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你不敢说 第10章 回忆

陆锐的目光循着颜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觉一怔。他也很快就想起了那家开在弄堂口的炒面馆。

“那就去吃炒面吧。”陆锐道。

两人穿过空荡荡的商场，走进了拐角的炒面店。

由于是试营业，店内此刻并没有生意。两个服务员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天，见有人闯进门来，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笑容可掬地朝两人喊“欢迎光临”，迎着他们走到座位上，拿来了厚厚的一本菜单。

颜旖接过菜单一看，上面光是炒面的类型就写了整整两大页，除了常见的青菜肉丝炒面，甚至还能看到菠萝西柚炒面这样看上去很反人类的菜品旁打了店长推荐的大拇指。

和她记忆中的阿公炒面完全不一样。弄堂口的那家店里卖且只卖一种炒面。

服务员见颜旖的目光在炒面那一页逡巡，殷勤地凑上来为她做解说：“我们是南陵本地网红店，很多本地人小时候都是吃着阿公炒面长大的。主店在人民公园那一块，这家分店是老板授权的唯一分店，菜单和主店是完全一样的。”服务员对颜旖推荐道：“您可以尝尝牛肉海鲜炒面或者菠萝西柚炒面，这两款都是在我们店里卖得比较好的。”

“不用了，”颜旖合上菜单，不想再看和记忆中面目全非的内容，“给我来一盘青菜肉丝炒面，再给我一杯水就好，谢谢。”

青菜肉丝炒面是菜单上最便宜的炒面，服务员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她还是尽责地记录下了颜旖的需求，目光又落到了进门后就没说过话的陆锐身上：“这位先生，您吃点什么？”

陆锐连菜单都没有翻开，轻描淡写地说道：“和她一样。”

颜旖忍不住抬头打量了陆锐一眼，有些猜不透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两盘青菜肉丝炒面，两杯水，对吗？”服务员确认了一下菜单，“两位稍等，炒面都是后厨现炒的，很快就能上来。”

十分钟后，两盘喷香的炒面端上桌来。嗅着炒面的香气，颜旖腹中的馋虫被完全勾了出来，顾不得矜持，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炒面送入嘴中，炒面焦香的味道立刻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虽然在看过菜单后，对炒面的味道不抱什么期望了，但这味道意外得很契合小时候的感觉。颜旖大口地吃了两口之后，便改成了小撮小撮细品，舍不得记忆中的味道消失得太快。

相比颜旖吃得感慨万千，陆锐吃得就优雅多了。就算是坐在售卖炒面的网红平民店里，他也能吃出昂贵西餐馆的架势。颜旖眼神的余光偶尔落在他身上，看着他的动作，有些记不起小时候他是怎么吃炒面的了。

又或许小时候的陆锐根本不在弄堂口吃炒面。

颜旖至今仍然记得，初次见到陆锐是沈兰芳带着自己和颜迩搬到梧桐巷弄堂的一星期后。

——小学二年级暑假，颜旖随着母亲搬到了从花园小洋房搬进了梧桐巷弄堂里的矮平房，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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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要从二年级的那个三月说起。

三月份之前的颜旖还自认为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学生，住在漂亮的大洋房里，有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姐姐，两个人拥有两间不一样的房间，随自己的心意布置得完全不同。爸爸和妈妈很爱自己，就算自己数学经常考70分也没关系。

三月的某一天，身为工程师的颜爸爸在巡视工地的时候被一辆意外翻车的水泥拖车压在车底。救护车匆匆赶到现场的时候，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尽管工地赔了一大笔钱，但沈兰芳要担负两个女儿的衣食住行，还要负责两人的课外活动开销，生活很快就变得紧巴巴的。于是在失去爸爸一个月之后，颜旖又失去了她的画画课。

颜旖也想过和妈妈抗议，为什么停的是自己的画画课，而不是学费更昂贵的颜迩的钢琴课，可每当触及沈兰芳疲倦而哀伤的眼神时，颜旖的话落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一一，不要觉得妈妈偏心，妈妈也是为你好，”沈兰芳下班回来会摸颜旖的脑袋，对她说，“小迩的成绩比你好，说明弹钢琴没有影响她学习。你先好好学习，等数学和语文都考一百分了，妈妈就给你报美术班。”

于是颜旖不说了，她觉得自己的数学这辈子也考不到一百分。

不过颜迩的钢琴确实弹得不错，六月的某一天，她手中举着一张红色的喜报犹如一只欢快的花蝴蝶那般扑进了家门，快乐地对母亲和颜旖宣布：“我被老师推荐去参加南陵市少儿电视钢琴大赛了！”

颜旖能察觉到身旁的母亲疲惫了许久的眼神久违地被点亮了。

沈兰芳接过喜报之后，仔仔细细地将上面的内容看了好几遍，最终确定上面盖着的大红戳是真的，忍不住把颜迩抱起来亲了好几口。

“妈妈，”颜迩眨巴着眼睛对沈兰芳道，“如果我能拿金奖的话，电视台说会奖励我五千元的奖金，还会给我聘请音乐学院的教授做老师。这样您就可以轻松一些了。”

沈兰芳听得鼻子发酸，狠狠地搂着颜迩，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好……妈支持你……”

为了能在节目上表现优异，颜迩的钢琴课从一星期一节变成了三天一节。为了支付多出来的钢琴课费用，沈兰芳的工作变得更忙了。

两个星期后，组委会的人到琴行里听了颜迩的演奏之后，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这个小朋友的技巧是不错，就是练得还不够多啊，”工作人员扶了扶眼镜评价道，“钢琴还是得天天练的嘛。”

琴行里练琴需要预约，但僧多粥少，颜迩就算天天去，每天能轮上一个小时也算是幸运的了。她哭着回家和沈兰芳说了组委会的评价，沈兰芳把自己关进卧室里，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出来。

那个晚上，颜旖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听着窗外传来的似有若无的风声，她有一种隐约的预感，自己可能要失去这阵风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后，沈兰芳打开门从卧室里出来，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她镇定地对颜迩道：“小迩，妈妈决定给你买一架钢琴，咱们在家自己练。”

话音落下，颜旖看到颜迩的眼神亮了起来。

“谢谢妈妈！”颜迩扑入沈兰芳的怀抱中，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对母亲的爱意。

颜旖坐在旁边手足无措地剥一根油条，感觉两只手油腻腻的，融不进这样感动的氛围中。

“不过，”沈兰芳拍了拍大女儿的背，又看向似在发呆的小女儿，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我们可能很快要搬家了。”

昨晚的预感成真了。颜旖心头咯噔一下，心开始不住地往下沉。

颜迩嘟起嘴巴，有些不高兴：“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搬家？我很喜欢这座大房子，我不想搬家。”

“不行，我们必须搬家，”沈兰芳的脸色很苍白，眼神却很坚定，“你要好好弹钢琴。”

那个时候，颜旖的年纪还太小，并不明白弹钢琴和搬家之间有什么联系，只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后不久，妈妈开始经常带着各种不同的人在家里进进出出。那些人都以打量的目光看着这栋房子，偶尔还会对颜旖的房间做一番评价。

颜旖不喜欢这样，但这些人来的时候，沈兰芳从不让她关门。

暑假的某一天，沈兰芳神情愉悦地踏进家门，对两个女儿道：“我们的新房子找好了，明天就搬家。”

最终旧房子里的东西还是剩了许多，颜旖只来得及带上几样最喜欢的宝贝，便和颜迩坐上突突车被送到了位于梧桐巷弄堂的逼仄平房内。

新房子在深而长的弄堂里，两层楼高，一层却照不进太阳，看起来阴暗而又潮湿，比从前的小洋房相差甚远。除开一楼的厨房和客厅，二楼只有三间房，其中一间放着一架簇新的钢琴。

颜迩看到新钢琴，欢呼一声，住进新房子的不高兴立刻烟消云散：“妈妈真棒！”

颜旖脸色苍白地看向沈兰芳：“妈妈，我的房间呢？”

本来正高兴地同颜迩说话的沈兰芳，脸上的笑容渐淡，叹了口气摸了摸颜旖的脑袋：“一一，从今天开始，你和姐姐睡同一间房好吗？”

颜旖想说不好，可她清楚就算是她拒绝，她自己的房间同她的画画课一样，都再也回不来了。

说不好有什么用呢。颜旖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沈兰芳松了口气，轻轻把小女儿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就知道，一一是个乖孩子。”

颜旖觉得做乖孩子很累，但她别无选择。

从这天起，颜旖在梧桐巷弄堂的生活就正式开始了。她穿着劣质的塑料凉鞋站在青石板路上，抬头可以望见淡入云霄的高楼大厦，那些和她曾经的生活一块儿都已经离得很远很远了。

不过如今想来，颜旖却很感激沈兰芳的慧眼独具。至少在这个弄堂里，她遇见了暗恋的少年。

随缘更新，今天又轮到更新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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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