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终夜 第181章 初见（三）

月季花，月季花，你们在哪儿呀？她正愁记不清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就望见了来会所时坐的游览车。

蓝白相间的车子在她左前方，朝着背离会所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行驶着。刚才她没看见是因为它被树篱遮住了。

既然刚才是坐它来的，那现在跟着它去就对啦！来不及向莉莉安老师报告，她立刻拎上小熊可可，撒开脚丫朝游览车追去。出门在外，她可不能丢下伙伴不管。

绕过几株形状像巨大酒瓶的椰子树和树下那片橙红的金盏菊，她冲上一条宽敞笔直的水泥路。

路两旁都是修剪成球形的、开着明黄铃铛花的树篱，差不多有露茜老师那么高。透过树篱间的空隙，她向左能看见会所大楼，向右能望见稍远处圈着白色木围栏的草地赛道。

她蓦地记起坐车来会所时赛道在自己左手边，说明游览车走的就是她来的路。这令她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脚下跑得更快了。

尽管她卖力追赶，但是和游览车的距离还是越拉越远。在她追出去二三十步之后，游览车离开大路，向左转了个弯，消失在了一栋三层高的米黄色小洋楼背后。

没错！去会所的时候车子就是先经过一座墙边开满月季的平房，然后在几排向导介绍说是马房的木制建筑物中间拐了几拐，又转过一栋米黄色小洋楼才行驶到她脚下这条大路上来的。

因为害怕跟丢，她全力往小洋楼跑去，然而十几步后，游览车的呜呜声已经消失在空气中。她急得再也笑不出来，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扑面的风吹拂着她发热的脸颊，深灰色的影子在浅灰色的路面飞快地跳跃，拼命追逐绣着米妮老鼠的粉色帆布鞋。

终于，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小洋楼前面，远远地仿佛又听见了游览车的喇叭声。

顾不得调整凌乱的呼吸，她一鼓作气冲向小楼左面。

嘭！

她撞上了正在缓慢移动并且具有温度的白色物体。

“啊！”“呵？”

她摸着额头一边踉跄一边喊疼，同时听到头顶传来低呼。紧接她被扶住两边肩膀，稳住了身形。

原来她一头撞在了人家腿上。

“要紧吗，小妹妹？”对方迅速半蹲下来。

墨绿色外套和系着白色领结的雪白衬衫从指缝间映入她的眼帘，然后是鸦黑的头盔底下一张少年的脸。哪怕脸庞略显消瘦，她依然由衷地认为这大哥哥长得绝无仅有的好看。

他的那双眼睛好似仲夏夜的繁星，藏着浩瀚宇宙的秘密。

她觉得惭愧，低下头窘迫地双手抓紧可可，“对不起……大哥哥……怪我走路不当心。”

“小妹妹你有没受伤？把头抬起来给我看看好吗？”大哥哥温柔地命令她，声音像音乐。

她抬起头，眼睑却还是羞愧地半垂着。

大哥哥握她肩膀的力度突然变大。

她觉得有点痛，不解地睁大了双眼。

“没事就好。”大哥哥放开她，站了起来。

她随着他和动作仰头，发现两人站在一排高大的女贞树下。

他比慧昕姐姐还高出一大截，她都不及他一条腿长。黑头盔、墨绿色双排扣洋装、白色紧腿裤和及膝黑皮靴，他的穿着和骑师相仿。

是她撞了人家，理应问问人家的情况。她伸手拉住洋装的一片衣角。

“大哥哥，你被我撞得疼不疼？我给你揉揉好吗？”

一阵清风带着似有似无的花香拂过。他们头顶的树枝款款舞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宛若大自然的悄声细语。

大哥哥缄默不言。

她使劲仰头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见漂亮的下颚线，于是又轻轻扯一下他的衣角。

“大哥哥？”

他终于把头低下，盯着衣服上她的小手看了片刻，慢慢吐出两个字：“不疼。”

“真的？”她盯着他皱起的眉头，不相信地问，随后把小手从洋装的衣摆移到他腿上，在被自己撞到的地方轻柔抚摸，还小心观察他的表情。

几缕阳光从树叶间透出，落在对面漆黑的眼眸里，激发出细碎的光芒，好像大星星生出了许多小星星。

“真的。”大哥哥犹豫了一下，弯腰牵住了她的手，又四处眺望，“我真的没事。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家里人呢？”

他的声音真真好听！

“外公在武馆，舅舅今天也在，因为他过几天才去大陆拍电影。对了，还有我爸爸，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出差，不过外公说很快就回来。”她竹筒倒豆子一般挨个汇报家人的行踪。

大哥哥听完许久没出声，凝视她的眸子黑得就像外公练书法时研的浓墨。

她愣了一下，然后小脑袋转过了弯，醒悟到他其实想问与她同行的人在哪儿。

“老师和同学在会所那边，都在等去保健室的同学回来。”她朝身后大致的方向指了指，“我想来这边摘月季花给倩倩。她因为新鞋子沾上了怪味，一直哭。”

“月季花。”大哥哥低声重复。

“对呀，月季花，就在前面一栋楼的墙边。我已经闻到了它们的香味。”她伸手往前指，指头却在半空中迷失了方向。

正前方有好几排三角屋顶的木造马房，每栋看起来都一个模一样。她追的那辆游览车非但形迹全无，连响声也听不见了。

她窘迫地咬了咬嘴唇，眨着眼睛求助：“大哥哥，你知道这附近哪里开着月季花吗？”

“在那儿，”大哥哥朝马舍后面一指，“有些远，你肯定找不到。我看你还是快点回去找老师和同学吧。”

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她再次扯住他的衣摆，“大哥哥，那你带我去找月季花好不好？我要摘了花才回去。”

风停了，花香消散得无影无踪，女贞树也停止了舞蹈。

“我的马生病了在住院，我急着去看它，帮不了你。”大哥哥很为难。

她歪着头想了片刻，重新提议：“那我先陪你去看你的马，然后你再带我去摘月季花。这样行了吧？”

虽说刚才已经见到了不少马，可惜都是离得远远的，有机会近距离欣赏，她当然想去。况且她想和大哥哥多待一会儿。

“好吧。”大哥哥的一边嘴角勾了起来，眼睛好像夜晚最亮的那颗星星。

他伸出有点苍白的、指节修长的手，牵起了她吊在衣摆上的短胖小手，转身朝前走去。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着他们。两个人的影子重叠成了一个，斜斜地投在路边的草地上。

走出不远，大哥哥问她：“你的小熊公仔叫什么名字？”

“它叫可可。它不是公仔哦，是我的小伙伴！”她扬着下巴微笑。

少年的眉毛微微扬起，脸颊上浮现出一对浅浅的酒涡。

“你带它出来见世面？”

她高兴得眯起眼睛，“大哥哥你好厉害，一猜就中！再猜猜它是哪儿来的。”

“别人送你的礼物？”大哥哥扫了一眼小熊。

她点点头，比被夸奖聪明的时候还要高兴，“对！它是我这回生日爸爸送的生日礼物。”想起爸爸久久不归，她的心情忽然低落，扁起小嘴嘟囔：“爸爸他出差好久了都没回来。”

大哥哥不认识她的爸爸，没有接话。

“大哥哥你看，”她打算换个话题，所以举起了小熊，“可可有颗红心。我爸爸说，做人一定要善良，还说，”她想了想，“要有赤子之心。”

大哥哥嗤地一笑，问：“你知道什么是赤子之心？”

“就是很好很好的心。”这个父亲也教过她。

“小熊公仔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因为你喜欢喝可可奶？”沉默几秒，大哥哥也换了个话题。

哈哈，他猜错了！

她得意地晃晃小脑袋，学着莉莉安老师讲课的样子说道：“可可的颜色确实和可可奶很像，不过它并不是因为这个才叫可可的哦。”

“是吗？”大哥哥牵着她离开水泥路，踏进草坪，从两棵三角梅中间穿了过去。

“生日的前几天，爸爸见我在跟外公学毛笔字，就说如果我能把想要的生日礼物写下来，他就会尽量满足我的愿望。我呢，最想要一个亲哥哥。但是外公说亲哥哥三个字太难了，写一个哥就行。可是哥也好难写呀，比一二三什么的难多啦。我练了好多天，终于在生日前一天晚上写了张最满意的，放在了爸爸书桌上。”

她的话音未落，大哥哥突然问：“你生日是哪天？”

“八月份的第十天。”普普通通的日子。

大哥哥哦了一声，大概也是觉得那天没什么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