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慕云峥,又看向大大方方自自然然的张政屿,并不开口向慕云峥推荐去处。
以为这老板还不信他们的,慕云峥胆子放大了,起身将胳膊搭在张政屿肩上唤道:“政屿,你是想去安静点的地方,还是热闹点的地方?”
张政屿的神色仿佛被凝固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老板。
老板笑道:“要太过于安静的地方,那我这里倒也没有。”
慕云峥收回手,说:“那你快快给我们推荐。”
“你们这么急啊?”老板笑眯眯的,还在卖关子。
“哎呀。”慕云峥这回是真急了,“确实是赶时间啊。”
张政屿轻轻暼了慕云峥一眼,慕云峥俯在柜台上催促老板,眼珠子转也不转,但耳朵窝窝里泛出微红。
“这是个好去处。”老板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红点说,“这处是一个小酒馆,一般都是些有身份的公子哥去的,我看两位倒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不如就去这儿玩玩?”
慕云峥把老板摊在桌面的地图仔细看了眼,这张小地图也就只有他手指头下的一个小红点,慕云峥觉得他有所隐瞒,就装作思索地摇摇脑袋,说:“就一个地方么?我看你这地图像是裁下来的,不如把其他的地方也给我看看,让我们好生挑挑呗?”
“那可不行,我们给人推荐去处,也是有规矩的。”老板说一不二,还将小地图给收了回去。
张政屿问:“那个小酒馆,具体是在哪儿?”
“只要你们找到那个废弃的染坊,也就找到这小酒馆了。”老板推推眼镜理理袖子,又侧过身整理起柜子来,看似下了逐客令。
慕云峥跟张政屿出了茶馆,一想到他们待会儿要去的是那种地方,慕云峥心里就有些躁动,嘴皮子也闲不下来,他说:“那既然张君跟李公子有点关系,那是不是就说明,他不喜欢何小姐?”
张政屿看他一眼,他继续说:“那如果他不喜欢何小姐的话,为什么还会被这么多人误会呢?县老爷,书童,以及那个凶手,我看他们好像都觉得张君是对何小姐有意思的。”
“可能就是被误会了吧。”张政屿说,“张君跟李公子去的地方很隐秘,两人的真正关系也从不对外宣布,只得成为一些知情人士口中的闲话。”
“如果张君死前是跟李公子在一起,那么李公子在张君死后就立马离开,确实有很大的嫌疑吧?”慕云峥说。
“又或许张君是被骗了。”张政屿猜测道,“凶手也可能伪装成李公子来邀请张君。”
“那这个凶手还知道得蛮多的。”慕云峥想了想,说,“他能知道得这么多的话,会不会是一个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不怎么起眼的人?”
每次探讨案情的时候,慕云峥总是会用一种求证实的眼光看着张政屿,张政屿一时不回答,慕云峥就一直盯着他看,直到张政屿出声提醒:“你前边有棵树。”
等慕云峥反应过来已来不及了,在慕云峥的前额要撞上树干的时候,张政屿忽然想到他额上的游魂印记,于是出手,手掌隔在了树干跟慕云峥额头之间。
慕云峥笑说:“多谢张兄。”
“你走路竟然不看路。”刚才要不是慕云峥真快撞上了,张政屿不会开口提示,毕竟谁会走着走着就撞树啊。
慕云峥道:“是因为这案情让我太入迷了。”实际上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要一直想着跟张政屿去的是那种地方。
“这就是老板口中那个废弃染坊。”张政屿目视前方。
慕云峥朝染坊看了眼,残垣断壁,阵阵萧瑟,浓烈的日头照在染坊之上,也只显得冷清,风一吹,发出哗哗的声音,听起来有竹杆在院里撑着。
两人一前一后往染坊走,这回走在后的是慕云峥,他道:“委屈张兄,难为张兄跟我一起去这种地方了。”
“这有什么。”张政屿说,“不是为了查案么。”
“是为了查案。”慕云峥笑笑,走到他身边来,说,“但以张兄的气质,不该被我拉一把,到这儿来。”
话头还没落到地上,被一个正在竹竿边晾衣服的妇人接了起来,妇人忿忿不平地说:“小兄弟此言差矣,这地方虽然废弃了,但还有很有用处的。”
慕云峥挥挥手,说:“正是正是!刚才我那都是瞎说的,你别听别听啊。”
妇人抱着木盆走出了染坊,慕云峥舒了口气。
“慕云峥。”正在找酒馆入口的张政屿忽然回头说,“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可以在外面等我。”
“我没有不想去啊。”慕云峥说。
“我看你有点紧张。”张政屿把他扫了一眼。
慕云峥玩笑道:“第一次去这种地方,难免会紧张的,我没有像张兄这样的心理条件。”
张政屿把眉一皱,怎么慕云峥跟县老爷说相同的话,是他有时表现得太波澜不惊了吗?他道:“只是这世上,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是啊。”慕云峥点点头,像安慰自己一样说,“所以一会儿被人看见我们在一起也不足为奇。”
张政屿就此沉默了。
找了老半天,也找不到酒馆的入口,但张政屿还在认认真真看染坊的一些角落里会不会有机关线索,慕云峥擦擦脑门上的汗,撑着腰说:“张兄,你说那老板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张政屿抬头:“不好说。”
慕云峥噗嗤笑了,说:“张兄,你都满头大汗了,不如过来避避阴吧。”
张政屿往慕云峥那边走,忽地发现慕云峥所在的区域是一个圆形,慕云峥现在就站在正中央冲他笑,他往慕云峥的脚底看去,看见有一个方形的印记。
张政屿指着他脚底说:“应该就在下面。”
慕云峥低头一看,用手做扇子扇着风说:“原来是在染坊的后院啊,这偏僻地方确实没什么人会来。”
“哗啦”一声,地板被下面的人拉开了,慕云峥喊叫一声,径直掉了下去。
眼睁睁看着慕云峥掉下去的张政屿来迟了一步,他的手伸在半空,指尖处留有慕云峥衣料的触感。
张政屿往方方正正的口下看,见慕云峥在一个小厮旁边骂骂咧咧地打着衣服上的灰,他笑一声,踩上了下去的梯子。
小厮毫无愧疚地说:“说是有两位客要来,我可等了半天了也没等到,正准备出去看看,没想到撞上了。”
慕云峥扯扯唇角:“下回记得敲门。”
张政屿下来之后问:“你没事吧?你衣服破了。”
“没事。”慕云峥说,“衣服乃身外之物,破了就破了吧。”边说边用手去确认抹额是否安然无恙。
小厮走到两人前边来,笑说:“我现在就带两位去包房。”
这个小酒馆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大,环境特别幽暗,慕云峥边走边仔细地瞧了瞧,发现所谓包房只是用一些花草跟屏风隔起来而已,时不时传来男子轻轻的说笑声,给氛围掺上旖旎,慕云峥被自己多余的脑补给臊了一下。
“两位公子,因为这儿的菜跟酒都是固定的,所以不需要点菜哈。”带他们往里走的小厮说。
“为什么不能点菜?”慕云峥是存心要跟这小厮作对,说,“我今天非要吃面。”
小厮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又说:“好,那就安排面条吧。”
带他们来的包房也是黑漆漆的,与那边的一些客人离得较远,所以更显得幽静,小厮走后,慕云峥跟张政屿对看了一眼,都没有落座。
因为这里的座位有所不同,不是两人对坐,而是只有一边有两个座位,慕云峥看了眼对面,是几盆绿色的草木。
忽然听见流水潺潺声,好像是在张政屿那边,慕云峥望过去时,一下对上张政屿的目光,他笑道:“张兄,你的眼睛好亮啊。”
慕云峥看似轻轻松松地往凳子上一坐,压低了声音说:“或许我们不该来这儿?因为张君总不可能是在这里被解决的吧?”
张政屿觉得慕云峥说的有些道理,他虽然迟钝,但现在也觉得跟慕云峥独处在这小小空间里,显得有些拘束跟不自然,还有点不对劲。
慕云峥想叫张政屿坐下,一抬头,他那双眼睛像黑猫的瞳孔,在暗处也炯炯有光,慕云峥笑道:“张兄,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快快吃了面再走?”
“也好。”张政屿刚一坐下,就感觉到空间的狭窄,特别是这座位之间隔得特别近。
两个人像上学堂一样,坐得笔直端正,心无旁骛,目不斜视,所以才会没察觉他们现在正在被几个不怀好意的人盯着。
等上菜等得慕云峥心焦,他想动又不能大动,因为旁边挨着的就是张政屿,他感受到张政屿也觉得有些不妥,所以等得更加心焦了,他说:“等着我后背都快长毛了。”
“慕云峥。”张政屿意识到不对劲了,低声说,“我们这个地方跟他们的都不一样。”
慕云峥专注听完他的话后,说:“是啊。”
“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张政屿瞟了眼桌上的茶水。
慕云峥去握杯,道:“太黑了,我没看见他们在哪儿,我们现在怎么办?”
“别喝。”张政屿说,“难道是我们表现得不够自然。”
“还要表现得多自然?”慕云峥说,“我觉得我已经够自然了。”
张政屿“嗯”了声,让僵直的背松了松。
恰好有个小厮经过他们身边,慕云峥起身问:“我们的菜怎么还没上?”
小厮边走边笑着回复:“您两位还真是来吃饭的啊?”
不然呢?慕云峥回头一看,竟看见有个包房里,一个男子坐在另外一个男子腿上,他“嘭”一声坐下,对张政屿说:“张兄,这地方比我想的还不正经,不如我们还是走吧。”
张政屿按住他搁在膝上的手腕,他一惊,抬头看去,口不择言道:“张兄不会露出真面目了吧?”
“一起往外跑。”张政屿说,顺便狐疑看了眼慕云峥。
慕云峥这才感应到有杀气,暗处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好些人,他们的菜怕是根本就不会上了,慕云峥反握住张政屿的手,怒道:“等我出去,非把那茶馆的房顶掀了不可。”
暗中的那些人越来越近了,慢慢地把他们包围起来。
有一尖利嗓子的男人说:“他们俩的皮囊都是极好的,五官也不差,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慕云峥拍桌而起,连带着把张政屿给牵了起来,他扬声道:“原来你们这儿真正是个进行黑暗交易的场所?”
之后就陆陆续续听见一些客人跑出去的声音,慕云峥实在是气,正要骂人被尖利嗓子男打断。
“给我活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