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道之底子好,将养两三日便又活蹦乱跳。
等确定晏道之身上的伤再无大碍,姬长临这才又取出地图,确定有一条秘道可以直通凤首山,于是领着白薇晏道之来到了李忠府上,问问这个历经三代的元老。
李忠拿着地图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地图上那一条隐隐约约,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的乌色线条是什么意思。
这张地图是祖先传下来的,以前也没发现这张地图上有这上条线的存在,这条线的一端连着凤首山,而另一端……
李忠细细端详着,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道:“少主,这里好像是咱们的飞鱼湖?”
“飞鱼湖?”姬长临接过地图,飞鱼湖是姬族世代养石化鱼的地方,那里刀剑不入的,怎么会有一条通往凤首山的秘道呢?
李忠道:“少主,您看这里,分明指着飞鱼湖。”
“走,去飞鱼湖。”
姬长临怕晏道之他们不明白,直接将他们带过去。
这是与凤首山方向完全相反的一座山,名烈河山,到处灵泉圣溪,水声叮咚。而在大山深处的山坳里,有一个极为特别的湖泊,湖面冰封七尺,一眼望去,全是石头。可在这样极其恶劣的环境中,那湖底下却生长着一群怪鱼,体型似鲤鱼,却全身呈红,体表有一层坚硬的鳞片,刀砍不烂,水煮不透。
这群鱼就是姬族的石化鱼。
姬长临一群人傻眼,李氏兄妹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也不知道啊。
白薇看了地图,上面显示的确在这里有一条通往凤首山的秘道。她四处看了看,除了湖就是山,难道说在这座山中还有别的入口。
李忠想了想,对姬长临道:少主,属下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姬长临:讲。
李忠示意,大家纷纷附身过来。
原来飞鱼湖的地下,有一道流沙界。此流沙界是除忘川之外第二个通往修罗府幽冥血海的入口,为姬族的绝秘圣境,天下无人可知。
晏道之一听,冷哼一声:“原来如此。只怕就算我们不进,也已经有别人进去了。”
他又道:“两年前,忘川突起大风,吹来一阵无名火,将葱郁的忘川森林烧成了漫天风沙的山谷。如今照李将军所言,只怕你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有人已经提前知晓并在两年前就进去过了。”
事实正如晏道之所言,两年前,明明是凤首山突发异响,可却是飞鱼湖的石化鱼死了一群。自那时起,李忠就一直忧心忡忡,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事情果然还是如他所料到的那样,有人想通过姬族打幽冥血海的主意,甚至挑起两族事端。
这确实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姬长临道:“李将军,如何进流沙界?”
李忠:“游鱼现出,血流成河。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打开流沙界,请少主三思。”
游鱼现出,血流成河。
这是流传在姬族茶楼酒肆中的故事,因为飞鱼是姬族的神兽,为了宣扬姬族飞鱼各种传奇的故事,所以有人将飞鱼编了各种段子,在坊间流传开来。其中有一个版本,就是游鱼现出,血流成河。说是姬族祖先在一次战争中受了重伤,行至途中倒在一湖边,梦见从湖中跳出来一条鲤鱼,一跃而出化成龙,带他披荆斩棘,力战群敌。
待祖先醒来,果然自己正驾着一条飞龙,披荆斩棘在战场上。
游鱼现出,血流成河。
本是宣扬姬族祖先战场上敌的英勇形象,可从李忠的嘴里说出来,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似乎这里面还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李忠有苦难言,他也不明白其中有什么蹊跷,自他有记忆以来,总觉得这句话不是好兆头,可让他说又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请少主三思。”
姬长临道:“李将军,你知道你忠心为族人。但此事事关重大,已不仅仅是姬族的事,而是事关天下人的安危,此时若还不到万不得已,难道等到有人将幽冥血海翻出来那才叫万不得已吗?”
李忠满脸苦色,终是妥协道:“少主令,那是打开流沙界的钥匙。”
整个湖面静寂如死,可湖心处却有几道凹痕,近看远看都看不出来,但若从高空俯看,则能看清,它应该是一个什么图案。
姬长临把令牌抛向空中,然后它闪着紫色的光芒在空中旋转,无限变大,带起一阵龙卷风。
像是回应一般,从湖心处那个凹痕也开始散发出同样的光芒,两道光芒相呼应,令牌开始自动贴合凹痕,当令牌与那凹痕严丝合缝地重合在一起时,天地间发出一声铿然厉响。
风暴停了,湖底下的石化鱼开始发出凄厉的惨叫,并拼命撞向坚冰,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整个湖面以可见的速度变成血红,然后开始破冰,冰冻的湖面开始出现一条裂缝,那条裂缝刚好把整个飞鱼湖分成两半,缝越来越大,天骤然变色,电闪雷鸣如一首不屈的战歌。
飞鱼湖从中间让出了一条小路,露出湖心处,一排向下的石阶。沿着石阶向下走,这石阶也不知通向哪,一行人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方看见地底下一条流动的火焰河。说是火焰河,是因为它流动的是无色无味的冰浆,看起来就像蠢蠢欲动的火山。但这不是源头,这似乎是尽头,水浆在里面形成了一大汪没有气味浆湖。
而看向水浆的上游,一眼望不到头。这是一个巨大的甬道,水浆在甬道的中间,两边还有宽约两丈的过道,但受水浆影响,地质一定与沼泽无异。
姬长临丢了块石头过去,那石头掉在上面即被冰浆吸入,瞬间没了踪影。
白薇丢出法杖,却被弹了回来。
晏道之不信邪,丢出冥顽,冥顽倒是在空中飞了圈又落回他手上。
几个相视一眼,姬长临丢了少主令,奇异的是,那块令牌竟变成了一块大大的甲板,稳稳当当落在那冰浆上。这下可惊奇了,这是要带他们走的意思。
李忠惊讶道:“少主,这是?”
李月已经惊呼出来,“这是要带咱们过河。”
姬长临率先抬脚:“走。”
一行人上了船,船逆行而上,一路驶到凤首山地界。而沿途,不是人的骸骨就是毒虫怪蛇,越靠近凤首山,虫蛇越多,至最后在看见这条冰浆的源头时,大家愣住了。
那是一个小型的瀑布,可瀑布砸下的不是水,是浓郁的冰浆。而以瀑布为首,下面的岸上聚集着数不清的虫蛇,在瀑布帘后,虫蛇瞻仰的前方,有一个小山洞。
那些虫蛇在看见有人来时,先是发出了愤怒的声响,却又不知看到了什么,终又臣服下去,不动了。
甲板直行到瀑布之下,一行人进了山洞,这才发现是一个寒冰洞,寒冰洞极深,弯弯曲曲不知通向哪里。沿着山洞往下走,走下三段大石阶,最深处,一个寒冰大殿,大殿中央,一张凹下去的寒冰床。
床上,躺着一男一女。时隔半年,他们的模样还与昏迷前一样。
姬长临看见了,那名穿青色衣衫的女子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姐姐。
晏道之也看见了,那名穿白色长袍、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正是他一卵双胎的大哥,晏修。
白薇回想着那天,明明那些虫蛇惧怕他们的驱虫药粉,却还是拼死上前。原来,这些虫蛇怕洞内的人受到伤害,所以才有了那日的倾巢而出,拼死守护。
任何人看到晏修此刻的样子,只怕都不会认为这个人还有机会活着。他一身是血,脸色惨白,前胸上是密密麻麻被射穿的伤口。
而那女子一张面容苍白如雪,亦是浑身是血,模样看起来更是难辨生死。
姐姐失踪的这半年,姬长临日夜难安,当终于看见姐姐时,他却险些再次哭出声来,几步抢过去,颤抖着去抓姐姐的脉博,崩紧的神经一松,还好,还有气,他还不晚。
李月赶至,探姬长慧的脉,又从怀里掏出药丸,喂她服下。又去探晏修的脉,这一探,僵住了,气息全无。
再看到晏修的那一杀那,晏道之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幅画面,茂密的树林,瓢泼的大雨,一个白衣身影被万箭穿心。
而那个人就是他大哥,晏修。
他似乎看见了他哥哥伤重昏迷前的一刻。
李月半晌没有说话,白薇看着晏道之的样子有些着急,径直过来探脉,这一探,亦僵住了,她抬头,看晏道之,眼里有千言万语,却愣是生生堵在喉间。
在晏道之的记忆中,晏修总是露出一可不世的骄傲神态,像这般狼狈的时候,几乎没有。晏道之行过去,很是生气地喊了一声:喂,晏修,别装死,起来。
晏修未动。
晏道之不屑地召出冥顽,唰地插在地上,“你的冥顽我也给你带来了,我可不愿捡你不要的刀。”
晏道之又说,“我知道你总是生气父亲为什么要将我跟你绑在一起,为什么要让我们时刻能感知到对方。你放心,我以前不会缠着你,今后也一样不会缠着你。我们各走各的道,谁也别想搭理谁。”
可没用了,无论晏道之说了怎样的话,地上那个人都不会有回应。
晏道之颤抖着,不死心地去抓晏修的脉博,怎么会这样呢?他都还没当他面叫他一声大哥,他怎么就死了呢,他都还没当他面跟他说,其实他一点也不讨厌他,甚至还想天天跟着他、跟他玩,这些他都还没来得及说,他怎么就能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