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岌这才转身往下走。
经过前台,那处仍然烟雾缭绕,青年意味不明干笑了几声。
“这么快?”
许岌置若罔闻。下了楼,开车回家。
现在是下午一点四十七分。
褚韶一定会找过来,但应该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也不会杀了自己。如果他还想继续掌控江凛时。
太安静了。
为什么陈见云和褚韶到现在都没发来任何消息。
褚韶被拉黑了。许岌忽然想起来。但他有的是方法联系自己。会不会已经在家里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等着?
发了消息给沈越,半天没有回应。安予的终端处于静止的状态,心情倒是显示良好。
一路胡思乱想,车在超速边缘,不停发出“您已超速”的提醒。
下了环城高速,很快就到了小区。
冲进单元楼,电梯居然还故障了一台,剩下一台在顶楼停靠了半天,不知道是谁按住了不放。
许岌转身冲进消防安全门,沿着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走,到了门口解锁,打开了门。
沈越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安予在一边画画。
“回来了?”沈越问,“你吃过饭了吗?”
许岌差点站不稳,晃了一下身体,扶着门,问:“怎么不回消息?”
这不是重点。
发生的事情、涉及的要素有点多,许岌说了最主要的一句话:“沈越,你和安予现在就去第二区。”
沈越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脸上一时之间没什么表情,凝视了许岌两秒,才合上书站起身,神情沉下来:“我和安予?你不去了吗?”
许岌还没回答,他又迟疑着开口:“是因为他吗?”
沈越一向敏锐。
不喜欢也无需隐瞒,许岌简明说了情况,沈越了然,只是神情不免带着几分担心。
“一起走吧,许岌。”沈越开口劝说。
是该一起走。
许岌沉默着收拾剩下的行李,一件一件放进箱子。
搬家公司很快到了楼下,几名工作人员上楼进行搬运。
安予扯着许岌的衣角:“爸爸,我的绘画本放好了吗?”
“放好了。”许岌蹲下身,蹭蹭安予柔软的脸颊。
运走行李,许岌又驱车载二人去机场,乘坐最近一趟航班。
安检口简单道别。
“爸爸,为什么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安予纳闷地抱着他的腿仰头问。
“还有点事,”许岌将她抱起,交给沈越,“很快就去找你们,好吗?”
安予点点头。
沈越收回了担忧的神情,笑了一笑,挥手作别。
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汇入人群,许岌折身往回走。
没有回家,马不停蹄又开车回旅馆。
现在是下午六点零三分。
昼短夜长的时节,天色开始发暗,最后一缕阳光收进雾霭般的云层。
到了旅馆时夜幕已完全笼罩这座城市。
高楼之间的小巷一点光线都照不进,黑暗将一整片住宅区连接,变成影影绰绰的庞然大物。
许岌上了楼。
前台办理入住的青年不在,有两个人在那里小声谈论,估计等了有一会了。
这家旅馆的设施陈旧,长长的走廊只亮着两盏嵌入式吸顶灯,看上去昏暗惨淡。
隔了好几间房,许岌一眼望见卡在门缝的木片断裂成了两截,掉在地上。
隐约的呼声传来,像是从水下发出的,扭曲、沉闷,被漩涡卷进去揉碎,不成词句。
走到门口,声音大了起来。
他在哭,哭喊着“滚开”。
难道是褚韶?在对江凛时做什么?
自己出现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不合时宜,不合情理。
但如果不是他呢?
走廊仍然空无一人。
许岌打开了门。
一时之间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处看。
屋内只开了一盏黯淡的床头灯。
许岌站在门口不动。
江凛时挣扎着,被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按住。针头刺破颈侧皮肤,一管淡蓝色的针剂推进身体。
他的目光落在许岌身上。
如同涟漪漫开消失于水面,他的眼神逐渐涣散,慢慢闭上了眼睛,不再动弹。
前台那个黄发青年倒在房间一角,旁边站着两个同样一身黑色作战服的男人。
青年的脖颈呈现出相当怪异的姿势。脖子已经被拧断了。
立在床边的男人缓缓回身。
萧也。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许岌呼吸一滞,“你越狱了。”
“很久以前就越狱了,”他望了许岌一眼,眸中没有半分惊讶,俯身扯出床尾叠好的被子一角,动作轻柔地把被子覆在江凛时身上,“从知道他被褚韶囚禁的第一天。”
他的脸色青白,半张脸藏在宽大的帽檐下,阴森森的。整个人清瘦了不少,眸底的情绪比之前更冷。
许岌默不作声。
“说起来,我为什么会入狱?”他忽然突兀地向许岌发问。
“因为你杀人未遂。”许岌硬着头皮回答。从前竟然没发现萧也的压迫感也这么强,一身黑衣,充满肃杀之意。
“难道你不该死吗?”他平静地盯着许岌,黑漆的瞳孔没有任何高光。
这扇门,不应该打开。
许岌回身望了一眼长廊,尽头的灯闪烁了一下。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想着离开,”他举起枪,动作快得许岌看不清,上膛的声音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子弹一定比你的动作快,你觉得呢?”
许岌抬眸:“你又想杀了我?”
“当然不是,”萧也缓声说道,默了一下重新更正,收起枪,“至少不是现在。”
“……”许岌无言,侧身关上了门,“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褚韶在他心脏装了微型控制装置,里面有定位追踪系统,陈见云把定位发给了我。”最后的几个字一字一顿,语速很慢。
这其中的关系有点复杂。陈见云这是又叛变了?双面间谍?
萧也忽然笑了一下,苦涩悲戚一闪而过:“说来可笑,我们一直在寻找囚禁地,为的就是尽快救出凛将军。”
许岌道:“过了八个月你们终于救到了。”
萧也冷冷扫了他一眼,似是让他闭嘴安静听,接着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目光看向昏迷的江凛时,继续道:“一个星期前我们终于得到准确情报,知道了凛将军的所在地,本想利用褚韶外出赴宴的机会行动,然而发生了意外状况。”
他看了许岌一眼,许岌愣了一会问:“什么状况?”
“褚韶中途返回,在混战中凛将军下落不明。”
许岌低头思索着,怎么会下落不明,他身上不是有定位装置?
萧也看出了许岌的困惑,淡淡道:“褚韶当然知道他的去向,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击溃仍忠于凛将军的残余力量罢了,从始至终他都不在乎凛将军的生死。”
怎么可能,褚韶一开始就是为了江凛时才……许岌思绪一僵,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凝住,全身发麻。
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江凛时,而是第三区的掌控权。
江凛时只是附带的战利品。所以他才会毫无顾忌地对江凛时实施腺体切除手术。
看着昏睡过去,满脸泪痕的江凛时,不免觉得有几分凄凉。
许岌顿了顿问:“陈见云为什么要透露情报给你们?”
萧也沉默了很久,道:“他有病。”
十分合理。
许岌问:“所以现在你们打算?”
“褚韶想必不会善罢甘休,”他转向许岌,“现在立刻马上,到第二区去。”
许岌微怔:“第二区?”
萧也回身瞥了一眼许岌,用更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褚韶和陶染素来不合,想必动用不了太多力量搜寻第二区。”
陶染是第二区的统领。
原来如此。许岌装作明白的样子点点头,道:“那我可以走了吗?”
“走?”萧也蹙起眉,看弱智一样不解的眼神在许岌脸上停住,“留你在这里不是听故事,是让你看顾凛将军。”
许岌沉默。
遇到褚韶、遇到陈见云,甚至遇到那个黄毛的情景他都在脑海中推演模拟过,唯独遇到萧也完全是意料外。
许是看许岌久久未应答,枪口又举起指向他。
许岌:“……”短短半小时你让我沉默无数次。
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一辆直升机缓缓降停在面前。
整机黑色涂装,完全融入黑夜。
萧也回首瞥了一眼许岌,许岌心中一叹气,先进了机舱。
江凛时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萧也连同裹在他身上的被子一起抱起进了机舱。
空间不够,萧也将许岌的双腿当成了枕头,让江凛时靠在他身上。
他随即也在对面坐定,默不作声盯着自己。
江凛时睡得不安稳,轻微辗转,絮语。
寒风猎猎,旋翼掀起声浪。
许岌听不清江凛时在低声念叨什么,下意识伸手虚虚揽住,避免他摔下去。
他抓住了许岌的指节不肯放开,将脸凑到许岌掌心依偎着。
过不一会呼吸均匀,变浅,安稳。
月亮升上高空。群山的轮廓显露出来,连绵不绝,浓重地蜿蜒到遥远的地平线,底下的世界分成两半。
许岌的视线从外面转回。对面的萧也眸子半垂,目光落在江凛时脸上。
他看上去很平淡,没什么情绪,像是在博物馆隔着玻璃端详里面的藏品。
在看一件离他很遥远的什么东西。
“你喜欢他。”许岌的语调没什么起伏。
萧也移开视线,望着舷窗,月光映出他有些许波动的神色。
“他不记得我了,”他的声音很轻,“褚韶一直给他注射七十九号悬凝剂,长此以往,他会变成一个毫无意识,只知道对褚韶百依百顺的……”
月光如水如银。朦胧的、虚幻的。
再没人说话。
决定后面正文全写完全部一起发、没写过这么长的故事。
太痛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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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