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韶闲情逸致,在庭院栽种培育上千种花草树木,露台周围花海涌动,清香缭绕。
“帮你,”褚韶轻轻嗤笑一声,倚栏远眺,“对我有什么好处。”
江凛时伸手拂过栏杆,初夏时节,桃木却冰冰凉凉。
“第三区,长烟,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褚韶笑得凄凉,充满自嘲,回头望他。
“我要那些做什么?爱上你是我的宿命,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江凛时沉默一瞬,轻咬下唇,只道:“对不起。”
“你现在知道示弱了?”褚韶扬眉一笑,“这些细微的表情,你以前从来没有。”
是没有。
不由自主地,下意识地,就学了那人的习惯。
那人沉思,想着那些棘手的问题,或者听见什么让他不高兴的话,他就会这样,轻轻咬住薄薄的下唇,门齿洁白,齐整,浅浅磨一下,松开。而后瞥过脸,不愿再理睬让他烦闷的人事物。
说谎时绝不看着别人的眼睛,会有些无措地移开目光。
喝冰冷爽口的饮料时,会先喝一口,像是在品尝味道,接着大口地喝,眉眼舒展,眸中带着轻快的笑意。
特别,特别可爱,令人着迷。
江凛时微微露出笑意。
如果他是自己的就好了。江凛时无数次地这么想。但是不可能。那至少,让他怜悯,让他愧疚,让他忏悔。
或许也能够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计划很简单,目的很简单,过程很简单,结果,也很简单。
江凛时顺着楼梯往下走,雨淅淅沥沥滴落,将花香荡开,清新,明媚。
让许岌感到愧疚的方式,有很多种。
比如自己会在和梁绩激斗时受重伤,染着一身的血迹回去。
萧也站在一边,反反复复检查手中的枪械。将弹夹退出,又重新装上。低着头,并不言语。
江凛时敛眸,神色如常,稍点下颌。
萧也面无表情地举起枪,一枪,两枪。
耳朵和胸腔同时开始发麻,江凛时缓缓跪在地上。随行的医护人员上前注入凝血剂、止痛剂。
一旁的褚韶轻轻拍手,笑得无奈:“萧也,你怎么不干脆打死他?这个自讨苦吃的。”
萧也已经收起枪,冲到江凛时身旁跪下,蹙眉望着已是满额冷汗、浑身轻颤的江凛时,口中不断低声重复。
“对不起,对不起。”
“你只是依命令行事罢了,”江凛时淡淡看他一眼,“尽快回庄园。”
“是。”他垂首,看不清表情。
这两枪很疼。止血剂都抑不住的痛。不过结果却很好,令人满意。
许岌的手,有些冰凉,修长,骨肉匀称,很漂亮。在此之前,江凛时只能在他睡着之后轻轻握住。
而这次他终于主动握上了自己的手。
江凛时紧紧捏住,攥紧,不愿再松开。
很安心。
江凛时久久凝视着他,而后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是褚韶有些惊慌失措的脸。
“凛时,你冷静听我说,许岌在庭院,性命垂危。”
天空阴沉无光,心仿佛快陷入深层炼狱,满腹满腔都灌满了悲戚和绝望。
应急直升机从上方滑过,缓缓降落。
许岌的瞳孔已经涣散。
“看着我,看着我。”
雨越来越大,视线都被隔开,恍惚,模糊。
他在笑,那笑意淡得抓不住,但确确实实,在笑。
他是不是以为,他就此解脱了,和所有的一切就此别过。
身后传来呼喊,那小姑娘正从里面跌跌撞撞跑出来,哭着喊着,江凛时回身一指,有人奔过抱住她,不让她上前。
哭喊声不断,渺远,飘摇。
江凛时随着直升机前往医院,身边的人递上手帕,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担架上的许岌,胡乱擦了擦脸,有些水渍抹过嘴角,湿咸苦涩。
其中一颗子弹陷在离心房距离极近的地方,还好安全无恙地取出了。
然而过了两天,他还是没醒。
医生说,抢救手术很成功,但求生欲为零,可能会一直昏迷。
江凛时在病房卫生间洗了把脸,水流哗哗直下,将疲惫和悲痛洗得分明。
终于意识到萧也为何道歉——他早有准备。
陈见云已将他押进北区监狱。
寸步不离守着,让陈见云从海岸取了放在保密柜的笔记本。江凛时又费了几天,仔仔细细,毫无遗漏看了一遍。
他的字好看,有些飘,字形结构仍然很稳,透着点不耐。江凛时甚至能想象出他一边皱眉一边在纸上写字的神情。
还有一小部分江凛时看不懂,之前问了褚韶,说是某种外语。褚韶也没有系统学习过,看不懂。
为什么这一部分,会专门用他世界的外语?是不是记了什么,极其重要,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江凛时翻来覆去地看,抓心挠肝地研究,闷得心口发麻。
有一段时间的笔记,江凛时看过一遍,再也不敢回头看。按记录时间往前追溯,是许安予刚出生那时。
整页整页,重复着一句极短的话。只有四字。
“回不去了。”
每一笔一划,都是一把尖利的小刀,割开角膜,刺得眼睛、神经发疼。
大雨滂沱。
江凛时合上笔记本,放进特制的密封袋,让陈见云即刻送回海岸收起。
走到病床边,江凛时在看护椅上缓缓坐下,开始低声诉说。头隐隐作痛,思绪发麻,停滞,从一开始说到最后。
“如果你醒了,我会放你走。”
病床上的人很安静,安静地睡着,眉头微攒,两行透明的泪水,沾湿浓密,微卷,轻颤的睫,顺着脸颊流下。
仍然没醒。
陈见云报告已找到梁绩藏身处。
江凛时起身,轻柔小心,帮许岌擦去脸上的水痕。
随后走出了病房。
他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这座基地的防御聊胜于无。陈见云一枪结果了梁绩。
梁绩,陈盛这种杂碎,死了也就死了。最坏结果也只是走个形式,接受区联政府的审问,限制各方面的交易。
陈见云在耳机里问江凛时:“沈越怎么办?”
“带过来。”
沈越踏上直升机,望着江凛时的眼神飘忽不定,眸中含着怀疑惊惧。
“我救你是有条件的,你要帮我,”江凛时示意沈越坐下,沉声问,“你厨艺怎么样?”
这个问题相当突兀。沈越怔了片刻,犹疑道:“尚可。”
“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我没有家。”沈越的眸黯淡,神情失意。
“那你暂且藏在第六区,我会给你安排住处。梁绩那人是吝啬出名的,他给过你多少钱?”
江凛时一下说了两个话题,沈越有些没反应过来,摇一摇头,还没回话,江凛时扫了一眼屏幕,上面的信息连一页都未铺满,淡淡道:“果然小气。晚些时候给你账户汇六千万,你要帮我,在许岌面前多说我的好话,你会吗?”
“许岌?”沈越闻言抬起眸,重复了一遍,眸色亮了几分。
“是,不过不是现在,到时陈见云会带你过去,”屏幕收起,江凛时垂眸望着窗外的夜景,不紧不慢,温和道,“他生活习惯不好,不喜欢按时吃饭,你帮我多照顾他。”
沈越从来不知道江凛时还会用这种口吻对人说话,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肩,抿唇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沉默半晌后沈越又问:“为什么?”
江凛时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为什么你要说这些?你要放许岌走,是吗?”问题一出,沈越能感知到落在身上的目光生冷,发寒。
“是,也不是。”他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并且是用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为什么你可以给我自由,不愿意给许岌自由?”
江凛时凝目望着沈越,那眸中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又好像有什么流转而过。
沈越想起了雨夜路过的水潭,深幽,冰凉,雨滴融入,然而没有泛起涟漪,水珠消失得无影无踪。
沉默须臾,江凛时稍一挥手,沈越被带离。
又过了整整九天。
许岌醒来。
他说,滚出去。
江凛时顺从地离开了房间。他想,被这么对待,换作四个月前的自己,应该会愠怒,不快,掐着忤逆者的脖子质问。
然而现在只有暗自的欢喜。阴雨连绵的角落终于抽出了一枝湿漉漉的,无名的花。
褚韶问下一步计划何时进行。
随时,随时都可以。他随时都可以离开。江凛时目光柔和望着屏幕上正躺在草地秋千上小憩的青年。
褚韶睨了江凛时一眼,立刻到庄园去催促许岌。接着回讯,你可以向他发信息了。
忽然有些泄气。或许计划到这一步就可以了。
秋千仍然在悠悠晃着。气温还不高,青年衣着简单随意,卫衣外面叠了一件短袖,一边鞋带散了,拖着地,鞋尖随着秋千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地面。
江凛时安静地看着屏幕。他有种错觉,其实许岌没有像一开始那样,那么厌烦、憎恶他。
也只是错觉而已。
最后的深夜。慢慢,深深地吻住他,融入他。
问他,还想走吗。他说,想。
浅墨色的眸,迷离,湿润,安静地看着自己。
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无言地将他拥进怀中。似乎听到了他的心跳,紧贴着右侧胸腔。
夏夜寂静,连蝉鸣也停歇。
两侧的心跳渐渐找到了相同的频率,慢下来,沉下来。变成一颗。
我们很快就要分开了。
JLS表面装高冷,实际上,内心戏这么多的吗
这两章感觉连在一起比较好所以一起发了
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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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