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客眼皮子一眨,看着慕云峥因为痛苦而泛白的唇色,看着张政屿轻轻的把慕云峥捞起来,像捞一只生病的猫。
“霄客。”张政屿的声音像是深沉到谷底,霄客抬眼看向他,认为他脸上的情绪是真实可见的悲伤。
“带路。”张政屿的急切语气闯到霄客心底,他抱着慕云峥转过身去,霄客察到他眼角挂着冷意。
霄客快步走到前面来,两只眼睛盯着缓缓散开的白茫茫云朵,他说:“这样也太慢了,谁知道那蛇伍壬会在慕云峥肚子里做出什么坏事来,张政屿。”
他回头,看见张政屿半垂的眼,眼中一点亮,像含着一滴没有落下的泪似的,张政屿看向他,他不自觉劝道:“如果慕云峥没晕过去的话,他也不会想看到你这样子,现在把碎银子叫出来吧,我们坐碎银子的话要快一点。”
他跟张政屿说话的时候停在了原地,张政屿抱着慕云峥经过他身边时说:“这里是个特殊地方,碎银子一来便沉睡了。”
“是那鬼王搞的鬼?”霄客气了,追上张政屿的脚步,这时才发现张政屿眼中不止含有悲伤,还有一种坚定,霄客语气轻了些,说:“鬼王自己想享受清净,就给我们添堵。”
张政屿低头看了眼慕云峥,霄客也将手伸来,搭在慕云峥肚子上感受着,霄客说:“好像安静了点,但也说不准下一次异动是什么时候。”
霄客收回手,把慕云峥还算安稳的睡颜一看,又瞄了眼张政屿的侧脸,心想,张政屿虽然也没说什么,但现在就如他们的定海神针一样,仿佛只要张政屿还在前进,这件事就一定会有个好结果。
这奇怪的想法把霄客惊讶到了,不过他一直憋着没有问张政屿话。
直到他们走完了漫漫黑夜,天顶的天空成灰色时,霄客开口:“天亮了。”他咳了一声,因为他的声音是如此沙哑,他眼前是张政屿的后背,慕云峥头上的抹额时不时出现在他视线里。
“都走了一天一夜了。”霄客说,“就算是再难求的药,也得快求到了吧。”他有些沮丧,眼前的路依旧无尽头,只有散开的云朵不辞辛劳的陪伴他们,他看着张政屿始终快速的步伐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霄客。”张政屿说,“还是赶路吧。”张政屿的嗓子也十分沙哑。
“在禁林里的时候,我看见那些金光。”霄客自顾自的说,“在百虎城的时候,我也说过,你究竟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神呢,如果你真的有神力的话,现在使用,也没关系吧?”
张政屿很难过的说:“但我跟碎银子一样。”
霄客更气了,骂道:“这破鬼王究竟想怎么样啊?”
默了片刻,霄客问:“所以你会成为一个什么神?”
张政屿不回他的话,他又问:“慕云峥知道么?”
“他不知道。”张政屿用气音说。
看着张政屿的声音,似乎能想到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霄客第一次用悲伤来形容一个人,霄客低声问:“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你们都这样了。”
“他不喜欢那个身份。”张政屿说,“他喜欢的是一段平淡的感情。”
霄客走到他身边来,问:“你会怎么选?”
张政屿目视前方的眼看了霄客一下,霄客立即为慕云峥打抱不平:“张政屿,你会选身份而不是慕云峥对吗?”
张政屿依旧不回话。
“你说话呀。”霄客催他。
张政屿说:“我现在没法给你答复。”
“那你就是犹豫了,只要你犹豫,那你就是想成为人人爱戴的神,而不是慕云峥的爱人。”霄客说完讥笑了一声。
“人人爱戴。”张政屿缓慢重复了一遍,他念得很诚恳,在霄客听来,有种别样的情绪,好像是恭敬,又好像是自愧不如,不过也像是霄客说出来的给他加上的一种隐藏的……枷锁。
霄客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些感情上的选择我就不掺和了,我也不该说那些,你就当没听见吧,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解决鬼胎的事情,等把那条蛇杀了,我就回灵兽界了。”
张政屿说:“好。”
“但是这鬼王到底呆在哪里啊?”霄客跑起来,边跑边朝天喊,“鬼王!你这小子究竟藏在哪儿?不会躲起来在看我们的笑话吧!”
“省着力气吧霄客。”张政屿看他一眼,忽然察觉霄客冲着天空喊鬼王的时候,那些云是会有反应的,他喊出的声音传到一朵云身上,那朵云就很快地飘走了。
霄客停了下来,张政屿说:“继续喊。”
“不是你让我省点力气的么?”霄客不理解地瞥他一眼。
“你朝云喊的时候,注意云飘走的方向。”张政屿说。
霄客照做,在大概喊了几十声之后,他看向张政屿说:“这些云飘走的方向,跟我们现在走的路的方向是一样的,只不过它们飘得快,我们走得慢,说实话,我都感觉我们一直在原地踏步,这些云,在我看来,都是相同的。”
张政屿一时沉默了。
“张政屿,你快想想办法。”霄客说,“我知道你求鬼王办事的虔诚,但我们不能再走上几天几夜吧,就算我们没关系,那慕云峥呢?”
张政屿当然知道霄客话说的很对,他也很急切,但在这里,就连落下金山他都无法做到,这里确实是个特殊地方,张政屿说:“我们是从镜子进来的,镜子的特点是什么?”
“镜子不就是镜子?”霄客思索道,“照到什么就是什么。”
张政屿看看天看看地,又不说话了,霄客说:“那要看我们现在是站在镜子的哪个地方。”
“如果大地是这面镜子。”张政屿单膝跪下。
霄客跑来一手扶着慕云峥的肩膀。
张政屿一手撑在地面上,恍然间,他看见慕云峥的后脑勺映在了地面,随着云缓慢流动的,还有慕云峥墨色的长发。
张政屿大力往地上一推,地面翻转,将他们带入另外一面,这儿的天跟地还是挨得特别近,不过天空是蓝色,脚下是草地。
“原来鬼王是在这一面么。”霄客看着四周说,“那他会不会看见我们在那边的一切了。”
这里依旧是一片平地,不过因为景色好,所以无尽头的路也看起来不那么令人烦躁,霄客随着云散开的地方走,说:“这回我们不会还要走上一天一夜吧?”
“霄客等等。”
霄客回头看向张政屿,他再次蹲下身,一手按在了草地上,霄客皱眉说:“你还要再按一次?这样的话,我们不会回到刚才那个地方么?”
“可能如你所说,我们走了这么久,也只是在原地踏步。”张政屿将手心用力向下按,“试试吧。”
大地再次进行翻转,这回眼前是截然不同的画面,霄客看见许多朵云聚集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前,那儿好像还站着一个人,是个漆黑的身影。
“鬼王?”霄客说。
“在这儿的不是鬼王。”那个漆黑的身影说,“而是解森夜。”
霄客凑近张政屿说:“鬼王的名字就是解森夜。”
云朵依旧不散开,他们越走越近了,解森夜看见张政屿后皱起眉头,低声道:“虽然不知你究竟是什么人,但算是一位稀客了。”
“鬼王,我们这件事十分紧急。”霄客看着被云朵遮住脸的解森夜说,“请你帮忙消掉我朋友肚子里的鬼胎。”
“鬼胎。”解森夜垂眼一看,张政屿怀里的少年拥有孕肚,他自言自语般说,“是蛇么。”
“正是!”霄客说完看了张政屿一眼,“你也说点什么吧。”
“我明白了。”解森夜抬手,衣袖拂过眼前。
霄客便看见一位俊美白皙的男子站在树根处,云朵全都散了,却蔓延出一阵雾气,单穿着黑袍的解森夜便盛开在雾气里,犹如一朵叫不上名字的黑色花。
“坐。”解森夜侧身往旁走两步,一张桌子边隐约浮现出四张坐垫。
“还坐么?”霄客说,“真真是事态紧急。”
“你们走了这么久了,先来喝杯茶吧。”解森夜不看他们,俯身为他们倒起茶来,茶香气灌入鼻腔,霄客率先来到这边坐下后盯着解森夜看,看见他漆黑如缎的黑发越过肩头来。
张政屿一落座,解森夜便也坐下了,他瞧着张政屿看,张政屿跟他对视片刻,说:“拜托鬼王了。”
“嗯。”解森夜举杯喝茶。
等张政屿跟霄客都将茶喝了,解森夜便起身,冲着身旁飘来的一朵云说:“送客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霄客立身,冲他说,“我们走了这么长的时间来找你,你难道不帮吗?”
“不是不帮。”解森夜说,“只是因为这种事情来找我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我隔段时间就要来这儿等着,等着他们也等着你们,我有些倦了,而你们怎么还不知道,不要轻易相信他人这一道理呢。”
“可如果你不帮,慕云峥就会被蛇吞噬,就会死了。”霄客叹息般说,“既然我们来都来了,对你而言不就是一个挥手的事吗?”
解森夜转过身去,淡淡的说:“送客。”
“解森夜。”张政屿唤。
解森夜停步,回眸望过来,一双眸子在雾气缭绕里发出清泉被阳光照耀闪烁出的光。
“我可以帮你走出归虚之境。”张政屿说。
霄客不明白了,问:“他不是自愿在这里享受生活的么?张政屿你在说什么?”
“自愿?”解森夜笑一声,盯着张政屿那双坚定的眼说,“起初我是自愿没错,可后来仙界为了制衡我,把我一直困在这里,好让鬼界长长久久的维持着他们记忆中的样子。”
“如果一开始你没有造出归虚之境,就不会变成这样。”张政屿说。
“看来你还是自作自受?”霄客讽刺。
解森夜收敛了笑容,问张政屿:“如果你选择帮我,那你一定也会受到各种影响,这些你都不在意?但如果你帮我,我还会有些制约你的条件,你也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