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叫岱山圣母,那裴玚或许不识,但要是称呼碧霞元君,那这普天之下,再没有比裴玚更熟悉的了。
“元君?”
裴玚仔细的回想,他今日上山时没有任何感应,若这里真是元君殿,那他怎么会丝毫都没有察觉到:“也不一定是她吧,有没有可能是别的神仙?”
萧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裴玚会第一时间反驳,他还是认真解释了自己的猜想:“也是我的猜测,只是如果刚刚说的这里是阳殿,在旁边的那一处就是阴殿,如果是那位元君……刚好阴阳协调,真是这样的话,这两处神观错开的位置似乎也对的上是太极中的鱼眼……”
裴玚心中的疑虑更深,他还要再问,萧昭却突然抓着他的肩将他扑到了旁边,他听见刚刚的位置“当”的一声,回头看到那里插着一把长刀。
他光是看刀就猜出了来人的身份,但是此时他才真正感到危险,以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都没有发现有人背后偷袭,此处果然有些古怪。
“呀~躲过了?”来人似乎有些可惜。
裴玚从萧昭身上爬起来,鼻息间还是那人身上清冽的味道,他顾不上许多:“我以为那位会将你罚去镇守地狱,怎么已经放出来了?”
来人似乎比那日还要疯:“你还没死,我怎么能被囚禁在那个鬼地方?”
裴玚打量着她沾满了血污的面容和肮脏的衣衫,戏谑道:“看来是偷跑出来的,岱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你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再让那位抓住了,恐怕难逃一死。”
来人弯起红唇,笑得花枝乱颤:“岱山当然是好地方,只是你不该来!”
她盯着裴玚的眼里尽是怨恨:“上回是我大意,让你瞒哄了过去,这次我可不敢再信你的谎话了……”
“就拿你的神魂,来祭奠我的主神吧!”
裴玚摇了摇头:“若是凭借帝君的力量,你还能与我抗衡,但你区区一株彼岸花,未免自大。”
他抬手截住了那柄长刀的刀刃,身上爆发出的是和前两日在阴间完全不同的磅礴气势。
曼珠沙华面露愕然:“你竟然隐藏至此?”
“花使,不知藏锋是最愚蠢的行为。”裴玚轻而易举卸了她的刀,“你千年的作为都是徒劳,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闭嘴!”曼珠沙华刚刚还忍着和他讲两句话,大约是受的刺激和折辱太多,说到这里,实在绷不住了:
“你以为你知道什么?”
“以那位的行事,你今日的脱逃恐怕也不是意外吧?”裴玚风轻云淡的补充,“可惜了,我还没见过有哪位已经陨落的神祗能被复活的。”
曼珠沙华俏丽的脸上表情越来越狰狞,她被罚下忘川,在厉鬼啮食中每日受无尽之苦,在被移交地狱的路上,杀死了所有鬼差,拼上半生修为才逃了出来,虽然她隐隐预感道这背后有北太帝君的纵容,但有能逃的机会,为什么不用?
“猜的这么准,不如也猜猜你身后那位郎君,什么时候死啊?”
萧昭的脖子上抵着另一把刀,裴玚也认识。
这情景有些眼熟。
裴玚盯着萧昭被刀指着依然淡然自若的表情,转头问:“你拿他威胁我?”
曼殊沙华白裙不负初见时的纯洁和华贵,虽然沾满血污,依旧冷着脸:“有用就够了。”
曼珠沙华离裴玚近,在那一瞬间突然感觉眼前这位无论何时都风度翩翩的神君冷厉了起来,虽然面上不显,但就像是收藏于鞘中的利剑,蓄势待发,谁也不敢妄动。
裴玚不慌不忙,语速称得上是轻柔:
“你碰他一下试试呢?”
“他可能会死,但我保证,三界再无彼岸花。”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继续纠缠的必要了。”闻人姬肯定的说,他郑重的朝颜听然行了一礼。
颜听然曾经参演过千年前那个朝代的剧,她知道这是那个朝代臣子对君王的拜礼。她没有拒绝,就站在那里受了这一礼,然后问:
“我是她,对吗?”
闻人姬犹豫了片刻,点头。
“但我不是她,”颜听然冷静的看着他,她这一刻不再是刚刚得知时那样慌乱无措:“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过是她的转世罢了。”
“我知道,”听到她这么讲,不知怎得,闻人姬竟然笑了起来:“我一直都知道。”
“我一直在找她,但那都不是她了。”
“你这句话倒是很像她。”
“我很抱歉,如果不是我的一己私欲,你不会受这么多次苦,你那样尊贵的命格,是该享几辈子的福的。”他说着又向颜听然一礼,这次是表歉意。
“从来没有和你正式道过歉,今日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
听到这里,颜听然却往边上退开了:“‘她们’受过的苦,我没资格代为原谅。”
闻人姬怔了一下,点头,面上浮现些许自嘲:“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哪里有什么补偿的机会呢?”
“受着没什么不对,你这一世也过的分外艰难吧?那也是拜我所赐。”
颜听然回想自己前半生的诸多苦楚,她轻轻笑了出来:“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就算是我命不好,难道那些坏事是你做的?”
阳光下,姿容曼妙的姑娘恬静却富有力量,身姿挺拔的站在他眼前熠熠生辉:“闻人姬,我从来都没信过命,或许过的比别人难些,但那和你没有关系,我怎么样是我自己决定的,我猜,千年前那位也是这么想的吧?”
闻人姬目光一直锁在她脸上,不愿意放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他半晌后才发觉自己的失礼,连忙错开了视线:
“抱歉,这些话像是她能讲出来的,刚刚有些晃神,无论换了怎样的外貌和过往,你从来都这样,一如既往的夺目。”
他刚刚甚至觉得这些话像是“她”亲口和他说的。
他这千年的等待和守候是在求一个什么结果呢?让她知道了估计又要狠狠瞪他一眼,然后摒退众臣,臭骂他一顿,完了又提着御膳房私底下做的糕点悄悄的来找他赔罪,不声不响的把他要干的事情搞砸了,再赏他一堆玩意以作补偿。
明明知道她不会喜欢,还是做了。
“你们说完了吗?”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看去,是刚刚不知去了哪里又无声无息出现的帝君。
“你倒是好雅兴,不操心自己的事情,倒是对我的事情上心的紧。”
北太帝君折扇掩面,露着一双笑眼,不知是喜是怒:“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记挂着你可是念着情分啊~”
见帝君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过颜听然,闻人姬不着痕迹的挡在他的面前:“事情办完了?”
北太帝君似乎有些好笑,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愉悦的感觉:“戏开唱了,但是还有人没有上场啊,看来要我小小的推上一把……”
闻人姬见他看着在结界中的后院,也随之望了过去。他能感觉到这里面有些熟悉的气息,只是现在的情况,他不适合插手,于是他试探:
“要我帮忙?”
“这次倒是你不必出手,”北太帝君“刷”的把折扇收了起来,将扇柄抵在唇上,“嘘……”
在他的感知里,里面本来潜伏着的几股能量安静了片刻,然后有一股突然爆发了。
“砰!”
不同于外面两人感觉到的能量变化,结界内是真的发生了爆炸。
即使是老道人早有准备拦截住了大部分冲击,众人还是一个个都在愣神中被掀翻吹远,等到爆炸过后才懵懵懂懂连滚带爬的起身:
“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里面什么炸了!”
“他们还在里面……不会有事吧?”
老道人的身形更加模糊了些,他严肃的沉吟片刻,仔细的感受过里面的气息之后松了一口气:“倒是还在……”
在外面的众人尚且如此,直面爆炸的两人遭受的是何等冲击可想而知。
裴玚一察觉不对就立刻布下封印,谁知道威力竟然如此之大,他在危急关头护住了萧昭,受了些反震的伤害。
不过好在萧昭没事,只是受到冲击太大,晕了过去罢了。
安置好他,裴玚才来处理这场意外。
他环视四周,对着被狠狠冲击出去撞在神像上的女人道:
“你疯了!?”
曼珠沙华吐出一口血,神色茫然:“怎么……会?”
她顾不上自己也受了浑身的伤,爬到裴玚身边,在他周围一通乱抓,手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找寻无果后恶狠狠的问裴玚:
“阿殊呢?”
裴玚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也没有了刚刚的惊怒,他冷静下来,虽然知道眼前的女人不是什么慈善之人,见她这样还是说不出什么狠话:、
“刚刚还在这……你不是亲眼瞧见了?”
曼珠沙华瞪着他,眼珠子都快要翻出来了,她抽搐着挤出一个笑容:
“你放屁!”
“我刚刚就看见她在这呢!”
“怎么会没了?”
“谁做的?谁!我杀了你啊!”
眼看她就要当时入魔,裴玚抬手就给她劈晕过去了。
他来不及再多管她一下,因为刚刚这场动荡的神力风波消失后,他一直在找寻的气息才真正的显现了出来。
他顶着弥漫的威压和危机感抬头看向那尊端坐着的、法相威严的神像。
“其实我刚刚还在好奇,为什么你敢当着我的面露出马脚。”
“原来曼珠沙华还真找着了点神魂碎片。”
“就算冥王本尊来了,见本君也要礼让三分,不成气候的残魂而已,”裴玚语气嘲讽:
“你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