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前往巴音布鲁克景区所在的和静县,他们两人路上轮换着开,豪华版的酷路泽避震良好,即使经过崎岖蜿蜒的山路也没影响到时速,到那差不多是晚上十二点。
小镇不大,景区入口外的马路旁开满了旅店,各色的车辆挤满每一个停车场,但仍容不下每年旺季数以万计的游客。
夜深了车窗也跟着上雾,徐弋阳擦了擦右侧玻璃寻找他们的酒店,人生地不熟车子也开不快,道两旁灯都关了,瞅着黑黢黢的建筑诡异森然。好在Alan订的酒店不难找,就在游客中心旁边,一路这么看过来这家的建筑外观已经算比较好的了。
勉强把车卡在停车场的车缝隙里,徐弋阳喊醒了熟睡中的Alan,两个人就这么毫无准备的下车,下一秒便被新疆的夜温教会做人。
“徐总……”Alan的牙齿在打颤,“这这……也太特么冷了吧,你外套呢,赶紧穿上。”
“总助同志还是先关心自己吧。”徐弋阳快速卸下后备箱的行李对他说,“赶紧进去吧,三秒就到穿什么外套。”
大堂里的前台困得打盹,这个点还能来办入住的,是个狠人。
“你好身份证出示一下。”
徐弋阳和Alan各自掏包。
“预定人宋词,两间大床房,请核对一下。”
Alan点头,“对的,两间大床。”
“0812和0810,左手边走到底上电梯8楼,明天8点开始早餐,9点半早餐结束。”
“谢谢。”徐弋阳接过了两个人的房卡和身份证,悄悄瞥了一眼Alan的身份证名字。
等电梯的功夫,徐弋阳忍不住问他,“宋词比Alan好听多了,为什么要叫英文名?”
“人在江湖飘啊,而且那可是上海,入乡随俗呗。”Alan习惯性地翻看手机,过了一会问他,“陈总有发你信息吗,这个点他应该到了啊。”
徐弋阳一拍脑袋,“忘了!”
他忘了给陈鸿宇报平安,也忘了问陈鸿宇是否平安。
打开手机,对话栏毫无动静,陈鸿宇也没有同他发信息。
“有吗?”Alan焦灼地问他。
徐弋阳朝他无奈地摇头。
门开了两个人先进了电梯,Alan按耐不住给在上海的行政助理发去了语音,“cici睡了吗,陈总他坐五点半飞浦东的航班,我查了航班已经落地,你有接到他吗?”
不出一分钟,cici回了消息,“Alan哥,我接到陈总了,现在司机开车往杭州赶呢,陈总睡着了你有什么事吗?”
徐弋阳听到后不禁肃然起劲,上海的上班族都这么拼了吗?
“没事,等陈总醒了你转告他我和徐总已经到了。”
“收到。”
一个收到让徐弋阳感到惭愧,印象里自己上份工还是在给齐实做主播。
“这么晚还去杭州?”等Alan消停了徐弋阳好奇地问他,“是多大的生意啊,都能让他掉头回去?”
Alan一听警铃大作,脑子飞速运转差点把CPU给干烧了。
好在门开了,Alan适时扯开话题,“到了徐总,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坐景区大巴进去玩。”
徐弋阳听出他故意回避,所以也没再追问,顺杆回道,“我不吃早饭了,睡眠不好,指不定几点起来。”
“晚安,宋词。”
Alan愣了一下,回过味后笑得很开心,“晚安,徐总。”
天空高远月色清亮,徐弋阳没急着洗漱,扶在窗槛上探出头去,露水深重的高山盆地,深吸一口气,连肺里都充盈着青涩的青草味,极目远眺,能隐约看到月光下连绵的高山轮廓,山顶皑皑的积雪反射出莹白的光,他想起那个马背上的男人,背影如巍峨的山一般,不知他今夜是否也在巴音布鲁克的草原上。
徐弋阳想得出神,冷风灌进衣领也浑然不觉,丢在床上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才把他唤回来。来电显示陈鸿宇,已经一点了,他也是才到杭州吗?
“喂……”徐弋阳怕陈鸿宇多问,故意拖着绵长的尾音,“你到地方了吗?”
陈鸿宇声色淡然无波,“嗯,你睡了啊,我刚到杭州。”
来电之前,Alan提前和陈鸿宇通了气,他索性不遮掩全盘托出。
“嗯,我们也到酒店了,开车好累。”
“那不多说了,明天出去玩注意安全,睡吧。”
陈鸿宇先挂了,徐弋阳握着手机发怔。
欲盖弥彰的深夜电话,不免让人觉得可疑,陈鸿宇不是个事事报备的人,可从徐弋阳说要来巴音布鲁克起,对方便对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黏性。
他郁闷地捶着头,心里骂着自己不争气,为什么一点想不起来。赌气似的他发了一条新微博,拍下月光下朦胧的山影配上模棱两可的文案。
——明月作烛台。
地点新疆和静县,巴音布鲁克自然保护区。
第二天一觉到中午,徐弋阳睡得懵懵懂懂,看着窗帘外泻进的几丝阳光,缓了一阵才想起自己在新疆。
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已经十二点四十了,Alan在一小时前打过电话,微博有99 的消息通知。徐弋阳一边给Alan回电一边快速把通知列表拉到底,终于在一众五彩斑斓的头像里找到了熟悉的白马,早上七点零三分点的赞。
徐弋阳不死心再次点进他的主页,毫无变化。
起床简单的洗漱完,徐弋阳换上白色T恤和直筒牛仔裤,怕晚上冷又披上卡其色风衣,临出门前照照镜子,挺帅就是有点憔悴。
下午游客很多,夕阳摄影团尤为突出,平均年龄55岁的大爷大妈人均一个相机和大长焦,戴着XX旅行社的鸭舌帽争先恐后挤进大巴车。
徐弋阳也带了个小相机,徕卡Q3,还是前两天刚到手的新玩意儿,他本来信心满满想在这儿激情创作一番,现在见这阵仗他都不好意思拿出来对抗。
Alan寸步不离地跟在徐弋阳身边,本以为这次出来他能捞个公费旅游的大便宜,结果陈鸿宇今早八点就夺命连环Call,自家老板给他下达的任务是看好徐弋阳,有什么苗头不对要立刻汇报,特别注意不允许徐弋阳接触陌生人。
Alan一个打工的也不敢问为什么,陈总是他的衣食父母,只能照做。
区间车驶进了景区,真正的草原展现在他们眼前,摇摇晃晃的大巴车开始循环播放巴音布鲁克的宣传片,听得Alan昏昏欲睡,徐弋阳看得津津有味。
车程很长,一共三个观景台,徐弋阳迫不及待要去最高点,所以选择直接坐到终点站。
“终点站到了,请各位游客有序下车。”
徐弋阳晃着身边睡得流口水的人,“宋词,快醒醒,到了!”
Alan猛地惊醒,一脸懵逼。
徐弋阳笑他,“陪玩不专业啊,扣钱~”
下车两个人跟着人流向前,可以选择骑马或者坐观光车上山顶,徐弋阳毫不犹豫地走向另一端的马场,Alan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徐总,你会骑马?”
“不会。”
“那你为什么还选?”Alan爱干净,总觉得畜生脏臭难以忍受,“要不我们去坐车?”
徐弋阳不以为意坚定走到底,“坐车没意思,来大草原总要体验一下,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去坐车,我们山顶见。”
Alan无法反驳,老板的交代的任务更重要。
草原马场那的人不多,徐弋阳让Alan排着队自己四处转悠拍拍照,新相机用的不熟练,时常会出现曝光不准确,他站在马厩外对着几匹黑棕色的马拍个不停,权当是在练手。
其实他也不是非要拍照,他只是想找一匹白色的马,系着红绿绸缎的白马。
可直到他们排上号,徐弋阳都没找到。
“几个人,会骑马吗?”
安排的师傅带着浓重的西北口音,徐弋阳和Alan一脸茫然摇摇头说不会。
“那木日,你带他们上去!”师傅对着高处的马主人喊道,“两个人,你和弟弟一人带一个!”
徐弋阳抬头望去,是一匹纯黑色的骏马,身姿矫健鬃毛猎猎。它的主人跨坐在马背上,穿一身黑色的冲锋衣,宽肩长臂肌肉饱满,手中紧攥着粗粝的缰绳,正迎着西向的日头昂首挺胸。
徐弋阳隐藏在心的八音盒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簧片便开始不受控制的高频率震颤,铮铮嗡鸣抵挡不住,刻有记忆的音符同样争先恐后。
他走向那匹黑色的马,他盯着那个叫那木日的男人,不知对方到底是该熟悉还是该陌生。
“不会骑马?”他问道,“坐前面我带你。”
他向徐弋阳伸出手,徐弋阳犹豫着后退一步,他不会上马。
“抓紧我的手,踩住马镫,上来。”
徐弋阳照做,将手伸向那木日,对方不易察觉地勾起唇角,然后用力拽住他的小臂说道,“踩上去,我给你借力。”
徐弋阳用力一蹬,那木日顺势将他拉起,马儿晃一下徐弋阳跟着趔趄,好在那木日的力量足够稳当,徐弋阳顺利跨上了马背。
“坐好了吗?出发了。”
那木日的声音浑厚,像寺庙里沉闷的晚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