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逢腊月,两人刚入凉州没几日便马上要迎来了小年,载辰脑海中不觉浮现往年永华殿祭灶时的盛典,怕是现在已然张灯结彩,宫人们忙进忙出,一片繁华模样了吧?
“哎……”
苻载辰正在这头感慨命运多舛,只听闻身后一阵喧哗,扭头看去,一帮人面带兴奋叽叽喳喳正向自己冲来。
承锐本能将苻载辰护于身后,却见众人根本不看俩人一眼,穿过俩人继续向前跑去。
载辰好奇不过,扯过一人。那人却似被耽误了一般,不耐的想要张口骂人,却被承锐冷冷的眼神吓得吞了一口唾沫,话到嘴边只能吞吞吐吐的问道,“二位拦住在下可是有何指教?“
“你们这是急着干什么去?“
那人闻言松了一口气答道。“公子看来是外地人吧,您就不知道了,今天可是那醉如意点香的日子。”
“点香?”好像听昨日那些侍卫说起过,好像是醉如意的什么花魁。
那人像是来了兴致,滔滔不绝道,“这醉如意可是凉州州最红的青楼,一年只点香四次,点香之人分别由四大花魁听风、弄雨、寻乐、言欢,每年那几日,醉如意人潮涌动,日夜笙歌鼎沸,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今日莫不是遇上了四大美人点香?”载辰欢喜的问着。
“但是……”男人一顿,像是故意吊人胃口般,“今天你们是看不到四大花魁了。”
看到载辰面露疑惑之色,那人嘿嘿一笑,“你们二人可是有福了,刚来就遇到了一年仅露一次面的头牌怀玉点香。说起这怀玉来,啧啧……”
男人面露向往,“更是色中极品,远超那四大花魁,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不精通。而且但凡头牌点香,四大花魁必然出现当陪衬。一次性将醉如意五大美人看个够,多少人从千里之外赶来,据说都惊动了蛮子那边的人。”
看着其他人超过自己,男子突然“哎呀”一声,急不可耐道,“你们想看就跟着来,别耽误我时间。“男子说罢从载辰手中抽出衣袖,风一样的跑了。
载辰看着众人踊跃的样子,扯嘴一笑。“承锐,美人来了。”
承锐冷眼看载辰一眼,如冰山的冰块脸终于是抖了一抖。
“爷,您悠着点。”
对于能够用银子解决的事情,载辰是从来不会吝啬的。于是明明是最后一个到了醉如意的人,却因为银子多,坐在了二楼仅有的四个雅间里。
载辰看向其他三个贵宾席,紧挨着自己的,明显是一个公子哥,见载辰看他,眼神也瞥了过来,只是一脸的高傲。
载辰看到下一间里面坐着的人时,眉头不由微微皱一皱,因为那人一看便是蛮子:头戴高帽,贴身短衣,长裤和革靴,一双鹰眼微眯,心中似是有无限思量。与他同坐的另一人,也是一身蛮子打扮,只是稍微比第一个家伙年轻一些。此刻两人不停的低声交谈着什么,但载辰看在眼里,总觉得这两个人好生奇怪。明明来这种地方的人多数就是是享乐,而两个人却像是满怀心事。
载辰摇摇头,随后又向最后那个隔间看去。轻纱遮蔽,看不清楚那人的容颜,但他知道那是全场出价最高之人,只因为那个位置得天独厚,正对前方二楼的玉台。
此刻那人低眉品着自己手中的茶,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超乎天地间的淡然。似是感觉到了注视,那人抬起头顺着载辰的视线看了过来。
不知为何,载辰蓦然感觉有些心虚,只能匆忙回头,拿胳膊一捅身边的承锐,转移注意道。
“我说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总是计较些身外之物。想想一会就能看到美人,你不激动吗?“
承锐眉毛抖抖,“应该是爷激动吧?”
“卑职如果不计较钱财,那之后的几个月恐怕爷就要跟承锐流浪街头了。”
载辰摇摇头,“和你这样一个木头出来,果然是折磨。”
承锐低了低头,载辰没注意到,继续调侃道。
“你知道吗?折子戏里讲,在江湖上混,如果搜集你最想要的消息,有一个地方是必须要去的,你可知道是哪里?”
承锐的声音细若蚊吟,有些心不在焉道。“酒楼?”
载辰哈哈一笑,拍拍承锐的肩,“怎的比我还老土。”
载辰伸出手指了指脚下,看到承锐眉头果然皱起后,轻笑一声,吐出两个字,“青楼。”
打趣一句之后,载辰开始打量这醉如意。果然是繁华之极,圆弧的顶部设计,一至三楼全是中空构造。
一楼此刻挤满了看客,三楼全是客房,最独特的莫过于二楼环形的一侧凸出的玉台,碧绿无瑕,晶莹剔透。这玉台,听楼下那许多看客说来,正是专门为那头牌而建。
后方垂着一珠帘,幽然望不穿,而方才载辰感觉温润那人,正端坐其中,此处也是与舞台最近的地方,近水楼台,自然贵的离谱。而环形的另一侧,就是今晚出一千两而坐在这里看美人的四位,正是载辰几个。
此时玉台上正放着一琴,如墨般黑亮的漆面,七弦琴丝泛着冷然幽幽的墨光。载辰颇为惊叹,此物竟然是上好桐木做成,那琴弦,恐怕也极好的筋。
如此珍贵之物,竟是一个青楼头牌所有,可见此人不是有才,便是爱财。自己喜好丝竹之音,不过相对琴而言,自己更喜欢箫罢了。
忽地身侧一阵凉风而至,众人扭头一看,却是那珠帘内传来了一阵凉风,吹起玉珠,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只见四位白衫飘曳的女子从后而出,站在玉台最边缘,广袖飞舞,迷乱人眼。
众人纷纷称奇,载辰眼角却暼到一人。正是那日在那什么二爷马车上的女子,原来竟是这“醉如意”的姑娘。
“下雪了!“楼下突然响起一声欢呼。只见片片雪花不知道从哪里飘了进来,如落羽般的雪白摇曳着身姿,迷茫了众人的视线。
载辰伸手接过飘向自己的那瓣晶莹,放于鼻尖轻嗅,这雪花竟夹杂着一丝美人香,雪化香却不散。
正在此时,身边蛮子一声大叫。“来了!”
载辰急忙抬头看去,屋顶不知何时开了一扇窗,一片片妖冶红艳的花瓣从穹顶之上悄然落下,纷纷扰扰迷人双眼。
蓦然,一个身影仿若九天之上落入红尘的仙子,红衣飘飘,乌发飞扬,空中盈盈一个转身,周身的雪花和着花瓣随风而舞,向着四周飘散开来。
美人玉足轻点,窈窕身影缓缓落在玉台之上,一袭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透着眼尾的一丝红,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我见犹怜。
美人随手拿起琴旁的白玉簪,随意将那背后的长发轻轻一挽。额前几缕碎发迎风飞舞,像爱人的手抚摸着美人的眉眼。似是不经意,那宽大的衣袖因抬起的双手而滑落至肩,露出如玉笋般的的胳膊。全场一声惊呼,而后又归于宁静。
载辰自认为在长安宫见过不少美人,却仍被面前坐于玉台的美人摄住了心神,似是为了呼应,一楼的看客们发出了阵阵欢呼声。
美人神色淡淡,柔荑轻轻一拨身前的琴弦,那斜插于发髻的白玉簪随着动作轻盈摇晃,看得众人只觉得心神恍惚,一阵怡然。
“承锐,刚才路上那人说美人点香,哪里有香,这美人也未曾点啊?”
载辰看对面美人已然开始弹琴,疑惑的问道。不过这话虽问的是承锐,可是载辰也没指望能从承锐嘴里听到答案。
可这种地方,自会有答案送上门,只听到旁边那个公子哥轻哼一声,“你刚才不是已经闻香了吗?莫不是真的以为点香只是普通的焚香吧?”
载辰听着公子哥言语之中透着的鄙夷和莫名的傲娇,不禁撇撇嘴,想起刚才那自带香气的雪花,心道这醉如意还当真别出心裁,正要说话,只听得碧玉台上传来一声吟唱:
“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自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白马频来去。风雪恨难裁,心字已成灰。”
一声冷咧的声音从白纱下的唇缓缓道来,却也让载辰震惊不已!如此的美人竟是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