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人便从水榭离开回屋去了,莫淮雨跟在载辰的身后,满脑子都是载辰那句“我带你走。”
没想到到了门口竟有两个丫鬟拎着食盒等在门外,载辰和莫淮雨有些诧异,这冯府的人又不恨自己了?两人不觉瞅了瞅桌上的饭菜,有些担心是不是妙蝶给两人下了毒。
送饭的两个小丫鬟看着怯怯的,可好歹也是冯府的人,行礼道,“公子,妙蝶姑娘方才嘱咐婢子,说是今晨因着公子的事忘了给几位贵客送饭,实在抱歉,这会公子醒了还特意安排厨房给诸位准备了午膳。”
“咳咳咳……”载辰连着几顿饭没怎么好好吃,许是吃的急了些,闻言一口汤卡在咽喉处,呛得磕了起来。
这算什么?占了便宜给点补偿?难道他还记得自己做的荒唐事?
“你怎么了?”莫淮雨替他拍拍背,关切的问道。
载辰摆摆手,向那两个丫鬟问道。“你家公子好些了?”
其中一个年小的丫鬟点点头,“这次奇怪,之前公子吃薛神医的药,最快也得三天才见好,这次不知为何好的这么快!”
另一个丫鬟推了推说话那人,后面见状匆忙闭了嘴低下头不再言语。
载辰见状起身走到两人身前,温柔一笑,“两位妹妹尽管放心,我们只是借住,不会做任何伤害你家公子的事。”
见两人神色稍缓,载辰继续问道,“我方才听妹妹的意思,你家公子以前也这样过?”
载辰方才见冯燊就有些好奇,感觉冯燊那身子骨像是在廷尉司用了十八般酷刑的样子。
可那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却摇摇头不再说话了。载辰也不好逼人家,只觉自己方才给冯燊吃的十全大补丸有些不值,竟连丫鬟都训的这么严,一点有用的信儿都没打探着。
这边两人匆匆吃过午膳,待两个丫鬟走了,载辰走到窗前,看着天空密布乌云,隐隐间有几只迷路的燕子在原地盘旋着,不知要往哪里去。
莫淮雨见载辰神色有些不对,便问道因何事心烦。
载辰道,“承锐早该回来了。”
之后载辰便将昨日自己的小动作告诉了莫淮雨,淮雨听罢心中隐隐不是滋味,却也觉得自己太过计较了,承锐和他的关系,自己又怎能比得过?
正在这时,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急呼声。
“爷!”
载辰匆忙开了门,待看到承锐那紧蹙的眉头时,载辰心中的不安瞬间点燃。
“怎么了?”载辰将人拉进来问道。
“李伯被匈奴抓了!”
载辰心头一震,莫淮雨脸色蓦然一阵灰白,在一旁焦急问道。“怎么回事?”
承锐看一眼立在载辰身侧的莫淮雨,扭头继续和载辰说道,“今晨,我按照你的吩咐去李伯经常卖菜的地方等他,可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我便找了边上的摊贩打听了打听,想着李伯可能有事来不了,那我便去他老家一趟即可。”
“可是摊贩却叹气道,李伯怕是以后都来不了了。据他们说今日寅时城门刚开,李伯便匆匆进城来抓药,说是家里婶子病得不轻。可刚抓完药,便被匈奴堵在了快要出城的路上,说他挟持了莫公子。”
“什么?”莫淮雨细长的眉紧蹙着,有些慌张的抓着承锐的胳膊问道。“他去抓药?那他在哪家药铺你可是知道?”
“我已经去看了,李伯既然那么着急,自然是去的离得城门口最近的那家,本草堂。”
莫淮雨瞬间像是泄了气,“是我害了他……”
“淮雨,你先冷静下来,到底怎么回事?”载辰安抚着有些冲动的莫淮雨。
莫淮雨闭了闭眼,而后猛的睁开,只见他眸中血丝遍布,狠狠道。“秦枫,必然是他!为了杀我,竟然和匈奴狼狈为奸!”
而后莫淮雨匆匆将事情简单说明了,原来他昨日给李伯那一袋子盘缠,是“如意阁”名下票号“如意记”特供的银子,只有他们如意阁的人才会有。而城门处那家本草堂药铺,也是如意阁名下的其中一家,如今看来其中必有秦枫的耳目。
他失踪的这几日,如意阁一定在暗中追查。可莫淮雨当时只想着让李伯家的日子好过一些,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过了今天,李伯花起来也便没有问题了,只是没想到婶子却突然病了,怕是李伯实在没了办法才会动莫淮雨给的银子。
“淮雨,你听我说,这不关你的事,你本是好意。时间紧迫,匈奴抓了老人,必是想要逼迫你现身。这样,你呆在冯府,哪里都不许去,我和承锐去救人!”
载辰话还没说完,莫淮雨就要反对。
载辰将激动的莫淮雨摁在床上,“淮雨!你忘了我和你说的吗?所有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不想给匈奴一个滋事的理由?如果你也被抓了,又会有多少李伯无家可归你可曾想过?”
莫淮雨坐在床上,瞬间没了反应。载辰见状继续道,“当然,匈奴他若是想堂堂正正的打一场,我大齐也会奉陪,只是我不想让你成为史官笔下的千古罪人!”
莫淮雨心惊!不想让他成为千古罪人吗?一直以来,莫淮雨只当载辰把自己当作匈奴的筹码,可他如今说,是为了他!
莫淮雨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载辰见状起身道,“你放心,我定会将李伯救出来!”
莫淮雨看着载辰和承锐匆忙离开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了。
载辰一出门,便扭头低声对承锐道,“我先去匈奴在城外的驻地,你先买着药去李伯家里看看婶子的情况。我想着李伯走得急,那个东西估计不可能会随身携带,你正好顺路拿着。今晚我们离开前,把东西还给冯燊。”
承锐立刻摇头道,“不可,太危险了。我必须和你一起,等我们救出李伯再去他家里……”
承锐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问题所在,已经耽误这么久,婶子的情况,怕是等不了这么久。
“那便我们一起先去李伯家里然后再去匈奴驻地。”
“承锐,我只是去看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现身,我们兵分两路是为最佳。”
“不行,你已经受过一次伤了,我绝不允许……我答应过陛……老爷,要护你周全。”
载辰还要再劝说,余光却瞥见一个身影。
“你们要去救人,先把东西留下,省得死了我无处去寻。”
冯燊从水榭中走出,一举一动仿若仙子,可他那眼神却冷的吓人,全然不似之前见过的漠然和方才在床上那般炙热。载辰心中不觉翻了个白眼,想起戏本中形容负心汉的一句粗话,真是冯燊的绝美写照。
看着冯燊在自己身边坐下,载辰心中继续鄙夷着,终于不装了吗?他差点就被冯燊给骗了,以为那个木偶真是个钓鱼的饵!
转瞬间,载辰心中小算盘叮铃磅啷的响了一通,疑惑道,”东西?什么东西?”
冯燊许是刚病愈,苍白的脸色仿佛下一刻就要结出冰来。载辰见他眼神不善的盯着自己,拍了拍头。
“哦,你瞅我这记性,是冯掌柜的宝贝吧。”载辰冲着冯燊笑笑,见后者神色依旧冷的吓人,叹息道。
“冯掌柜,实在抱歉。人算不如天算,东西真不在我身上。本来我想昨晚就同你坦白,可你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还说东西任我处置,我便什么都没说。”
载辰看着冯燊额角青筋突突的跳着,载辰继续道。“你确实是第二次去刺史府寻找无果后就怀疑我了,之后的几次也确实是为了引我上钩,只不过,我根本不是什么大鱼,而你想要的,一直是我手上那个木偶而已!”
“我从来没赌输,你之所以从我进入冯府大门的那一刻只字不提这东西,就是想让我以为它一点都不重要。估计客栈你已经让人搜了多次,反正和我承锐也不常在。在客栈找不到后你就觉得,东西只能在我们身上,你找不到我们,就只能逼着我们主动现身来找你。冯掌柜,你真的吓着一手好棋。”
冯燊的脸色有些不好,不知是发热的缘故还是让载辰猜到了真相,那样子就像是他的小辫子被载辰握在了手里,不辩驳不了也不想承认。
“你休得胡说,不过是一个木头人偶罢了,你爱丢便丢了,少在这里抬高自己!”
妙蝶见不得载辰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出声斥道。
载辰匆忙点头,“好啊,我看妙蝶姑娘就是冯掌柜的红颜知己,您说的话必然就是冯掌柜的意思,那我倒是省事了。承锐,李伯也不必救了。”
承锐疑惑的扭头看向载辰,冯燊直起身子来,眯着眼睛看他,“你什么意思?”
载辰沉吟片刻,似是很为难,只见他叹息一声,“冯掌柜,虽然东西未在我身上,但我保证它很安全。我知此事是我有错在先,只要我今日可以全身而退,必将您的宝贝完璧归赵!”
再说吧,一双星眸坦荡的迎向冯燊,冯燊一双琥珀眸子微眯着,似是在考验载辰是否说谎。
两人对视片刻,只见冯燊冷冷的眼神突然一变,凌冽的盯着载辰。
“来人,搜身!”四周瞬间涌上一群人将他们围了。
载辰笑笑,无所谓的摊开了手,似是一点不怕。承锐早已挡在载辰面前,眼神冷冷的扫一眼众人,载辰却笑笑从他身后走出来。
“我明白冯掌柜的意思,不过我已经说了东西不在我身上,自是不会骗你,您既然不信,尽管搜就是了。”
载辰示意承锐退到一旁,几个人便纷涌而上,将两人搜了一遍。结果可想而知,冯燊的眼神越发的冰冷,不觉透过两人看向身后。
载辰哈哈一笑,“冯掌柜还请原谅了,屋里那位兄台还是算了,我肯定不会把东西放到他的身上。他那个人有点洁癖,要是有人想动他,怕是得见血了。您不妨想想,我既然我敢来您府上,怎么会自投罗网。”
冯燊修长的眉渐渐快要拧在一起了,却为那人添了些许恼人的情愫,在载辰眼中看来,却比平日那种漠然的模样顺眼许多。
妙蝶冷哼一声,巧手一挥,一群人便再次将两人围了起来。
“把你留下,让你这随从去取。”
载辰叹息一声,“妙蝶姑娘,您可别吓我,我胆儿小,若被您府上这阵仗吓着了,说不准就忘了这东西在哪里了。”
冯燊揉揉鬓角,“东西到底在哪里?”
听着冯燊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载辰笑道,“我若说了,你可保重身体万不可生气。”
“你说,我保证不会……”
“君子一诺千金,既然冯掌柜已经许诺在下,那我便说了。东西真的在……李伯那里!”
载辰说完一瞬不瞬的盯着冯燊,两人就这样对视片刻,谁也没说话。
冯燊怒极反笑,揉了揉眉心,伸出一只白皙细长的手指着他。“你若骗我……”
冯燊平淡的神色终于碎了一地,载辰感受着那剧烈起伏胸膛下的滔天怒意,心中还真对那个木偶有了一丝兴趣,到底是什么故事,竟能把如此冷漠一个人逼成如此模样。
“公孙齐在此起誓,若有欺瞒,我这条命冯掌柜随便拿去。冯掌柜不妨想想,我们身上既然不安全,客栈您也搜过了,那我们昨天接触过得人和事,只有李伯。”
载辰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脸诚意的看着他。
“这实属意外不是,本来我早已安排好承锐,今晨和李伯在菜市场交接的,没想到竟然事出有变,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冯掌柜,我真没打算如此框你,我拿你东西错在先,这就去匈奴那里救出李伯,问他把东西放在哪里了……”
冯燊显然气得不轻,一直闭着眼睛没去看他。妙蝶见状,瞪了载辰一眼,走到冯燊身后搭手给他揉起了鬓角。
“公子,要我说,不若直接杀了他们,然后去李伯的住处或者匈奴驻地去找,总有找的到的时候。”
妙蝶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一边帮冯燊按摩,一边恶狠狠的盯着载辰。
“哎呀呀,小姑娘年纪轻轻怎地成天打打杀杀,这以后可如何嫁人。”
眼看妙蝶又要冲上前来打人,载辰忙制止道,“再说这办法不妥不妥,我已经明确交代了李伯,这东西比我身家性命还要重要,须得随身带着。你家公子要是直接杀到匈奴大营,怕是大齐和匈奴这一战就不可避免了。”
“有我家公子在,匈奴打不……”
妙蝶一句话还未说完,便猛的住了嘴,而后似是有些害怕的看了看前面坐着的人。
“你这无耻小人,竟套我话!大齐和匈奴的战事,关我家公子什么事!”
载辰笑笑,并不答妙蝶的话,而是一脸审视的看着闭目养神的冯燊。
“妙蝶,我同你说话多次,祸从口出……”
妙蝶脸上神情变幻莫测,终是咬唇道,“主上,妙蝶知错了。”
载辰毫不掩饰眼中的探究,“我一直很好奇,冯氏商号东家冯燊,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但不论如何,至少有一点,你不希望两国再生战事。”
“哦,如何得知?”冯燊终于睁开了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看着载辰。
“我与冯掌柜第一次见面是在醉如意吧?去青楼者,无非好色与好奇,我观冯掌柜定不是好色之人。而你是凉州第二大商号,对于怀玉点香定也非好奇之人。而恰巧,匈奴在。”
“第二次,在酒楼。酒楼人多混杂,多数都是好奇,好奇之中下者为刘成阳之辈,与匈奴沆瀣一气,为了钱财出卖同胞,中者单纯爱凑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最多参言几句显得自己颇有见地,而上者嘛……或许乃为救国……”
“呵……”冯燊轻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般,“救国?”
载辰目光灼灼的望着冯燊,“对,恰巧在下觉得,冯掌柜便是这上者。”
“哈哈哈……”冯燊突然大笑了起来,载辰便静静的看着他笑,直到他笑的眼角沁出一滴泪花。
“冯八!”
冯燊突然止了笑,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
“主子。”
“领十精卫,与我走一趟。”
“公子!”
“主上!”
“您的身体……”
妙蝶和冯八同时劝道,冯燊缓缓起身,用行动制止了两人,可冯燊眼神却冷冷的盯着载辰。
“另着几人快马加鞭找到那老人住所,找东西,顺便……”冯燊停顿片刻。“救人……”
说罢,冯燊头也不回离开了。载辰看着他的背影,虽然此人脾气越发难以揣测,神秘不已,但他至少又赌对了一次,他是热爱大齐的!
载辰匆忙看承锐一眼,示意他务必赶在冯燊的人之前到达李伯家里。承锐无奈,只得趁众人不注意,从另一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