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吊穗,两天前就编好了,是答应送给他的。
天青色渐变素白,云蔻结,长流苏。比之前做的那些都要精致,显然用心了。
李淮彧看了很满意,摘下腰上的玉佩一起交给蓝清。蓝清会意,将旧吊穗解下,换上新的悬挂好,而后为他系在腰上。
“这些天在做什么?”他问。
蓝清回道:“在编吊穗啊!”
李淮彧哈哈笑着,两指并拢在她额上弹了下,心说:这小女子总算有些长进了。
伸手一揽将人搂在怀里,闻着她颈间清香。他顺手捏了下她腰间,只觉得新嫩软滑,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好像长肉了!”
蓝清有些不好意思:“这阵子吃得多了些...”
近来饭菜比较合口味,虽然厨房供应依旧按照前院菜谱,但小雨总会想方设法弄些她爱吃的。
“这样挺好,摸起来更软和...”
李淮彧闭着眼,头埋在她颈间,并不色情,就好像靠着软枕般。只是呼出的气息让人有些痒痒。
蓝清没敢动,就那么安安静静让他枕着,许久,直到她以为人睡着了。
李淮彧睁开眼看着她柔顺的下颌线条,手指在沿着边缘划过。
其实,这个小女子该是最让自己省心的才对。可却不由时时想起,出现在脑海里。听风赏月时在想,那小女子也是这般清雅幽静;烦心劳累时会想,岁月静好一词似乎只有她。
为她,花费了比其他人都要多的心思。
犹记得当初......
他不想回忆当初,他只想以后这个小女子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蓝清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今日的他似乎很不一样。从没见过这样的李淮彧,原来像他这样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也会有累的时候。
圣上年事已高,太子身体不济,长孙年幼,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这时候,走对一步就是万丈荣光;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历朝历代迭代交替都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屠戮’。
当年圣上登位,亲手杀了自己的兄弟,数百官员命丧宣武门。名震九州的忠臣良将,哪个都没逃过。一道‘诛九族’的圣旨,几万人被诛杀,无数人至今流离失所。
李淮彧计划好了每一步,每一步也皆在算计之中。
当今太子爷是有大智慧之人,他绝不会让皇位落于他人。即便太子先于圣上薨逝,他也会早早替自己儿子铺好路。
如今满朝文臣将近八成出自太子府中,或与之有提携之恩。
所以那些野心勃勃和与其勾结的人真的是蠢!
近京的兵力一共有三方人马,城外驻军,御林军,京城府兵。
李淮彧入京一年半,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这一年半时间将这三方势力全部归纳于自己掌握之中。所以太子早就有意拉拢,李淮彧已拒绝两次。他要做就不是一般门客谋士,凤凰于飞一鸣惊人。
而这个小女子,她会为能站在他身侧倍感自豪荣耀。
“喜欢吗?库房还有一块上好玉料,爷让他们拿去给你做个环佩!”李淮彧在她耳边轻声说。
蓝清这才发觉自己走神了,看着他腰上的玉佩发呆好一会。
她下意识想拒接,但李淮彧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打了个响指石英立即出去办事,这效率只给人道声谢的机会。
李淮彧又岂会不知她心不在焉。
只是不想听,不想问,也不给她说出的机会而已。
蓝清忽而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因为她忽略掉的某些事现在跟所有事情连在一起,忽然就通顺了。
打好的腹稿在脑子里都化成了水。
她惊讶于李淮彧的冷血无情,说对张曦月尚能找出厌恶的理由,可玉浓呢?那样温柔和婉的女子,一心一意只对李淮彧,她的每一分心思无不用在他身上。连在一旁的人都能感觉出她的爱意。
他感觉不出吗?
那个笑意和善送自己棋谱的女子,就这么被被人当做了棋子。
蓝清觉得心冷。她愣了会,起身借故给他添些热茶,端起茶盏走出门去,在回廊角落的火炉旁烤了好一会。
再进去时依旧是那安静乖巧的模样。
李淮彧很满意,她很聪明,只有这样聪明的女子才配站在他身侧,陪他站在千山之巅俯瞰众生景象。
侍从送来拜帖,李淮彧打开,见着笔迹和落款心中大喜,出门迎客。来者正是东宫太子爷。
他面上依旧风轻云淡,端的儒雅清逸。
蓝清自觉见不得人,自行退下。
香香她俩以为最早也要到午后人才会出来,故而都没在前院门口等着。
蓝清独自坐在石园中一块青石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脚步声,有人往这边走过来。
她逃也似的赶忙离开,一路小跑回院里,进门就看见小雨立在厢房外,手里拿着不知什么物什。
小雨见着蓝清有些惊讶,而后笑着说:“你回来的正好!原还想着这东西等你回来在弄怕是都不新鲜了。”
原来是几只冬蟹。
蓝清忽而很想抱抱他,能遇见他是自己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她跑过去,抱住站在门边的人,香香表情依旧嫌弃着,却从不将她推开。
“这是又怎么了?”香香问。
许久,蓝清抬起头,说:“没事,就是有些冷!”
她爬上厢房的床,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趴在床上有些蔫。
她这几日偶尔会如此,不知在想什么。
小雨端着热汤进去,她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喝着,热流在身体里四溢开来,流入骨骸,瞬间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小雨看着她恢复了些精神,笑了笑,眉眼间依旧带着化不开的担忧。
可他依旧什么都不问,安安静静做着她所喜欢的事儿。
那种安静让蓝清觉得很愧疚,她叫住走出门口正要关门的小雨,可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小雨笑笑:“我去把螃蟹酱上,一半做醉蟹,一半放上咸蛋黄爆炒!等会就好,你先跟香香待会等会!”
蓝清从窗户看着他把螃蟹熟练的刷洗干净,而后用酒浸泡,在干净器皿中加入葱、姜、辣椒、花椒、八角、桂皮、香叶再加入绍酒和酱油,大火烧开晾凉,然后剁了两只螃蟹腌入。
接着开始料理剩下两只。
蓝清转头,问一旁香香:“小雨很好是吗?”
香香含含糊糊说了一大堆小雨的坏话,但结尾又以一句‘除去这些就更好了’作为收场。
她看着院里忙活的身影许久没说话。
等他做好了,午饭也送来了,一一摆上桌。
冬蟹肉质紧致,十分鲜美。几乎全被蓝清吃进肚子里。
她吃得很仔细,蟹壳上的肉被挑得十分干净,被香香笑侃‘几辈子没吃过一样’
小雨瞪了香香一眼,将盘子往蓝清跟前推了推,说等以后再多做。
蓝清笑笑,只顾着吃没说话。
下午依旧赖在厢房里,还拉着香香一起瘫在床上。
小雨端进来火盆,搬了椅子坐在旁边守着。
他依旧皱着眉,近在咫尺,蓝清忍不住趴在床沿伸手在他眉间抚了下。小雨抬起头看她,蓝清讪讪收回手说:“再皱下去就成小老头儿了!”
小雨轻笑,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眉心,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蓝清两手托腮趴在床沿,叹了口气说道:“何处可逃愁?知为愁,不知亦为愁。”
“不知愁何处,何来可逃愁?”小雨舒展开眉角笑着说:“罢了,横竖我也帮不上什么,我去煮点姜茶来。螃蟹性寒,别吃坏了肚子。”
他起身欲去做些有用的事,蓝芩却伸手将人拽住:“别走,陪我说说话吧!我有一心结,若能解开比喝姜茶参茶都有用!”
小雨顿了下,依言又坐回去,静静等她说话。
又是一声叹气,蓝清把堵在心里的事虑了好几遍,悠悠开口:“我没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明知道是一件坏事,我却站在隔岸旁观,这与帮凶几乎没什么区别。”
她垂下头,趴在自己手臂上,目光看着正熊熊燃烧的炭火。
身旁香香已然睡熟。
屋子里一阵静默,小雨用火钩子翻了翻没烧透的煤炭,溅起的火星,一如烟花般绚烂,转眼即逝,蓝清想着这像极了这府里每一条鲜活的生命。
小雨回想着她反常那日,是从夫人那回来,香香说她去拦了玉浓去路......
他叹了口气,能猜出一二,大概这件事关系重大,她依旧没能明明白白说出来。
须臾,他开口:“人并非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才为善,有时所见之好并非真好,所见之恶也并非全恶。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和光同尘,与时舒卷。保持本心即好!”
蓝清若有所思。
小雨接着说:“况且,你拦了,拦不住不是吗?”
是的,她拦了,她试着劝说张曦月,可她并不以为然;她去拦过玉浓,可玉浓心意已决;她也去了前院,李淮彧根本不给她任何开口机会。她......
她猛然抬起头看着小雨,一刹那,她觉得并不是只自己在扛着...
小雨笑笑依旧春风和熙。
忽而觉得想哭,说不出缘由,她强忍住了,挤出一抹微笑回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