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山下便传来阵阵战马嘶鸣之声,几人向山下看去,到处都是打着火把的人,火光一直延绵到山谷入口,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火龙。
载辰心中不由笑道,陆兴这是从哪里找了这几百号人,怕不是只给曹汝庭留了几个看城的将士!
载辰心中不禁再次佩服起冯燊来,余光向他瞥去,却见他眸光烨烨如辉,盯着马背上的人。
只见一人一身戎装,一马当先,虽面如书生可浑身散发的气质却不输对面的西凉军。载辰不曾见过陆兴,但当时早些年听闻此人任安西长史前,曾在冀州担任常山郡守,为官廉洁节俭有法度,下级官吏和老百姓十分爱戴他,不曾想到竟如此年少有为。
待到尘埃落定,刘成阳瞥一眼陆兴身后的人马,脸上神情却依旧看不出什么,“陆兴,如今已然宵禁,你私自集结高昌城的守军,来这穷山恶水之地是何居心?结党营私是要造反吗!”
陆兴居高临下,面对刘成阳竟也没有丝毫畏缩,恭敬抬手行礼道,“刘大人慎言,兴不才,偶然得知此处可能有敌国细作,这才连夜赶了过来。刘大人清楚,我那长史府的人都是这老弱病残,无奈才同怀仁兄借了些将士。此事关乎我大齐安危,须严阵以待,非刘大人所说结党营私。”
刘成阳仰头看着陆兴,不由一声笑了出来。“敌国细作?”刘成阳朝身后众西凉军扫了一眼,“我怎么没见?陆兴,刘某以为你久躬于田,每天操心的不是东渠的麦子长了虫害,就是陇西的谷子缺了水,怕不是哪个人担心你无聊的紧才逗一逗你。夜深露重,寅时马上就要到了,快回去准备套牛轭吧。”
身后西凉军闻言纷纷大笑起来,陆兴却不恼,只是冷冷的看着众人,等笑声渐渐停了这才朗声道,“诸位,务农重本,国之大纲。我同诸位一般,本就出身寒门,原本只是田间小吏,个中曲折不必多说,惟不违初心罢了。如今承蒙皇恩担任安西长史,兴认为,屯田一事,关乎每个将士的生死存亡灵,长史全府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不知耕种之事有何可笑!”
陆兴不同武将,声音虽不那么洪亮,说出来的话却如其人,字字铿锵。西凉军听罢竟面面相觑起来,对啊,他们笑什么呢?
“陆兴这人不是没听过,自从三年前他调任安西长史,就着手实施屯田之事,咱伙计们的吃食确实比之前好的多了。”
“不光是咱,我听说敦煌那边土地本就贫瘠,是陆大人收编不少失地流民,建了一个什么涝坝,面上看去就是一口井,但是却能在山坡上引地下潜流灌溉农田。”
“是有这么个事儿,我还听说啊,并州那边的流民,如今但凡还能长途跋涉的,都往凉州这边来了。”
西凉军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而众人看向陆兴的神色,却是再无之前的轻视与取笑。
刘成阳神色却越发阴暗,扭头看了看快要突围的如意阁众人,“陆兴,本官没想到你远在敦煌也能听说细作一事,那几人……”刘成阳伸手朝如意阁几人打斗的地方,“不过江湖草寇,也妄图勾结外敌祸乱庙堂,如今已快被西凉军拿下。你来助刘某一臂之力,也好。”
陆兴闻言朝远处那一处打闹的人群看去,视线又在周围扫视一圈,神色淡然的朝刘成阳行礼道,“如此,陆兴愿助刘大人为我大齐斩奸除恶。”
刘成阳闻言神色稍霁,朝身侧那一个贴身护卫嘱咐几句。那人载辰记得,就是刚才围追堵截他时打头那人。却见那人神色逐渐凝重,似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刘成阳,可还不待他说些什么,刘成阳便沉着脸上了马。
几人随着如意阁撤退的方向围了上去,如意阁主一边应付着源源不断涌向他的西凉兵,一面遥遥向刘成阳看来。
“刘大人,你当真要走到这一步吗?今日我要是想走,你拦不住我,但是这事儿要是传到……”
“来人,放箭!”刘成阳没等如意阁主的话说完,大手一挥,登时数百只箭网从四面八方朝众人射来。
见状,如意阁主面具后的双眸透着令人胆寒的冷意看向刘成阳,“看来,我猜的不错。”
刘成阳眉头微蹙,却见如意阁主随手脱下外衣,飞快的转动起来,像是在众人撑起一面防御墙,霎时间纷纷箭雨犹如撞击在铜墙铁壁之上,发出了“咄咄”的响声。
可在西凉军的久攻之下,如意阁最终只剩下如意阁主和无相两人。如意阁主眼神越发阴郁,只侧头看了眼无相,手中长衣挥舞,霎时间数十只箭矢以两人为中心,朝刘成阳众人疾速而去。
藏在山上的载辰众人,本是专注的看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换句话说,就算如意阁主死了,也不会妨碍他们看戏。只是,载辰身边的冯燊却突然动了。
只见他瞬息间从夺过了一旁冯八背上的弓,待到载辰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箭擦着载辰扭头看来的视线飞射而去。
载辰匆忙扭头朝飞箭看去,却见那箭矢直直朝马上的陆兴而去。可陆兴根本像是没看到一般,神色中透着一丝慌张的看着前方。
载辰心头一紧,询问冯燊的话还未出口,余光却瞥见不知从哪里射出的一只乱箭正朝陆兴而去。陆兴毕竟从文,搭在剑柄上的手还未拔出,身后的高昌军虽然意识到了危险,想要救人却已然来不及。
“铮!”两箭相撞,在陆兴的眼前擦出了一丝火星。反应过来的高昌军瞬间将陆兴团团护在中心,被人群簇拥着的陆兴眼神焦急的向四周望去,像是在寻找什么。
“哼!”耳边传来一丝轻笑,陆兴还没反应过来刘成阳为何而笑,却见数十只箭雨已经朝山上的一处密林而去。
“不要!”
从冯燊刚才那只箭离弦之时,载辰众人的视线和精力都紧随那只箭矢而去,眼看着冯燊的箭救下了陆兴,众人还未松一口气,刘成阳要命的箭雨便到了眼前。
原来他的最终目的根本不是如意阁主,当然顺手宰了他最好不过,可相比如意阁主而言,赫连容成这人对刘成阳而言,简直就是实现他两国战事再起的最好砝码!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不觉将冯燊护在了中心,慢慢向后退去。载辰不由感慨,冯燊这家伙的人,当真是训练有素!
可众人也着实暴露了行踪,一众西凉军向着几人方向涌来。
“捉活的!”刘成阳眸色幽幽望着山上,陆兴在身后冷然道,“刘大人,方才若是没有那一箭,陆兴怕是早已成了这场混战之中的一缕冤魂。”
“怎么,要求情?陆兴,你就不好奇是谁救了你?还是说,你很清楚对方的来历!”刘成阳斜眼睥着他,“想来传言确实不假,赫连殿下在邺城为质那些年,与陆大人……”
“刘大人慎言!”陆兴谦逊的神色终是不再,一双桃花眼中尽是恼意。像是在极力压抑心中的怒火,陆兴胸膛剧烈起伏了几次后,他看也没看刘成阳,眼神示意身后的高昌军。
霎时间,几十个高昌军便紧跟在西凉军的身后,朝密林处追了上去。
“怎么,陆兴你要公然以下犯上?”刘成阳擒着一抹笑看他,似是庆幸他终于有了不妥之举。
陆兴慢慢从腰间拿出一物放在手中,不偏不倚,恰好让在场的所有人的看了个清楚。刘成阳盯着陆兴手中的令牌,嘴角的笑慢慢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