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珠玑 第15章 美人面（3）

那几个女子听了灿珠回来的消息，一个个就下了楼，果然，一下楼就瞧见了正与王妈妈闲絮的灿珠。

“灿珠妹妹——”

这说话的是楼里的桂瓶，她与灿珠的关系虽然一般，但她心里却是真拿灿珠当妹妹一般看待的。

只灿珠向来不喜与人亲近，这么些年，除了王妈妈与甘梅，与她更亲近的却没有了。

这会儿一个个涌上去，围住了灿珠，灿珠已经习惯了，只王妈妈在一旁看着，还没见到甘梅下来，于是问了问，“那小蹄子呢？”

不用说名字，这些女子也知道王妈妈说的是哪一个，“刚刚甘梅还在房间里呢。”

奇了怪了，以前听到这样的消息，撒泼撒得最欢的甘梅却没了身影，现在还待在楼上的房间里。

只任王妈妈如何想，也绝想不到楼里会有什么危险。

正要上去寻，却见转角处走过来了一个人影，这么定睛一看，不是她刚才还念叨的甘梅是谁？

“你这小兔崽子怎么才来——”

甘梅也是从小在尽欢楼里长大的，小时候就被卖进了这儿，不是没有学过才艺，只是笨手笨脚，怎么学也学不会，后来王妈妈就放弃了，叫她去伺候别的姑娘，王妈妈正要去揪她的耳朵，冷不丁对上了她的眼，还是那一双杏眼，看着也没什么变化，但王妈妈看过去的时候，却突然心中有些一抖。

再去看，甘梅已经露出平日里最常用的笑容，卖乖讨好：“这不是在楼上找东西么？”

王妈妈也没放在心上，这么正好就她和甘梅两人，她想了想，叮嘱道：“你以后就要跟着灿珠去太守府了，做事情呢也别马马虎虎，谨慎着点，妈妈我可清楚这些大户人家的后宅了，那不知道藏着多少的阴司勾当。总之，你别叫人当傻子使了，知道么？”

她话说得真心真意，虽说在楼里，她最看重的就是灿珠，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王妈妈以前也是青楼里的过来人，后来年纪实在是大了，不得已才退居幕后，自己买了一家青楼坊，也知道青楼女子的苦楚，从来不把女子不当人看，比起其他的楚馆秦楼，尽欢楼中的勾心斗角确实要少一些，就是对着甘梅，相处久了，她也生出了些感情。

王妈妈这么想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梅花绣的帕子，揭开帕子，从里面拿出几锭银子，“手伸出来。”见甘梅怔愣，王妈妈眉头一竖，又重复了一遍，等甘梅依言伸出了手，便将那几两碎银丢在手上，“你啊，也是个实心眼，你跟着灿珠我也放心，拿着，别走了，说我亏待了你的话。”

楼里热热闹闹了一会儿。

这边温情脉脉，那边也是闹腾得很。

只这样的时光太过短暂。

日落西山。

玉瑶差点等睡着，不过她作为暗卫，武功却是极好的，能听到里头传出的一阵阵的娇声笑语，她又在原地蹲了一会儿，又悄悄地走到门边，看了过去。

似乎是因着知道灿珠待不了多久，这些女子对灿珠都热情的很，就着玉瑶的目光看过去，灿珠的脸上已经有好几个口红印子，若她是生成了男子，那此刻必然已经是燕赵脂胭，苏杭金粉，供她佚乐。

灿珠对这些人也没有半点的抗拒。

玉瑶在那里偷觑了一会儿，她也知道，因为自己被归为谢衍元的人，所以灿珠对她防备。

又等了一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暗下来了。

玉瑶踌躇一会儿，到底还是走过去，隔着人群，那些热闹的欢笑还没散，这样的距离，玉瑶说话时声音穿过去，却是亮响的，“姑娘——我们该要走了。”

那些声音都停下来，灿珠喊了声甘梅，这些女子也都是依依不舍的神色。

“这就要走了？”

“再多留一会儿吧——”

但这也怎是灿珠能决定的？分明已经答应过了谢衍元不会再回尽欢楼。

玉瑶又喊了一声“姑娘”，语气加重。

灿珠叹口气，甘梅已经走了过来，灿珠许久没有见到她，见甘梅靠近，就拉了她的手，发现她居然两手空空，不由问：“你的行李呢——”

“我——”

甘梅发现不妥，又改了称呼，“奴听到姑娘回来，就急忙下来了，行李也在楼上，忘记拿下来了。”

灿珠没有起疑，她与甘梅两人虽表面上是主仆，但甘梅对她忠心耿耿，她也信任甘梅，这会儿听到甘梅这样说，灿珠反而顺着她的话，道：“那我陪你一起上去拿好了。”

灿珠这样说，却不知道她面前的甘梅早就换了个人。

重川怎么会答应，甘梅的尸体他还未来得及处理，这会儿那尸体就在房中，他学着甘梅的语气婉拒：“奴自己上去就好了，姑娘就在楼下等等我。”

重川是杀手。

但既然是杀手，纵使他内力深厚，武功也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杀人时，也一直都是暗中蓄力，等待时机。

上一次他失手了，便知道太守身边那么多高手，若再那样不做准备地过去，必定还会再次失败。

重川也遇到过不少这样的情况。

最好的办法就是混入太守府，伺机而动，杀手么，总是有耐心的。

但太守府里规矩森严，又怎么是那么好混进去的？重川说到底也只是江湖人，论那些规矩就将他刷了下去，本来没有主意，但那一天却听见了王妈妈与甘梅的对话。

——甘梅要跟着灿珠去太守府。

重川会易容，并且技术炉火纯青，若非同行中人，也无法看出来。

只既然要易容成那个人，甘梅也就不好再存在于这个世上，免得到时候出现了两个甘梅，容易被揭穿，重川原本就是一个杀手，杀手是不需要讲感情的，何况是经历过地狱一般的训练的重川，杀一个人如此容易，他的手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条无辜的性命，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杀多了也会变得麻木。

重川，便是无影阁阁主最得意的一把刀。

灿珠到底还是和甘梅一起上楼了。

玉瑶也想上去，但被灿珠一个眼色制止了。

她上楼不是为了去甘梅的房里，只是来到尽欢楼，她就不免想到那个黑衣人——重川，她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走，也担忧他一直藏在尽欢楼会惹出什么祸端。

灿珠推了推她的房门，走进去，也没有灰尘扑起，许久没有住过人的屋子，这么一看，居然还是很干净，想来甘梅就是在她走后也一直在打扫，灿珠早就将门合拢，低声喊了句，“重川——你在么？”

没有人应答。

于是灿珠便松了口气，按照重川的武功，不会听不见这一声，可见他应该是已经走了。

走了便好，饶是现在，灿珠想到初见重川的那一次，也不由冷汗直冒，就是那一双眼睛，就能看出来，他绝非善类。

出了房间，甘梅也恰好出来，背了一个褐色的包裹，一看就能看出那包裹似乎有些沉重，还鼓了起来，见到灿珠，甘梅脸上即刻绽放出笑容，“姑娘，走吧——”

上了轿子，玉瑶看着对面和灿珠坐在一起的甘梅，这才知道这一回来尽欢楼，还要带走一个婢女，如果说给谢衍元听，谢衍元当然不会不答应，只是一个婢女而已。

但玉瑶却不这样想。

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以前四个人跟着灿珠，她就有些难以忍受，还特意去学了如何梳发将玉椋挤下去，在甘梅没有来之前，就是灿珠明知她是谢衍元的人，对她，也要比其他人还要更多几分亲近的。

就譬如来时，灿珠还会因为无聊与玉瑶说几句话。

可现在，甘梅来了以后，灿珠的眼里似乎也就没了她的影子。

就是说笑，也只与甘梅说。

玉瑶又一双眼瞥了会儿甘梅，牙龈紧咬，就在灿珠与甘梅又是一阵说话的时候，忍无可忍开口道：“姑娘——”

这一下，立刻就将灿珠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果不其然，灿珠开口问她怎么了，玉瑶哪里知道怎么了，于是便随意找了借口，问起甘梅是哪里的人。

玉瑶的长相便是清纯烂漫的，她笑起来，说话时，也听上去没有什么刺一般，“姑娘，我听甘梅的口音，倒有点不像是江南这边儿的，不知道原本是哪里的人？”

这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来。

不过甘梅也确实不是扬州这儿的，她是被人贩子转手，经过几道，王妈妈见她可怜，才被买下的。

灿珠也确实不知道甘梅是哪儿的人。

恐怕连甘梅自己也不清楚，她那时候毕竟还年纪小，没有印象也是正常。

果然，甘梅犹疑了一会儿，轻轻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灿珠解释了一番，玉瑶也算发现了和灿珠搭话的诀窍，这么在轿子上的功夫，总是笑嘻嘻地问起了甘梅的事情。

重川对甘梅也是一知半解。

哪里知道甘梅的事，有些事情，难免答不上来，或者是答错，这样一来，灿珠也觉得有些奇怪，但转头看向甘梅，又确实是她，不是别的什么人，也只以为是她忘记了，并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