一人气定神闲,游刃有余,人高髯长,年逾五十,正是苍台剑嬴观。
由于“寒光剑”黎渊退隐已久,现任太和掌门黎珖并不很致力于剑道,其他剑派皆未至火候,嬴观自成一派,江湖经常传言其应为当今的天下第一剑。
此时与他对决的是文经珩从未见过的一个男人,照理说挑战天下第一剑的人不该是个无名小卒。
“师父,这位邀战嬴观前辈的是此次魁首?”文经珩问。
楚岑回道:“嗯,他叫杨玦,‘环之不周’的‘玦’。”
“杨玦,我不曾听闻。”文经珩小声道。
庄栀却是沉默地盯紧台上。
杨玦看上去约莫而立,面目白净无杂须,却无甚特点,也算得上清秀,但放在人群中很难一眼找到。
真是很难想象他是艳绝江湖的“媚骨”的亲舅舅。
这又是梦里娑临的老熟人一个,组织高层之一,庄栀对他的最大印象就是武痴,研习各派武学。
梦里试剑大会短兵区的魁首是广陵剑派大弟子,杨玦也并未参加试剑大会。
无形之中许多事情的轨迹发生变化了。
庄栀很快被场上局势吸引,对事态发展的疑惑被抛之脑后。
对决进程显然是到了后半段,台上二人的剑招都十分凌厉。
两人剑光交错,身影如飞。杨玦剑法迅捷,每一剑都带着强烈的破空之声,而嬴观十分沉稳,他的剑招看似缓慢,实则暗藏玄机,每一剑都精准无比。
众人渐渐也看出杨玦剑法的圆融之处,虽然他无法一剑制胜,却也不能被苍台剑轻易拿下。
就在一炷香即将燃尽之际,嬴观抓住一个微小的破绽,刺出迅如奔雷的一剑,正是他的绝招“游龙出海”。
杨玦竭力抵挡不住,接连后退,紧跟而来的是嬴观越来越猛的剑势。
随着一声脆响,杨玦手中的剑被击飞,脱手而出。
纵镇定如嬴观,也不禁为眼前人的非凡身手讶异。
杨玦脸上看不出什么欣喜表情,只一片风轻云淡。他捡回剑后毕恭毕敬地作揖,“多谢前辈赐教。”
嬴观道:“如若再过五年,胜负可能与今日不同了。阁下之身手令区区叹服。”
“感蒙前辈抬爱,在下定当再接再厉。”杨玦再作一揖。
“这个杨玦好生厉害,能与嬴观前辈过招这么久。”文经珩赞道。
“是啊。”庄栀也没料到杨玦的剑术造诣高到此等境地。
至此,试剑大会的比试已全部结束。
楚岑终于走了,庄栀立时换了个松垮的站姿。
“试剑大会就这样要结束了。”庄栀如梦初醒。
文经珩还在回味方才的剑术巅峰对决,随便应了一声。
“各位武林同道,经过三日的角逐,本届试剑大会终于圆满落下帷幕。在此,黎某代表太和……”黎珖开始缓缓总结陈词。
庄栀抬头望天,艳阳高照,千里外的江州却是连绵阴雨。
“喂,为什么你俩也一起来了?”马车里,庄栀叉腰质问。
“我和严淮来保护你。”文经珩振振有词。
“嗯。”严淮附和。
“我有楚翘师叔就够了!”
“师父叫我出来历练。” 角落里的方意先不问自答。
方意先是四长老楚峣的大弟子,为人了无情趣,庄栀素来与他不对付。
昨日试剑大会结束后,庄栀早早收拾完行李就去睡了,不知道前去广陵剑派调查的事情另有安排。
“六哥你没睡醒吗?”随着外面楚翘的一声斥责,楚嵩灰溜溜地掀帘进来坐下。
“发生何事,六师叔?”文经珩问。
“太久没出门,赶错方向了哈哈。”楚嵩道。
“唉,怎么派了个最不靠谱的出来呢。”庄栀丝毫不留情面地吐槽。
“你以为我想出来?”楚嵩往后一靠,“要不是老四家有喜事……”
“四师叔什么喜事?”庄栀瞪大眼睛。
方意先坐直身子,郑重宣布:“我们太和就要有第七代弟子了。”
“哦?哦!”庄栀猛然想起就在这个时间段陈婉君诊出了喜脉,后来生了一个女孩。
“六哥你看看你。”楚翘探头进来数落了一句。
楚嵩指指自己,“我又怎么了?”
“哎呀呀,六师叔你也要加油啊,话本里可蹦不出来老婆。”庄栀狠狠揶揄。
刚从怀里掏出话本的楚嵩顿住动作,反驳道:“难道你看的话本里能蹦出什么青衣剑仙?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没成家,你怎么不去说老三?”
其实在练功可以延年益寿的环境下,三十几岁没有成家也并不算太晚。
“还不是最关心你嘛。”庄栀凑过去坐,“带的是什么珍藏话本?”
“当然是我最亲爱的《三山奇侠》最新卷,试剑大会忙得我才看到第二十回。哎哟我家子然真帅……”
“那你有福了,三回后子然有惊喜。”庄栀拍拍楚嵩的肩,随即也掏出珍藏的言情话本看起来。
另外三个完全不看话本的人大眼瞪小眼。
“既如此,师兄师弟我们来聊策论如何?”方意先提议。
文经珩立即回绝:“没兴趣。”
严淮摇头。
“我最近看了一篇几十年前的策论,写得特别好,作者也姓文呢。”方意先自顾自讲,“好像后来做了个大官。”
那就是文经珩的爷爷啊白痴,哪壶不开提哪壶。留了个耳朵的庄栀抬眼瞪方意先。
文经珩的爷爷文翰科举入仕,官至宰相,作风清廉,因而树敌无数。文翰去世后第二年,奸臣佞官为了报复,陷害时任户部侍郎的文父,文父文母在左迁途中不幸感染瘴气,一年内就双双离世,那时文经珩才三岁。
所以文经珩素来厌恶朝堂相关之事,纵使后来沉冤昭雪,他也从不提及。
虽然方意先不知者无罪,但庄栀还是有点不爽。
“小庄师姐,你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那我们……”
“我不识字,看不懂策论。”庄栀故意翻页翻得很用力。
文经珩失笑。
一旁沉浸话本许久的楚嵩突然发出一句“我草!”
方意先道:“六师叔,山门十诫第三条:不可口出詈语。”
楚嵩左手捏着话本,右手颤颤巍巍地来回翻页,不可置信道:“我家子然就这么死了?”
“节哀顺变啊六师叔。”庄栀道。
“他才十八岁,他才十八岁啊!天杀的江南采桑子!你这个歹毒的作者!”楚嵩捶胸顿首。
方意先重复道:“六师叔,山门十诫第三条:不可口出詈语。”
马车缓缓停下来。
楚翘扬声道:“我们在这休息一下。”
庄栀率先跳出马车,呼吸新鲜空气伸伸懒腰。
马车停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条小河。
楚翘楚嵩各牵了一匹马去饮马。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水漂,厉不厉害?”文经珩得意洋洋。
“切,看我扔出八个。”庄栀掂掂石头,奋力一甩,石头“扑通”一下入水。
庄栀不服气,接连扔了四块,都是直接沉河。
“古有精卫填海,今有庄栀填河。”文经珩道。
方意先捡起一块石头,信手一扔,石头在水面上跳出三个涟漪。“很简单嘛,小庄师姐。”
还好严淮不爱干这种脏手的事,不然说不定他也能随手打出好几个水漂。
楚嵩还沉浸在喜欢的角色突然被写死的悲伤中,轻轻倚在马旁边。
突然一块大石头堪堪落到马头附近,马受惊震得楚嵩一趔趄。
“谁偷袭我?”楚嵩转头看四个弟子。
庄栀假装在看风景。
楚嵩也加入了打水漂的行列。
“一、二、三……九、十——”庄栀数着,“不是,石头怎么都飞到河对岸去了?”
“厉害不?”楚嵩哈哈大笑。
“弄虚作假!”庄栀百无聊赖地蹲下,一颗颗扔石头玩。
“楚翘师叔,你怎能用素问此等绝世名剑割草呢?”方意先惊呼道。
“素问还能叉鱼呢。”楚翘继续着割芦苇的动作。
众人被吸引过去,楚嵩问:“你割芦苇来干什么?”
“编斗笠。”
“我要学我要学!”庄栀积极响应,也拔出剑开始割芦苇。
方意先皱眉道:“这真是成何体统,文师兄你,你怎么也加入了?”
“学无止境。”文经珩回道。
再看严淮,动作迅速得已经在洗涤割好的芦苇了。
谁也劝不住的方意先只好默默握紧了自己的剑柄。
修整完毕,马驮着芦苇叶满载而归。
驾车的人换成楚嵩,楚翘在马车里教大家编斗笠。
方意先抱着手看了半晌,实在无聊,终于也开始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