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夏 第2章 夏

冗长又无聊的迎新晚会总算结束。

感觉除了诗朗诵的时候，台下的小孩似乎要睡着之外，其余节目他们都挺兴奋的，正如此刻一样。

许夏和陈劲在会馆门口组织意犹未尽的新生们离席，但其实这活儿交给大二的干事们做就好了，可两人也不想去会馆当苦力，所以揽下了门神这份工作，呆呆站在门口杵着。

“那个主持的学姐好漂亮啊！”

“楚正学长也挺帅的！”

“话说我今天看到好几个帅哥，还拍下了照片，不知道会不会是我们院的。”

他们丝毫不避讳在门口站岗的两人，四面八方的议论声传入耳中，瞬间让许夏感受到大一与大三之间的代沟。他们还年轻，他们还会对别人感兴趣。

“你说他们拍的照片里会不会有你？”

许夏站在路灯旁对身边的陈劲说着。见没有回声，才发觉陈劲早就溜了。

好不地道，自己跑路留她站岗。不过也是，如果陈劲同她一起站在门口，可能不过会儿就会被女生包围。现在的女生总是勇敢，许夏不愿用不知羞去形容她们。

但许夏也不生气，自己一个人反倒更自在。重新将目光对回小人们，一排一排的长队像小蚂蚁，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完。

-许夏。

发呆之时，脑中忽然回想起那人的声音，给了她空暇时间可以思考的问题。

他是谁？

这种单方面的了解真的好让人苦恼，许夏这人虽然记性不怎么好，但唯独在记人脸这件事上不会出错。

她也很清楚她并没见过他，他又不是学生会的，为什么会出现在科学会馆，为什么会和楚正认识，又为什么...

会知道她的名字。

想着想着，许夏便开始踮着脚在人潮中试图寻找他的身影。不过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会馆门口，好像只剩她自己了。

“嗡嗡...”

口袋里的电话声打断许夏的思绪，是华娇的电话。

“夏夏你在哪啊？”

“现在我们都在大厅等你回来合照呢。”

虽然有点讨厌被催和被人等待，不过被人记得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随口撒谎，“啊...可是我已经快走到宿舍了。”

“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你们拍吧，不用管我了。”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好的。”

挂断电话，庆幸自己成功摆脱了一个毫无意义且会让她出丑的大合照活动，谁叫每次合影陈劲拍的都是她闭眼睛的时候。

许夏一向不懂这类合照有什么意义，其实想露脸的就那几个人，那你们感情好你们几个拍一张不就得了，非要叫上她凑热闹。

还颇有阶级感的按照年级职位排列，学生会主席和各部部长坐在第一排，其余小土豆只能站在他们身后。

如果和他们关系好的话，哪怕你是大一，你也可以坐第一排的。

虽然许夏也熬到了可以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但估计也就是站个边边，不如不去。

于是心里美滋滋，掉头打算往宿舍走。然而下一秒就和伟人石像旁一个默默看戏的人对视。

是他。

男生的帽衫随意套在松软的发上，一手把着挂在脖上的相机，一手揣进口袋。不知在原地呆了多久，迎着许夏的目光依旧游刃有余。

两人距离不过几步远，男生的轮廓在静谧夜色中并不清晰，但那对专注的瞳仁却好似折射了高悬的月光，看起来湿漉漉一片。即便天色阴暗模糊，许夏似乎也可以在对面的他脸上，看到一种意味深长的微笑。

注意到许夏也看向他之后，他便收起观摩的姿态，朝她微微点头叫了声学姐好就往会馆走。

学姐？他知道她是大几？难道真的是华娇在学生会名单中遗漏了他吗？

那他现在进去，岂不是会和会馆内的他们见面？

“同学等等！”许夏上前一步叫住他。

男生的步伐并不急迫，所以在许夏出声叫住他的时候，他很快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你...”

啊...真的好尴尬...怎么会说谎不到一秒钟就被发现啊...

咬咬牙，“你能别和他们说在会馆门口看见了我吗？我只是...”

“知道了。”男生弯了唇，好似无奈的笑着，“天黑得早了，你快点回去吧，注意安全。”

“哦...好...”

许夏被这似乎是关心的话语搞得有些懵，男生也没多说什么，朝她点点头就小跑进去了。

-

五分钟前会馆内

“学姐，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少人管我要你微信？”

大一新生付楚在后台化妆间，帮正在换衣服的华娇看门，嘴里还不停着。

“不过姐，你有男朋友吗？”

探脑袋，“我们院有个帅哥也向我打听你了，要不要我给你留意一下。”

“这就不用你操心啦。”

换好衣服将礼服整齐包装后，华娇从化妆室出来。

笑着轻轻弹了下付楚的脑壳，脑中想的却是付楚说的人，会不会是许夏身后的那个男生。

此刻楚正也朝这个方向走来，看见华娇后才停步，“走了走了，陈劲说要拍合照呢。”

“各个部门，人都到齐了吗？”

方淮南架着黑框眼镜，手里拿着晚会流程本，站在台下还真有点导演的感觉。

“齐了齐了...欸没齐没齐没齐，我的副部长跑哪去了？”

陈劲收拾了下衣领，理所应当般站在了C位。

要说查人数，他哪里记得哪个部门都有谁，于是做做样子回头看了看，却好像真的少了谁。

许夏呢？不是还在门口站着吧...她都不知道冷的吗？

华娇本正和身边跨着她胳膊的付楚说话。闻言，也开始在人群中寻找许夏的身影。

方淮南敷衍道，“那阿劲你给许夏打个电话吧。”

“啊可是我手机在后台呢。”

他怎么可能这时候给许夏打电话，毕竟他刚趁许夏发呆自己偷偷溜回后台偷懒的。他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电话对面的许夏臭骂一通，很没面子。

“我打吧。”

华娇拿出手机，拨通了许夏的电话，“夏夏你在哪啊？现在我们都在大厅等你回来合照呢。”

陈劲听言，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她说她到宿舍了，让我们拍不用等她。”

“许夏飞毛腿的吗？”

陈劲更加不解，他跑路不过十分钟，大一新生也才刚刚清场，许夏这么快就到宿舍了？难道她看自己跑了她也走了？

不应该啊，她不是会偷懒的人。

想给许夏发个微信问问，可刚摸到手机就想起，自己的手机现在应该在后台，于是作罢。

“小余，这里！”

楚正一直在门口盯着，在余祯刚刚跑到会馆门口时便热情抬手。

而就站在楚正身边的华娇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一身黑衣的身影，趁此机会故作无意般问道，“他是学生会的？”

“不是。”

“我们院一个大一小学弟，听说他很擅长摄影，相机不比手机拍得好啊，就喊他来帮个忙，正好他也有进学生会的打算，拉他来刷个脸。”

“我说呢，我怎么对他没什么印象。”

“可是了，这学生会就没有我娇姐不认识的人。”

“你行啦。”

华娇用手肘杵了下楚正，而余祯也在找到楚正后立刻小跑过来，有些气喘，“不好意思学长，来晚了。”

“没事没事，来得正好。”

方淮南四下简单看了一圈，“人齐那我们就快点拍快点散吧”

余祯到了台下后便开始专心调节相机，听到方淮南的话后，皱了皱眉。少了一个人，怎么能说是人齐。

陈劲玩笑道，“拍完把照片先发给我，我P一张许夏最美的照片上去。”

余祯顺着声源，悄悄看了眼陈劲。很快又将头低下，将视线掩埋在黑暗之中。

-

“辛苦了小余。”

待众人渐渐散去后，楚正走到余祯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感觉是在拍一块石头般结实。

“没事学长。”

“对了，我们一会要去校外酒吧玩会儿，你要不要一起去？我请客。”

摇摇头，“明天开始军训，今晚我想早点休息，就不去了。”

“也是。”

楚正颇感同情，“一定要做好防晒啊。”

“好，谢谢学长。”

“我也不去了。”

华娇不知何时也走到了门口，“我想起明天上午要和许夏出去看电影，要是今晚去玩的话明天上午肯定起不来。”

“行，你俩看什么电影啊？”

“是《天使的秘密》啦，一部小众片。许夏说是她高中同学元泰恒主演的，非要拉着我去捧场。”

“噗。”

余祯没忍住轻笑出声，不免引起其他两人的注意。

被发现后，掩饰性的清嗓，这会儿陈劲又跑来了。

“阿正啊，那个我不去了哈。”扶腰，“感觉年纪大了蹦不动。”

“你们今天是组团来放鸽子的吗？”

-

“话说这位学弟，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生。”

和楚正他们分开之后，许夏和陈劲就一起往宿舍走。

碰巧新生公寓就在陈劲他们宿舍旁边，所以便三人结伴，先送华娇回宿舍。

“他不是学生会的，是楚正大一的学弟，只是来帮个忙。”

华娇替余祯回答道，陈劲惊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需要知道每一个学弟是哪个院的吗？”

“楚正和我说的时候你就在他身边，你怎么没听到？”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走在陈劲身侧的余祯一路只低着头，并不参与，甚至有些后悔同行。

“我那时候不是在找我副部吗？哦对了华娇，有个事差点忘了。”

“你给我发一张许夏照片，我P在合照上。”

听到许夏的名字，余祯本放空的思绪才渐渐收拢。

“啊？你没有她照片吗？”

十分无语，“我为什么要有她照片。”

“自己微信要去。”

“我还不知道她，肯定就当没看见似的不回我。”

华娇本想直说许夏不太喜欢合照，但这样似乎显得许夏太没人情味。

委婉道，“既然夏夏不想给你，就说明她不介意这张照片上少了自己。你为什么还非要把她P上呢？”

解释，“这次照片要放在学生会众号上的，作为介绍学生会成员的照片。”

“学弟学妹们没准都需要这张照片来认人，许夏是生活部副部长，照片上总不能少了她。”

余祯眼神并未看向陈劲，他的话却是一字一句都落入耳中。

“原来是这样。”

华娇懵懂点头，“那我回去和夏夏说，让她自己选照片再发给你，我直接发不太好。”

“行吧，你让夏夏...啊呸呸呸，你让许夏今晚发给我，文章明天就要发了。”

华娇点头说好，陈劲这才又把目光转移到身边正想着什么似的余祯，“你想进学生会吗？”

余祯想的出神，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点头，“我打算报名体育部。”

“体育部有什么好的？”

陈劲十分可惜的表情，“累的要死，而且一到运动会，体育部的人几乎就差睡在操场了，来我们生活部吧，生活部才是王道。”

华娇拆台，“你说这话也就骗骗新生，每次生活部查完寝，我们许夏累的回宿舍倒头就睡，你还敢说不累？”

心虚，“那一个礼拜不就查那一次吗？除了这点我们也没别的累活儿了。”

“还有文明寝室、校园文化大赛、十佳歌手......”

连忙跨住余祯，“你别听她瞎说，她们组织部也一点都不轻快，所有院级的活动最后可都是他们审批。”

“你怎么说完体育部之后又来说我们组织部？”

随后探过身子看余祯，“学弟，你进学生会招新群了吗？群公告有说每个部门负责的主要事项。”

“还没。”

既然已经打算进体育部了，他其实对进不进群并不是很在意。

不过华娇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拿出手机，“那我拉你进去吧。”

陈劲看破一切的眼神，“我看你就是想加人家微信是不是。”

“你再看看我是不是想扇你。”

华娇瞪他，复又看向余祯，“我扫你吧，你如果有不明白的问我就好了，可别听陈劲瞎说。”

“好。”

陈劲不服，“我怎么就成瞎说了？”

拿出手机也扫了余祯的二维码，“学弟听我的，有事问我，可别问这位学姐，她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学弟...我去你怎么还打人！”

“你造谣我怎么不能打你！”

-

“回来啦。”

开了宿舍门，陈易安便将脑袋从窗帘中探出，和许夏招呼。

似乎每个宿舍都有这样一个人，她与谁的关系都是一样平淡。永远不会更近一步，也就永远不会崩坏。

陈易安便是这样的人，她会在宿舍冷场的时候接话不让对面尴尬，会在每个人回宿舍的时候打招呼。

自然，许夏她们对她也是如此，总是格外礼貌，格外疏离。

“回来了。”

许夏故作轻松的坐在椅上，隐忍着痛意不让陈易安发现，直到陈易安回到被窝，她才开始喘气。

虽然陈易安是个老好人的样子，许夏也不觉得她是在幸灾乐祸，她只是不想无缘无故接受对她无济于事的关心。

如果帮不上忙，那就不要开口客套，有点虚伪。

“今天没少走吧。”旁边床铺，正在对着镜子卸妆的林以娜开口。

如若是平常许夏或者是陈易安回到宿舍，林以娜要是不想说话，也是不会主动打招呼的，好似不认识，虽然本就不算熟悉。

此刻估计是听到许夏有些费力的喘息，才问了句。也或许就是见许夏一直看向她，才随口一问。

许夏只是觉得她卸妆的样子很优雅想看看罢了。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一直关心她的人给予的照顾对她来说就像是负担，而从未给过她什么暖意的人只是随意开了口，就会加倍感动。

就如同许夏对林以娜。

林以娜卸好妆起身去卫生间洗脸，路过时见许夏还在盯着她，像摸小狗似的拍了拍她的头才离开。

林以娜似乎也是知道，如果她开口同许夏说话，陈易安便也会跟着插话，到时候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无意义的对话局。

所以，相比于陈易安，许夏更喜欢林以娜这个室友。虽然两个人共处一室时可能半句话都不会说，但也觉得自在。

“夏夏！我回来啦！”

华娇赶在封寝前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可在进门之后却还是带着笑意，好像那笑容长在她脸上般。

华娇是许夏在大学期间说话最多的人，两个人平时几乎算作形影不离。但许夏很明白两人并不算好朋友，至少许夏对她没有倾诉秘密的想法，只是两个在这个阶段内互相陪伴的人。

“就你自己在宿舍吗？”

“还有我！”

陈易安又从床帘内伸出脑袋打招呼。

华娇继续笑着，“安安，你那么早就上床了？”

此刻林以娜洗漱完回来，开门的动作差点卡住还站在门口的华娇。华娇闪过身去，两个人对视一眼，就当作看见对方了，并没开口。

许夏看了眼林以娜，又歪头看华娇，问道，“你今晚不是不回来吗？”

“啊...我今天太累了，想早点回来睡觉。”华娇眼神飘忽，后又忽然明朗，坐到桌边和许夏小声说着，“我知道那个男生叫什么了。”

“哪个男生？”

“就是当时走在你身后的那个。”

“他是哪个部的？”

“他没进学生会，是美院的新生，楚正学弟，今天就是来帮忙的。”

哦，那美院的学妹们有眼福了。许夏这样肤浅的想着。

虽然只见过他两次，甚至面容都有些记不清。但仅凭着记忆中模糊的轮廓也不可否认，他长得很好看。

等等，不对，现在好像不是回忆他长相的时候。

大一新生？为什么会认识她？许夏记得新生报名群还没建呢，自己也不是清大什么出名的人。

这个问题，华娇显然不能给出答案，她也不会问出口。

“他叫余祯。”华娇似是忘记他是哪个祯般，打开微信，又看了眼给他的备注才开口。

而许夏此刻的关注点并不在他的名字，而是在华娇的速度。所以仅是瞟了一眼就看向华娇，调侃，“这么快就有微信了。”

华娇笑，“刚刚我们一起回宿舍时候加的，我和陈劲的微信他都有，说有想进学生会的打算。”

“陈劲也没去？”

许夏记得这俩人一向不会拒绝会内活动的，怎么今天都玩起低调了。

“他啊，一开始确实说不去的。和我们一起走了半路之后忽然后悔，又走了。”

“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唉不说了，忙了一下午，我要上床睡觉了。”

许夏提醒她，“记得卸妆。”

“必须记得，这是死都不会忘的事。”

爬上床前忽然想起，“对了，陈劲叫你给他发一张你的照片。”

此话一出，陈易安和林以娜似乎都闻到了八卦的味道，不自觉放慢自己手里的动作。

“要我照片干什么？”

华娇上床后打了个呵欠，“说是学生会招新用。你今天不是没去拍合照吗，他说要给你P上去。”

宿舍三人本有些忐忑的心情皆放缓，林以娜走到门口，“熄灯了。”

似是询问的话语，可是还没等她们三个人回话，宿舍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当然，她也是看三个人都上床之后才下地关灯的，虽然语气有点强势。

-

“泰恒哥。”

深夜时分，余祯独自一人倚在走廊拐角，声控灯随着打火机盖轻启的声音亮起，一口浓烟自薄唇吐出，火光熄灭后仅剩角落里暗绿色的安全提示灯。

“我找到她了。”

语气中听不出过多的欣喜，隔着两国时差与电磁波信号，元泰恒只从对面极低的语气中听到了某种无法舒缓的悲伤。

“她认出你了吗？”

“没有，所以我该庆幸吗。”

“余祯。”

元泰恒望着对面缓缓升起的太阳，光晕染在金发男人的周边，清冷又疏离的气质，他低沉的声音试图安慰不知所措的少年，明明两人年纪并不相仿，却莫名有种同类的错觉。

“我不愿把这称之为弥补，你也不要再想过去与未来，此刻在她身边的每一天，尽你所能保护好她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