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之前应是一条小河,在这道沟渠的一侧,长年累月的冲刷竟然形成了一处极利于隐藏的凹陷。沟渠中遍布难以立足的石头,密密麻麻的灌木从石头缝里钻出来,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载辰感受着他们两人的身体此时紧紧的挤在一起,只为能在这个仅容一人藏身的凹陷里躲避过众人的搜查。
“你……”
载辰想问怎么会是他,冯燊本是侧耳倾听着上面的动静,感受到手心处的湿热便低头朝他看来,修长的食指放在略显苍白的唇上,示意载辰噤声。
两人现在是半倚在这到凹陷之中,但冯燊无处下脚,相当于坐在了载辰腰腹之上。虽然两人都极力隐藏着自己的呼吸,但载辰耳边依旧能感受到冯燊鼻间呼出的温热,甚至连同冯燊胸膛中跳动也听得一清二楚。
奇怪,难道是太安静了吗?为什么他在生死攸关之际还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头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载辰匆忙将那些杂乱的念头赶出脑海。那几人追到两人头上,极目远眺不像是有人,眼神便不由得朝下方看来。
因着天黑的缘故,二人又穿了黑色夜行衣,此处凹陷打眼看去与一旁土墙无异。但方才身手较好那人似是不放心,弯腰拔剑朝着两人的地方刺了过来。
载辰心中大惊,趁乱右手揽着冯燊的腰又往自己身上压了压,左手同时扣着冯燊的脖颈使劲贴向自己的肩窝。眼看冰凉的剑尖贴着冯燊的后背而过,载辰还未松一口气,闪着寒光的剑锋再次朝着二人而来。
“哒哒哒……”
突然间,战马疾驰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霎时间响彻了整座山谷,马蹄声中夹杂着整齐划一的行军脚步声,在这夜半时分格外震撼人心。
因着突发的变故,那试探的一剑便堪堪停在了冯燊的腰眼处。
“不好!走!”十几个身影瞬间不做耽搁,转瞬消失不见。
载辰亦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可也在庆幸这马蹄声响的及时,不然他真的要把面前这人揉进自己身体去了。
“放手。”冯燊在载辰耳侧淡淡说道,喷出的气息像羽毛一般挠在了载辰耳后最敏感的那处。
然后,像是丢烫手的山芋一般,载辰将怀里的冯燊猛的推了出去。可当他反应过来看着冯燊脚下一滑就要摔倒时,载辰又慌忙伸出手将人拽了回来。
冯燊蹙眉看着载辰,似是在诉说着他的不满。
载辰有些不知所措的挠挠头。“容……我……道个歉,并非有意无礼,形势所迫。”
冯燊却不再说话,跃上岸堤,载辰紧随其后,“你的人?”
冯燊摇摇头,垂眸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载辰心中疑惑,如今来者敌我未分,怎地在冯燊脸上看不到一丝凝重,反倒依旧是那丝让人恼怒的风轻云淡,难不成他知道来的是谁?
载辰心中莫名生出一个念头,冯燊不急自是因他有定夺,所以连带着载辰自己,似乎也不那么忧心了。方才形势所迫看不真切,如今两人偷的一时安稳,载辰却不由的想到了那木偶,深知自己这次不光坑了他,还将他挚爱之物毁了。
“冯掌柜,今日是我不对,来日若还有机会,定当好好赔罪。”
冯燊弹灰的手停了停,没搭话。
载辰咽了一口唾沫,“城外的大军……”
冯燊直起身子,斜眼瞧他,那淡漠的神情终于变了变,让载辰的后半句话不觉咽进了肚子里。
载辰知道,自己如今有愧于他,现在又被他所救,根本无权过问他的事情。可赫连容成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两年,这两年他隐姓埋名成了冯燊,如今为何突然暴露了行踪,还让刘成阳察觉出今夜埋伏在城外的胡羯军队,这一点都不像传说中心思缜密的赫连容成!他既如此,必然是有文章可做,但载辰不想赌,他不是疯子,拿着江山和百姓的身家性命陪冯燊玩!
冯燊看着眼前这人,被压抑在心底的怒火再次燃起,想起方才木偶在自己眼前断成两截的情形,当时便一口血喷了出来,如今他还敢妄议自己藏在城外的大军?若非留他有用,方才早就将他一剑杀了。
载辰看着眼前仿佛要把自己剥皮吞腹的冯燊,解释道,“我知你心中有丘壑,但如今匈奴虎视眈眈,若有一丝差池,怎知他们不会坐收渔翁之利……”
冯燊一把抓住载辰的衣领,恨恨道。“我做什么轮得到你置喙!”
“主上!”
一声脆滴滴的呼唤打断了两人的对峙,冯燊一把将载辰推开,许是生病的缘故,载辰并未倒退几步。
载辰扭头看着妙蝶带着一队人马向冯燊跑来,到了近前,妙蝶一把拉住冯燊的胳膊,从上到下扒拉了一边。
“主上可有受……”
妙蝶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冯燊嘴角还未擦拭干净的血渍,在这忽明忽暗的夜里散发着妖艳的光。
冯燊低头看一眼妙蝶,勾唇微微一笑,“无妨……”
冯燊说罢便向妙蝶身后的冯八看去,冯八见妙蝶敛了眉目退到了冯燊身侧,便上前行礼道,“主上,陆兴已经入谷,卑职马上护送主上离开。”
陆兴?安西长史?他怎么来了?
陆兴作为安西长史,虽隶属凉州刘成阳部下,可因长史府远离凉州城,反倒是把离长史府不远的敦煌郡治理的井井有条,民心归附,就连远在邺城的载辰都听闻了陆兴的丰功伟绩。如今这番光景,看来朝堂传说的陆兴与刘成阳不睦,怕也是真的。
可他就算来了又怎样,且不说安西长史职权已大不如前,长史府的屯军和刘成阳的西凉军比起来,简直是以卵击石,除非……
载辰恍然大悟,不由朝冯燊看去,这人……当真是步步都算计在内!载辰心中不由庆幸此刻冯燊对大齐并无敌意,不然多了这样一位敌人,当真是棘手。
冯燊这边却摇摇头,“不急,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