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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 第16章 挟持

作者:七麓雪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1-03-10 18:34:58 来源:文学城

说话功夫,二人已到了义庄,一路入内,见十几个祭拜的人当中果然有孔珈钰,他冠发重束,也换下了血迹斑斑的学子服衫,整个人神情却有些兵荒马乱,像方经历了一场浩劫。

俞幼薇认出他,打发了守门的禁军,上前道:“司业大人。”

世家子女,自小一同长大,这京都就这么大,两人自然也认识,只是方经历了这么一场,俞幼薇心里存着气,对他也不甚客气。

孔珈钰微微点了点头,祭拜完,这才抬头引着她往外走。

义庄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人入了附近茶楼,要了个雅间,俞幼薇压下心里繁冗情绪,让自己口气尽量正常,问道:“博彦,你知我今日为何寻你,所以可愿告诉我答案?”

孔珈钰正在沏茶,闻声悬起的手腕微顿。

俞幼薇缓声道:“京都即便雨骤水深,可人不该泯灭良知,你受人挑唆,带头闹事,如今害的自己同窗惨死,难道竟还想为那人遮掩?”

自昨日晨起至今,孔珈钰已两日未睡,又受棍刑,身心俱疲,可方才从义庄出来,被凉风一顶,倒是清醒几分,他嗤笑道:“寿安,对与错,不是如此颠倒的,太学三千监生,受伤无数,为的不过一腔正义,薛老他...”

“你可知昨夜你带人闹事时,我外祖母做了何事?”

孔珈钰借着喝茶,微微错开她的目光,他觉得那目光像火,能轻易就将他烧得灰飞。

俞幼薇说:“她用了大印,担了这恶人之名,逼迫几大世家补齐户部缺漏,柏鹏飞尚被关在诏狱,昭信票发行也不顺利,锦衣卫关着的那几名太学监生,不过是个‘补齐亏空’的名目罢了,薛老之死是个意外,朝廷有朝廷的难处,我不是想让诸位体谅,毕竟一条人命,但你们要闹,至少也不该在这个时候。”

孔珈钰听出女孩口中的厌恶,心开始往下沉,手指不自在地蜷缩一下,压低声音道:“可有人告诉我,太学乃天下文笔所在,是另一类的春秋笔和功过簿,且文臣乃立朝之根本,若陛下有错漏,我等食君之禄,却不敢果敢谏言,那陛下要这太学还有何用?”

俞幼薇等着他的下文。

孔珈钰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锦衣卫纠察贪腐期间,多次持‘空白驾帖’闻风出动,薛老为人,但凡他们能稍稍听听民意,便知真假,且‘未问话,先动刑’是谁人给的权利,这等污秽机构本就不该存于当世,我只是没想到....”

“你没想到受人利用,转而成了对付姜氏一门的一把利器。”

“是。”

俞幼薇沉声道:“世家轮替,譬如沉珂,沉珂不去,大周便会一直坏下去,这道理连我一个女子都明白,陛下和太后岂会不知,若陛下身体康健,孕有子嗣,外祖母未必会一直插手朝堂。”

孔珈旭轻笑一声,脸色苍白道:“你们血缘纠葛,你自是信太后的,可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太后可曾信过陛下?又可曾真正还政于他?神策卫,名为大周京军,却听姜氏之命,何其可笑!”

他是庶出,这些年受够了世家大族这些嫡嫡庶庶的破烂规矩,如今闹这么一场,倒仿若将身上的枷锁尽数开了,我命由我不由天,他想,我年纪轻轻,作甚非要为了个名声活成个老学究,轰轰烈烈大闹一场,如古人所说,以白袍之身,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将自己积攒的这口恶气出了,不比畏畏缩缩痛快许多。

俞幼薇沉吟不语,就听他继续说道:“咸奉爷在世,便与今上不亲,可他没有选择,最后临终,只得将这风雨飘摇的江山交到当今手中,陛下这几年以孱弱之身临朝,算不得夙兴夜寐,算不得旷世明君,但至少也算得上勤谨尽力,我不明白,太后若非为一己之私,又有何不肯放下的,若她肯放手,陛下不必为了与之对抗,暗中一再扶持锦衣卫,而让锦衣卫做大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说我为人所用,我承认,意气当头,的确思虑不周,可到此时,我却不觉有甚可气,甚至,我还觉得庆幸,至少我们折损三人,换了姜戎一条性命,”他冷笑一声,道,“故此,你想问我这背后之人,请恕我不能告知。”

俞幼薇见话至此,对面之人仍心志坚定,便知今日这一趟算是白走了,她起身福了福身,径直下了二楼,乘车离去。

已近午时,俞幼薇在马车上微阖眼眸,道:“就近寻个酒楼,我们吃了午饭再回宫。”

晚莹说是。

马车停在路旁,俞幼薇戴好帷帽下车。

“几位啊?”酒楼掌柜热情招呼。

晚莹递上银子,道:“寻个僻静的雅间,做一桌你们的招牌席面来。”

收了钱,便有博士带着二人上了二楼。

雅室上置一木牌,书写红字:春华。

落了座,刚提了茶盏饮茶,便听街上戡乱起来,争吵咒骂不绝于耳。

俞幼薇侧过身,开了一扇窗向下看,便见街上到处都是架起的藩篱和穿着银色铠甲的禁军,个个如临大敌,神情肃穆,而被被盘问的百姓则个个如丧考妣噤若寒蝉。

俞幼薇心下一惊。

门外恰在此时有人敲门,粗犷的声音隔帘而入。

“禁军稽查,开门!”

他的声音太大,震得晚莹耳膜生疼,她生气地朝门外喊:“什么人,胆敢查郡主的驾!”

说话的是个校尉,他已不顾阻拦,推门而入,只因姜卫按刀而立,他未能进屏风这侧来,但仍是倨傲道:“郡主?蒙谁呢?在这?”他进来转了一圈,兀自道:“即便真是郡主,也得受检,琅琊宫昨夜进了刺客,全城稽查。”

俞幼薇一愣,说:“琅琊宫是太后避暑之所,现下空着,有什么值得刺客冒险的,即便真有刺客,行宫在城郊,直接往深山逃窜,不是更安全,怎得查到城内来了?”

“不该你管的别多问!”

晚莹气急,“你再说一遍!”

说话的片刻,便涌进来十数个铠甲兵,将走廊的路都给堵死了,俞幼薇只得皱眉道:“让他们查。”

姜卫闻听此,点点头,对那校尉道:“神策卫办差,兄弟们担待则个,随便看看就行!”

校尉跟杆子似的杵着没动,姜卫皱眉,扯下腰牌扔过去道:“我只说一遍,你做不了主,去叫能做主的过来。”

那校尉拿着神策卫的腰牌端详片刻,翻着眼兀自打量他,良久才道:“行,这就去给你叫人。”

姜卫隔着屏风道:“郡主,好像哪里不对劲。”

“哪里?”

“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禁军今日跟往常不一样。”

禁军和神策卫向来不睦,俞幼薇只当他是身为近卫谨慎惯了,低声吩咐道:“小心些便是了,咱们只需尽快回宫,其余的不用管。”

“姜指挥使都下了大狱了,哪来的差办?”门外人声由远及近,俞幼薇抬眼见一着银色铠甲的男子凑了上来,微微挑着眉毛。

姜卫道:“都是为陛下办差,大人在不在一个样。”说着,让出位置,指了指屏风后。

绕过来。

俞幼薇笑着客气道:“总督大人。”

曹谦一愣,忙欠身行礼,“郡主,是您啊!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赶紧让人都下去,惊了郡主的驾,看我可能饶你。”后一句是对着那校尉说的。

校尉认死理,抱拳嘟囔道:“这酒楼一个一个挨着过检,我怎么知道她是郡主。即便是郡主,这也得受检啊!”

“怎么说话的?”曹谦装模作样地斥责。

俞幼薇不以为忤,平静问道:“听闻是琅琊宫进了刺客,可查清楚了,是何人?有何目的?”

曹谦身体向前,低声道:“据说是江北的流寇,至于目的为何,卑职就不清楚了,他本是夜间偷偷潜入,不料惊了守卫,遭了伏击,受了伤,又被一路驱赶,想来进城也是想寻个大夫吧!”

俞幼薇知道从这曹谦口中问不出实话,只淡然点点头,“还要盘查多久?”

内室很快查完,铠甲兵鱼贯而出。

“郡主受惊了,都是臣御下不力。郡主接下来可是要回宫?”

“是,总督大人尽管去忙,我在此用个便饭。”

“哎,怎么这里有血迹?”俞幼薇望了一眼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校尉,见他正弯着腰抠地上的兽毯,“大人,这里有血迹。”

他身材魁伟,面相肃杀,眉宇间浸着薄薄的凉意,让人望之生寒。

她转向姜卫。

姜卫皱了皱眉,郡主身边怎能容这些人寻机攀缠。当即道:“是水渍,郡主尊驾前,哪里来的血迹!”

曹谦也不欲多生事端,这寿安郡主自己养着近卫,受伤想来也是常有的事,同他们要找的人未必有关,若当真不管不顾非要拿了郡主做筏子,回头再招惹了永泉宫那位,不免不美。当即斥道:“正事还办不办了?郡主身边带着好手,怎会见血?”说完,他扬了扬手,“让人都退出去。”

又朝幼薇拱手,“惊扰郡主了。”

说罢,便迅速下了楼。

姜卫皱眉沉思,俞幼薇便问道:“怎么了?”

姜卫道:“这校尉应是个内家高手。”他绕到方才的兽毯前,蹲下身,“的确是血迹。”

就在这时,窗外又有了动静。

俞幼薇侧身一看,见一手持传令旗的小兵急哄哄冲到藩篱前嚷道:“都排队站好,有三岁之龄男童的,请下马车出列,等我们查到了人再出列的,一律格杀。”

那冷脸校尉直接招呼一队人,道:“跟我去另一条街严查!”

“姜卫,跟过去。”俞幼薇命令道。

姜卫:“可这血迹...”

“你的人都在,无妨!”

姜卫称是,紧接着便尾随那校尉过街尾而去,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人群中有带着三岁左右幼童出来的,不免吵嚷起来,像是晨起的菜市口。

她心下觉得奇怪,对方查刺客便查刺客,这酒楼这么多的人,却单单只寻带着男童的,而且还要是三岁左右的,真是太奇怪了,她关了窗,将街上热闹关在了门外,刚回过头,突然眼前银光一闪。

“郡主!”晚莹大惊失色。

透过屏风影影绰绰地,她看到门外四五个姜家暗卫已被人割断了喉咙,正在慢慢被挪动到雅室来。

一把银白色的匕首像腾蛇般抵在了她藕颈之上。

凉意如水漫延,迅速席卷过她全身,引起一阵颤栗。

“放开郡主!来——”

“当心了。”韩暨动了动手指。

俞幼薇心跳陡然快到了极致,她嗅着喉间匕首刃上的血靡腥气,微微扬了下眼,只见面前的男子,黑巾遮面,双目悍戾,如鹰似虎。

“韩、韩暨!”她忍不住心尖一跳,瞳孔骤然收缩,连广袖中的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咽喉乃人身要害,薄刃冰凉,瞬时将她思绪带回了前世,刹那间那种窒息到山崩地裂,波涛汹涌的痛觉仿若凌迟一般席卷而来,她的耳畔嗡嗡作响,神智也有些涣散。

“我无恶意,”韩暨声音低沉,“只是待会想借郡主的宝驾躲过前面的稽查,只要你不出声,乖乖将我们三人送回城中,你这条小命便能安然无恙。”他手指擦过匕刃,又将其移近了几分。

俞幼薇暗示晚莹退下,望着韩暨背后同样穿短褐的两人道,“方才那血是你们留下的?”

姜卫是姜氏子弟中身手最好的人,若非自己方才将他指开,只要他再稍稍盘查数息,便一定能留意到这三人的气息。

但目下说什么都晚了,幼薇艰难地舔了下唇缝,老实道,“我可以保尊驾躲过稽查,但只能带一人。”

三个都躲在她的车中,是一定会被发现的。到时候,他也不会放过她。

那两人跪下道:“主子先走,我等留下来将此处的痕迹清除干净。”

韩暨点点头,让晚莹下车到车中取了披风,盖住头脸,同她二人一起下楼,避过稽查的人上了马车。

待出了胡同口。

“郡主这是要回宫了?”曹谦四处看,“小姜大人和您的护卫呢?”

俞幼薇隔着车窗道:“街上这样闹哄哄的,我瞧着心里不受用,便想先回了。”她的指尖轻颤,腰间细骨被匕首顶得生疼,“我交代了他们别的事,总督先忙,来日再叙。”

曹谦望了一眼车内。

背着光,里面漆黑一片。

他笑着拱手道:“郡主慢走。”

俞幼薇沉下心来,再不敢多做寒暄,放下车帘,便让马车夫往禁中的方向赶驾而来。

过不多时,到了一处僻静街角,韩暨将匕首收回,道:“今日多谢了。”

俞幼薇没有说话,只微错开目光指了指外面,韩暨点头离开,忽然回头望了一眼,呼吸不由一滞,他的目光像是烫着了。

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喉结随之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是她!竟是在香袖楼遇到的那个小公子。

香袖楼初遇,乃是他第一次无诏入京之时,当时只觉那肌肤吹弹可破的小公子美得入了画,只是这份美貌却不能享用,着实可惜了许久。

哪知,竟是个小姑娘。

韩暨似乎有些失神,他望着俞幼薇勾起的一截细白脖颈咽了口津液道:“打扰了。”

紧接着推门跳下,消失在了巷尾。

“快走!”俞幼薇声音发紧。

待马车粼粼驰远,韩暨这才从一片阴影中现出身,身边登时跳出几个影子。

“韩力,”他舔了舔嘴唇,声音发冷,“得手了吗?”

韩力道:“建安王的遗孤已经平安送入了长公主府中。”

韩暨笑赞:“做得好!陛下为了不让议储,竟派了禁军当街拦杀,真是疯了,如此品性也配为天下之主。”

韩力视线下移,吃惊道:“您受了伤?”

“无妨,”他看了一眼伤口,淡声道,“昨夜去了趟琅琊宫,这才发现那里暗中埋了三层死士,也是奇了,我摸进二层守卫时,竟碰到了乔装的锦衣卫。”

韩力道:“这柏鹏飞说琅琊宫里藏着天大的秘密,可又不肯透露是什么,侯爷你不该以身犯险。”

韩暨道:“这老狐狸滑着呢!户部的账目就够他喝一壶了,内弟又犯了这等赤族大罪,想挣扎求生自然得留个筹码在手中,可惜,他的命留不得。”

他盯着俞幼薇车驾离开的方向勾了勾唇角,无声笑了。

美人无双,他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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