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峥翩飞的视线落在张政屿脸上,哼了句:“多谢张兄。”
“不客气。”张政屿是为了防止慕云峥被撞到之后滑下去,才出手去扶他,毕竟他那只鞋子现在正在经受经过行人脚步的摧残。
书童尬笑了几声,说:“慕公子,你的鞋好像不能要了吧?”
慕云峥道:“要的要的。”他踮着一只脚走过去,姿态有些好笑,俯身去捡鞋,那鞋又被一个走过的人给踢了一脚,他只好又踮脚过去。
张政屿快速经过他身边,带来一阵清风,他看着张政屿弯下腰,把他的鞋子捡了起来。
“多谢张兄。”慕云峥接过鞋子就立马穿上了。
张政屿说:“不客气。”之后便站在慕云峥面前,用一种“所以我觉得,比起我当你的跟班,还是你当我的跟班才合适 ”的眼神看着他。
慕云峥觉得他们这样对视有点过于亲切了,就回头唤了声书童。
书童带他们去晓红暂住的旅店,这家旅店不在热闹处,书童道:“我想她住这里也只是避人耳目罢了,她是个好人,跟书生的案子还有何小姐的事都扯不上关系。”
“估计是觉得自己没看好何小姐,所以心情很低落,很自责。”慕云峥说。进旅店前,他看了眼店外,茫茫夜色,有种凄清的感觉。
三人来到二楼,书童在首位,走到一间房门前,他敲门轻唤:“晓红,是我。”
无人应答,寂静得能听见书童清浅的呼吸声。
慕云峥道:“难道已经睡下了?”
书童加大了叩门的力度,不小心将对面房里的男子吵醒了,男子络腮胡,看打扮不是这儿的人,他指了下书童,倚在门边昂起下巴说:“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觉得别人也不睡觉是吧?”
书童闷着脸不作声,慕云峥笑道:“哎哟大哥,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我这妹妹离家出走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儿,结果敲门她不应啊。”
络腮胡说:“你妹妹说不定睡了,你们还吵她做什么?”
“这不是怕她一个人过于伤心吗?”慕云峥背过身,扯了衣袖去擦眼角。
书童心想,这慕公子还真是个戏精。
“我来帮你。”络腮胡扒开书童跟慕云峥,来到房门口,一脚踏开了门。
书童惊呆了,只觉得这间旅店都抖了三抖。
随着房门的缓缓下落,离屋子最近又视线最好的络腮胡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啊!”
慕云峥与张政屿上前看时,络腮胡一把薅住慕云峥的胳膊,小声道:“你妹妹好像上吊了。”
“上吊也得有头。”张政屿说。这时他低沉的声线给众人带来一些冷寒之感。
晓红被倒挂,双脚被白布带系着,布带穿过房梁,吊着一动也不动的晓红,屋里地板上一滩血,血怕是都流干了,暖风一过,血腥气中掺了点鱼腥气的臭味。
晓红的头被割掉了,半个脖颈外缘血迹有些凝固。看清基本情况之后,慕云峥看向身后的书童,书童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张政屿迈到屋里去,回过头看了慕云峥一眼,慕云峥的右腿被络腮胡紧紧抱着不撒手,慕云峥说:“大哥,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络腮胡还盯着无头之尸看,眼神跟魔怔了一样。
这景象确实有些可怖,慕云峥摇摇脑袋又挪挪腿,说:“你先放开我,然后去衙门报案。”
“衙门在哪儿?”络腮胡放开了他的腿。
他得以转身到书童面前蹲下,书童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抓着慕云峥的手说:“慕公子,这可不是我干的,我只是知道她住哪儿,那是因为……是因为她说她在这世上,只相信我一个了,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害她的。”
慕云峥认为书童不会做这种事,便按住他肩膀,重声说:“你现在赶紧带他去报案。”
“好。”书童忙不迭点点头,他起身看了络腮胡一眼,两人慌忙地下楼去了。
慕云峥一扭头就看见倒挂着的无头晓红,他心间一跳,拍一下胸口后走了进来。
张政屿俯身在看晓红的半段脖颈,知道慕云峥进来了,便说:“脖子上有勒痕。”
“张君的脑袋我们还没看呢。”慕云峥语气淡淡的。
张政屿瞥过来,问:“你害怕没有头的人?”
“张兄这是什么话?”慕云峥走来说,“谁看见一个无头之人不会感觉到心悸啊?”
张政屿点头说:“那你就站在门口吧。”
慕云峥暂时不想去,因为身边有张政屿,所以安心一点,他问:“是先被勒死,然后再砍头的么?那为什么还要把她吊挂着呢。”
“脖子上的勒痕很浅。”张政屿说,“只留半段脖子,但我记得衙门有人说过,张君的脑袋,就只是一个圆脑袋。”
“故意割掉了一些脖子?”慕云峥说,“是为了隐藏什么?”
张政屿抬头看了看,说:“可能晓红打算自缢,凶手来时,就割掉她的头,把现场变成这样,不细看的话,都会以为她是被人杀害的,但她脖子上的勒痕应该十分重,我认为,她是先自杀,然后再被他杀。”
“是为了掩盖她自杀?”慕云峥说,“难道凶手不想让别人觉得晓红是过于责怪自己所以自杀?是为了混淆视听?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种人,唯恐天下不乱。”张政屿冷声说。
“身子还在这里,头被拿走了。”慕云峥猜测,“极可能,晓红的头也跟张君的头一样,被埋在某个地方。”
“以此推断,张君的身子,也可能在第一案发现场。”张政屿说。
“张君的脑袋被埋在月老庙,晓红的会不会也在?”
“那晚的月老庙十分热闹。”张政屿看向慕云峥,“如果凶手是怀抱一种希望被发现,但又不希望被轻易发现的态度呢?”
“你的意思是。”慕云峥锁眉道,“他会把头埋在一个热闹的地方,但又是热闹里的不起眼之处?”
“今晚热闹的地方是哪儿。”张政屿说。
慕云峥托着下巴说:“我觉得那酒楼就挺热闹的,张兄你以为呢?”
等书童跟衙门的人到了,慕云峥和张政屿才往外走,下楼时,看见络腮胡惊魂不定地坐在门边喘气。
慕云峥不小心与络腮胡对视上,络腮胡冲他打了个招呼,神情有些亲昵地说:“公子节哀吧。”
“谢了。”慕云峥要跟着张政屿走出旅店。
络腮胡叫住他:“公子跟我好像。”
慕云峥这一回头,张政屿却已是走到外面去了,感觉慕云峥没跟上来,张政屿扭头一看,看见络腮胡又抓着慕云峥的衣袖在说话。
“当初我姐姐死的时候,我也是第一个发现她的。”络腮胡握慕云峥胳膊的手紧了紧,“我特别能明白公子此刻的心情。”
慕云峥“嗯”了声。
“公子若是一会儿还来这儿,我可以陪着公子。”络腮胡面目诚恳地说。
“不好说。”慕云峥抽开他的手,“我先走了还有事。”
络腮胡眼巴巴地望着他走了出去。
慕云峥来到张政屿跟前,说:“张兄久等了,现在可以走了。”
“慕云峥,你要当心。”张政屿告诉他,“刚开始见面就动手动脚的人,很可能不是什么太好的人。”
慕云峥压根没把那络腮胡当回事,只觉得他是个胆小的人罢了,便笑说:“那在酒楼里的时候,张兄还扶了我一把,我跟张兄也算是刚认识吧?”
张政屿不言语了,默默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慕云峥着急起来,解释说:“张兄,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啊,我都没觉得有什么的,刚才那人只是跟我说他以前死了姐姐的事。”
张政屿“嗯”了声,说:“现在这个时辰,酒楼可能都关门了。”
慕云峥后知后觉打了个哈欠,他作为游魂虽然不需要吃喝,但每天还是要睡上几个时辰来维持精气神的。
张政屿看了他一眼,他眼睛晶莹地说:“不如先去酒楼看看?要是关门了我们再走。”
“你今晚住哪里?”张政屿问。
慕云峥边走边说:“我找个旅店住一晚。”
张政屿听了慕云峥跟络腮胡的谈话,认为慕云峥很可能去络腮胡住的那家旅店,话说出口之后才记起来,慕云峥是害怕那尸体的,所以是绝对不会去的。
“去我那里吧。”
张政屿这句话把慕云峥整不好意思了,他冲张政屿求证般看着。
张政屿点一下头。
“多谢张兄了。”慕云峥拍拍他的肩膀。
张政屿说:“应该的,你是我跟班。”
“什么啊?”慕云峥说,“张兄才是我跟班啊,是我救了张兄啊。”
张政屿不言语了,这时他们走到了酒楼的不远处,紧闭大门的酒楼像个醉酒的胖子坐落在众多铺子之间酣睡着。
慕云峥问:“要不我去敲门看看?”
“可以。”张政屿说。
两人来到酒楼大门前,慕云峥敲完,张政屿敲,张政屿敲完,慕云峥又敲,慕云峥敲完之后,张政屿再敲。
几个回合之后,张政屿觉得自己怕是醉酒了吧,怎么变这么魔怔了,他看向慕云峥正要开口,慕云峥笑着说:“张兄,我们像不像那种神仙脚下的小仙在敲钟?”
张政屿想了想,道:“有点。”
慕云峥笑得开怀,额前一闪而过的微光,让张政屿以为他额上沾了什么东西,便伸手去触碰,哪想到刚一碰到,慕云峥跟失去了意识一样,晕倒在了他怀里。
张政屿抱着慕云峥有好半天,他神情怔怔的。
低头把慕云峥一看,确认慕云峥是真的昏迷了过去,他叹口气。
“爷!”袖里的碎银子爬出来,变做一只小小吞金兽,月光洒在他银白身躯上,十分耀眼,他站在慕云峥肩头把慕云峥的额头一看,了然“啧”了声。
“你啧什么?”张政屿低声。
“你忘了他是游魂了?”碎银子指着慕云峥额头上的游魂印记说,“这印记别人不能轻易触碰的,特别是像我们这种还有点厉害的人。”
小东西嘴巴硬气得很,张政屿淡笑问:“那现在怎么办?”
“抱回宅子去。”碎银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