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你不敢说 第11章 儿时

颜旖记得，见到陆锐的那一天在那一年的晚报上被称为“南陵市最热的一天”。

最热的那一天，沈兰芳带着颜迩去上钢琴课，她被留在家里做作业。

新房子里没有老家的空调，只有一台运作不太灵敏的老式吊扇吱吱嘎嘎响。颜旖坐在窗前写作业，很快就被闷出了一身汗。

汗把颜旖的衣服黏在背上，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在蒸笼上挣扎的小馒头。她对着一道复杂的多位数减多位数发愁，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热”字。半天得不出个答案，颜旖心烦意乱地盖上作业本，拿起家里的钥匙，锁门偷偷溜出了这间她顶不喜欢的新房子。

弄堂一边常年照不到阳光，颜旖贴着那一面的墙根走，感觉那股热意终于消散了不少。她一路走啊走，一直走到了弄堂的尽头，忽然感觉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那是一阵能令人毛孔都舒展开来的凉风。颜旖忍不住闭上眼睛往前凑近了些，想让风吹到身上的面积更大。

“你在做什么？”颜旖正闭着眼，突然听到耳边响起了一个男孩的声音。

颜旖一惊，她赶紧睁开眼睛，看到那户吹来凉风的人家家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同她年纪相仿的小男孩。

那个时候的颜旖没学过太多形容人长相好看的词语，但她觉得这个男孩比她在衣服店门口看到的小模特还要帅气。

见颜旖睁开了眼睛，男孩又重复了一遍：“你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颜旖往后退了一步，背脊贴上了弄堂阴冷的墙面。她找不出合理的借口，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在他家门口吹风这样的话。颜旖打小就知道自己是个矛盾的人呢，既厚脸皮又要面子。

“锐锐，你在和谁说话呢？”正当颜旖找不出借口，万分为难的时候，屋里又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长相十分和善的老爷爷就出现在了颜旖面前。

循着陆锐的目光，陆爷爷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墙根不知所措的颜旖。老人一愣，很快就恢复了慈祥和善的笑脸：“你是哪家的孩子呀？”

颜旖攥紧了手指，小幅度地指了指身后。

“哦，是新搬来的那家……”陆爷爷朝前看，恍然道。他很快移开视线看向颜旖晒得发红的脸颊，他心疼地走出门走到她身边：“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在家里待着啊？爷爷送你回家啊。”

颜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不自然地偏过头去：“……钥匙丢了。”

虽然老师和沈兰芳都说撒谎不是好孩子，但颜旖这一刻真的很不想被送回家去。

陆爷爷没有怀疑颜旖的谎话，很理解地点点头，朝颜旖伸出手去：“那先到爷爷家里坐一会儿吧，等妈妈回家了，爷爷再送你回去。”

颜旖顺从地把手放进了陆爷爷的手心里，牵着老人的手摇摇摆摆地走进了陆家的门。

站在门边的陆锐对爷爷的善行不置一词，只是在颜旖跨进门槛的时候，不易察觉地瞥了一眼她脖子上被藏起来的挂坠。

进门后，颜旖终于明白了这阵凉意的熟悉感从何而来——陆爷爷家不大的客厅角落里摆着一台立地式空调，空调的百叶扇上还系着一根红色的绸带，此刻绸带正随着空调机里送出来的凉风随风飘扬。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陆爷爷端来了一盘切好的西瓜，递给颜旖一片最大的。

颜旖接过西瓜，下意识地咬了一口——甜的。

“我叫颜旖，”颜旖道，“颜是颜料的颜，旖是旖旎的旖。我马上要读三年级了。”

虽然颜旖不知道“旖旎”是什么意思，至今她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偶尔还要漏掉笔画，但沈兰芳说这样解释自己的名字会显得自己是个很爱读书的小女孩，颜旖那会儿虽然不懂什么叫“人设”，不过她想在这位新认识的老爷爷面前表现得自己很爱读书。

陆爷爷笑着推了推身旁的陆锐：“锐锐，招待一下你的小学友，爷爷去楼上打个盹。”

陆锐也在吃西瓜，被爷爷推了推，表情显出几分不情愿。但良好的家教让他仍然放下了西瓜，认真地对颜旖介绍自己道：“我叫陆锐，陆是陆地的陆，锐是尖锐的锐。我也要读三年级了。”

颜旖之前在洋房路小学读书，跟着沈兰芳搬来这里之后，沈兰芳告诉她和颜迩，已经给她俩办好了转学手续，两个人下学期就要转到梧桐巷小学读书了。想着少年家住在这里，颜旖猜测他应该也读这个学校。

“你在梧桐巷小学读书吗？”颜旖问，“我也要来梧桐巷小学读书了，我们以后可以做同学哦。”

结果少年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股自然的骄傲：“不是，我在南陵实验小学读书。”

颜旖没有听说过这个学校，但她凭少年的目光猜测读南陵实验小学大概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陆锐吃东西的速度很快，颜旖还在和那片大西瓜作斗争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两片站起身来朝后走去了。

“你去哪里？”颜旖有些心慌，陆爷爷已经上楼去了，一个人被留在陌生屋子里的感觉让她很恐慌。

陆锐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房间走：“去写作业。”

颜旖放下手上吃了一半的西瓜，顾不得洗手，三两步追上了陆锐：“我能和你一块儿去吗？”

陆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随你。”

于是颜旖很放心地跟在陆锐身后，走进了房间。

走进房间之后，颜旖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设想完全是错的。陆爷爷的家其实很大，那个小客厅只不过是一层的一小块，此刻自己身处的这间房大而宽敞，四面摆着整齐的四个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摆着许多书。

颜旖看着这么壮观的书海，忍不住“哇”了一声。

“这么多的书都是你看的吗？”颜旖随意地抽出一本书，发现书本封面上写着的是她看不懂的蝌蚪文，吐了吐舌头，赶紧把它放了回去。

陆锐板着脸把被颜旖放乱的书又放正：“这不是我的房间，这里是我爷爷的书房，你不要乱动里面的东西。”

颜旖伸出的手默默地背到了背后，她低头小声认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陆锐的语气和缓了些许，他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摊开桌子上的作业低头做了起来。

做了两道题后，他想起颜旖还站在书架旁边，抬起头迟疑地问她道：“你……要不要一起来做作业？”

颜旖歪了歪脑袋：“可是我没有带作业。”

陆锐的视线又落到了颜旖的脖子上，他朝那个方向努努嘴：“喏，钥匙不是在你脖子上挂着吗？”

听到陆锐的话，颜旖的心脏一下子紧绷起来。她警觉地攥住了挂着钥匙的红线，结结巴巴地撒谎道：“这、这不是……”

“别撒谎了，”少年轻哼一声，“你刚才蹲在我家门口的时候我就看到了，红绳上面挂着的就是钥匙。”

颜旖手握着钥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赶紧去拿，”陆锐低下头继续做他的数学题，声音闷闷地传到颜旖的耳朵里，“我不会告诉我爷爷的。”

颜旖愣住了，她没想到少年竟然肯帮着她圆这个谎。

她深吸一口气说了声“谢谢”，转身飞快地跑出了陆爷爷家大门，顺着青石板路一口气跑到家里，爬上她顶讨厌的二楼，把做了一半的数学作业装进了她的小背包里。做完这一切，她背上书包，再一次锁上家门回到了陆爷爷家的书房里。

颜旖气喘吁吁进门之后才发现，本来坐在书桌正中央的陆锐已经挪到了书桌的左边，在他的右手侧则多出了一把椅子，像是特意为谁留的那般。

“你回来了，”陆锐抬起头看向还在喘着气的颜旖，对她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这里吧。”

颜旖小步小步地挪到陆锐身边，有意识地往另一边坐了坐——刚刚一路跑过来，她身上出了不少汗，直觉让她不想靠这个清清爽爽的少年太近。

“坐这么远干什么？”陆锐见颜旖侧了一边屁股坐，皱了皱眉，拉住她的手腕往中间带，“再坐过去椅子要翻了。”

少年的手好似带着烙铁的温度，颜旖觉得自己手腕那一圈的温度要比身上任何一处都要高。她傻傻地被拉着往中间坐，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很近。

“可以了，你做作业吧。”做完这一切，陆锐满意地点了点头，用铅笔头点了点桌子，示意颜旖开始做作业。

颜旖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恭恭敬敬地摆在这张散发着木香的桌子上，咬着笔头继续思索9762-4324等于多少这道究极难题。

凉爽的空调有助于思考，这一回，颜旖在草稿纸上列了个竖式，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括号里填入了5448。

陆锐正好做完一道奥数题，随意地瞟了一眼颜旖的草稿纸，这一看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把上面的内容仔细地看了个遍。

“你这题错了。”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颜旖正为自己想出了纠结了一下午的难题而开心，闻言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啊，我是对的吧？”

“错的。”陆锐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在草稿纸上重新给颜旖列了一个竖式，把草稿纸推过去给她：“你再算算看。”

颜旖咬着笔杆埋头苦算，2减4进位借10等于8,6减2等于4，7减3等于4,9减4等于5。她算完抬起头：“的确是5448啊。”

陆锐扶额，点了点她的第一步：“2减4朝十位借了个1，那十位的6应该变成5了，怎么还会是5448？”

被陆锐这么一点，颜旖明白过来了，自己问十位借的1忘记还了。她红着脸用橡皮擦掉了答案，认真地重新填上了正确的。

“你数学可真好啊……”颜旖有些羡慕地对陆锐道。

颜迩昨天晚上纠结这道题也用了很长时间，陆锐只用了几分钟就轻轻松松地解出了答案。

陆锐不自然地撇过脑袋，避开了颜旖崇拜的目光：“这没什么的，多做你也会了。”

谁能想到我在正文里教小学数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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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