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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
一阵忙音响起,沈吟月挂掉了电话。
她站在车站处,人流络绎不绝,而她站在中间,不由得发愣。
周围的场景渐渐模糊,沈吟月盯着远处发呆,盯到眼睛都发酸。目光再聚焦时,周围仿佛褪了色,她看见了那个穿着校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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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过后,沈吟月没有联系过谢棘。
3次见面,都是她最难堪的时候。而且两个人……其实压根不算熟。
天气渐渐冷去,沈吟月却没钱置办羽绒服,只穿着两件毛衣和一件白色外套,整个人显得异常单薄。
这几天沈秋秋估计赢牌了,几乎每晚都会带烧烤或是别的夜宵回来。
沈吟月没骨气,不会和吃的过不去。她不喜欢沈秋秋,讨厌她身上那股“媚态”,讨厌她去打牌,讨厌她的一切。
但其实沈秋秋除了这些,也还算一个母亲。她至少还记得沈吟月的生日,会买回来一个很小的蛋糕,仅此。
除此之外,母女俩几乎零交流。
年三十的前一天,沈吟月依旧待在网吧兼职。
在灯火通明、家家团圆的时候,她也没想过会遇见谢棘。
“马上过年了还不回家?”那个熟悉清冽的男声从头顶响起。
沈吟月抬眼怔住。
少年穿着一件黑色卫衣,帽子扣在头顶,外搭一件黑色短款羽绒服,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看上去气场很冷。
“要回的。”她小声说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不太想让眼前的人看清她的窘迫。
谢棘沉默了一下,随后转身离开。
沈吟月忙完已近十二点。她有些疲惫地走出网吧,却看见了路灯下的少年。
他身形颀长,影子被拉得很长,昏黄的灯光给他渡上了一层金边,但看上去却是那么萧瑟孤单。
谢棘也看见她了,笑着询问:“明天下午六点,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年?我刚被我爸‘流放’到延里,没人陪我过年。”
沈吟月一愣,看着少年似笑非笑的眼,轻轻点了点头。
他笑得更加灿烂:“那我明天会在溪川等你,不见不散。”
*
次日。
过年这几天网吧没排班,沈吟月先出门去山上的寺庙求了个平安符——岁岁平安。她打算把这个当作新年礼物送给谢棘,但愿对方不会嫌弃。
本该一切顺利,可到头来还是出了差错。
沈吟月正准备出门赴约,防盗门却被敲打得轰隆作响。
一群自称“收高利贷”的男人上门,沈吟月这才知道,沈秋秋在外面偷偷借了十几万,却还不上。
“这是我妈的事,你们找她吧。”她冷冷道。
“别啊,母债女偿。我看你这小姑娘有几分姿色,陪陪我们,可以给你打个折。”为首的壮汉笑得阴险,伸手来拽她。
沈秋秋不在,沈吟月一个人根本斗不过几个大男人。她被迫顶在墙上,身上的白裙子被揉皱。
这还是她第一次穿裙子。
她用尽全力扒开他们,拼命跑到阳台边。男人们边辱骂着不堪的话语,一边朝她追过来。
沈吟月看了眼底下,只是二楼而已,索性直接跳下去,男人们目瞪口呆。
她重重地摔在草丛里,洁白的裙子染上污泥和血迹。少女长发凌乱,脸也有点脏。不过她不在乎,而是一瘸一拐地朝溪川走去。
他说过,不见不散。
沈吟月的手机屏幕早就摔碎了,她刚走到溪川,就看见了熟悉的背影。
对方穿着干净的白衬衣和黑色羽绒服,肩宽腿长。脚上是那双初见时的红白色耐克板鞋,江对面的霓虹灯忽明忽暗地照在他脸上。
她脚步猛然顿住,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是污泥的连衣裙,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
许久后,沈吟月掏出烂得彻底的手机,给谢棘发了一条短信:
【Tuski:有事,不去了。】
-
当晚,沈吟月去了麻将馆。里面弥漫着烟味、汗味以及廉价的香水味,她不禁蹙起秀眉。
也不知道沈秋秋是怎么待下去的。
她四处环绕,看见了沈秋秋,然后走过去,声音平静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回去了。”
沈秋秋正打得兴起,随口敷衍:“你先走,妈妈一会儿给你买虎皮鸡爪回去。”
永远。
永远都是这种不痛不痒的态度。
沈吟月垂下眼,抬手把桌子上的麻将全都扫到地上:“我让你打!你现在满意了?”
“哎你这孩子……”沈秋秋抱怨着偏头看她,顿时惊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沈吟月掏出从家带出来的菜刀,指了下每个人,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你们一个都别想跑,别用这种幸灾乐祸的态度。”
本来麻将馆四处嘈杂,在她掏出菜刀的瞬间寂静无声。
她又偏头扫了眼呆愣的沈秋秋,语气不耐:“回不回去?”
沈秋秋被吓傻了,连连应着:“走,走!”
“秋姐,这桌该你赔啊!”
沈秋秋瞪了一眼说话的女人,跟在女儿后头回了家。
屋内没有开灯,沈吟月把菜刀直接衰在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沈秋秋有点怵,但嘴上不饶人:“你今天怎么了?害我刚才多没面……”
“高利贷的人来过。”她打断她。
沈秋秋一愣,沈吟月又道:“他们想强上我,我没同意,从2楼阳台上跳下去了。”
她顿时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想去拉女儿,但是收回手,硬邦邦地挤出两个字:“那你……”
“你打牌,输钱,不怎么回家,这些我都可以不管。当然,我也懒得管。但是……你为什么要去碰高利贷?!”沈吟月拔高嗓音,飞快地在黑暗里眨了两下眼睛,“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他们吃人不吐骨头!”
少女垂着头,看上去很颓败。沈秋秋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是不停重复三个字——对不起。
*
次日一早,沈秋秋不在。
桌子上留了十块钱和馒头牛奶。关于她到底去哪里了,沈吟月也不在意,收了钱吃了早饭便出门。
她今天打算去修手机,手机屏幕已经彻底碎掉,换新的又会很贵。
“昨天,为什么没来。”
路过网吧门口,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响起。
沈吟月眼底一颤,一片阴影笼罩下来。谢棘站在面前垂眸看她,表情淡漠。
她抿抿唇,嗓子有点干涩:“我……”
话音未落,他一把抓起她手。
少女的手腕上缠了一圈绷带,是昨天翻阳台时的擦伤,不算特别严重。
沈吟月抽回手,表情不太自然。
“怎么了?”谢棘问她,声音不自觉放轻,“是遇到什么事了?”
她低着头,局促不安地捏紧衣角。她实在不想把昨天的伤口再次撕裂,也不想在他面前暴露那些不堪,于是随口扯了句:“昨天烫伤了手。”
谢棘不傻,知道她不太想说,于是也不再追问,只瞥了眼她手里的手机:“干嘛去?”
“……修手机。”
“我帮你修,我会。”他忽然说。
沈吟月一愣,对上少年漆黑清澈的眼睛。
-
谢棘的房子是一栋四合院,离学校车站什么的都很近。
“进来吧。”他进到里屋,随后提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大小不一的工具。
他们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男生动手能力很强,低着头手指灵活,目光专注。
沈吟月悄悄地从他脸上挪开目光,问道:“你怎么会修?”
“以前经常把玩具闹钟什么的拆开玩。而且我以前有个表哥高考后在地铁站旁边支了个修手机的摊子,我去看过他干,所以会一点。”
谢棘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转动着工具,嘴巴很毒:“你这手机屏幕碎成花了,真拿去修的话,那钱都能再买部新的了。”
沈吟月:“……”
很快,谢棘修好手机,换了一块崭新的屏幕。
“谢谢,要不我请你吃饭吧?”沈吟月不习惯欠别人人情,于是提议。
谢棘眨眨眼,眼波微转:“那倒不用,我们去放烟花吧?”
两人一起来到了溪川边上,谢棘分给她一根仙女棒:“我讨厌这里,因为只有我一个人,也没有我喜欢的东西。但那天我发现你也是一个人,我还挺庆幸的,遇到了同病相怜的人。结果你鸽了我,知道那天我多伤心吗?快碎了。”
少年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对不起啊?”沈吟月也跟着笑了,脑海里回荡着昨天的场面。
她也不想啊,但如果那么狼狈地出现,恐怕会吓他一大跳吧?
烟花熄灭。沈吟月和谢棘继续漫无目的地朝前走,他要她介绍延里。
“你为什么要在网吧工作?”走着走着,谢棘忽然出声,“你浑身给我的气质就两个字——颓丧。每次见你,好像都能给我不一样的惊喜。”
她抿抿唇:“是这样吗?”
“对啊,”他笑得恣肆,揭开那段有些褪色的记忆,“还有运动会的时候,你好像也是一副阴郁样。”
沈吟月:“……”
她别过头去,他却很开心地凑到跟前:“生气了沈同学?”
“……”
谢棘笑得更放肆,肩膀一颤一颤的。末了他说:“行了,我困了,先回去了。”
他转身踢着石子离开,沈吟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叫住他:“谢棘。”
对方回头,有些不解。
“新年快乐。”她说。
“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