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终夜 第177章 开枪（六）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说笑，有的在手里托着酒杯或餐碟。

经常有人偷瞄她，男女都有，却没有一个上前与她搭话。

大厅通往后院的过道上靠边摆着一排自助餐台，盘盘盏盏里都是美味。既来之则安之，她端走一盏明虾蟹籽鸡尾杯，站到高大的棕榈树下品尝脆卜卜的大明虾和鲜美爆汁的蟹籽。

吃光了鸡尾杯，她回到餐台边，刚把杯子、小叉交给路过的服务生，就见到一位香港电视台的男主持人从主屋走出来。

她端起一碟玫瑰慕斯蛋糕，小快步走到旁边那座比人还高的雪花彩灯后面，心想正式节目就要开始了。

乐队在泳池对岸演奏起了欢快的舞曲，司仪站在花亭下举起了麦克风，宾客们纷纷围了过去。

她却看向别处。

一只怒放着粉绣球的罗马柱式花盆边站着洛思思，肩披酒红色长西服，身穿勃艮第红抹胸连体花苞裤。抹胸上沿的大朵丝绸制玫瑰衬出胸前的白皙肌肤；流苏钻石耳饰呼应着优美的颈项和香肩。还是那句话：我见犹怜。

背对着她的宋辰曜正与洛思思交谈，两人的头靠得很近，十分亲密。

她把心不在焉地蛋糕叉进嘴里，感觉味同嚼蜡。

“沈小姐不过去吗？”

近在咫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被蛋糕里的树莓粒呛着了，捂住嘴连连咳嗽。

一杯粉色的鸡尾酒及时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陌生的，穿白色燕尾服的男人，三十左右的样子，长相还算端正，表情更是温和。

“不好意思，吓到沈小姐了，鄙姓秦。”男人把端杯子的手稍微向上抬了抬，脸上现出讨好的笑容，“这杯我没喝过。你喝点压一压？”

那边司仪已经暖好场。在《Happy Birthday》的乐曲声中，宋舒仪正从主屋走出来。宾客们夹道欢迎，纷纷高喊：“Sharon，生辰快乐！”

想想万圣节那天鸡尾酒给的教训，她礼貌地对男人微笑，“谢谢。我不喝酒。”说完便向花亭走去。

宋舒仪致辞时，宋夫人和大小姐宋蕴仪、二小姐宋毓仪还有宋辰曜都站在后面笑脸盈盈。唯独三小姐宋佩仪缺席。

致谢完毕，宋舒仪用更高的音量提到了宋辰曜：“想必各位好朋友都认识我五弟阿曜。今天他送了份好特别的礼物给我，能不能请大家鼓掌欢迎他上来？”

庭院里即刻响起密密麻麻的掌声。

她也像大家一样看着宋辰曜。明亮的聚光灯下，他愈发眉目俊美、气宇轩昂。

司仪捧出只一尺来长的蒂凡尼蓝丝绒纸盒，交给他当众打开。盒子里是一只流光溢彩的钻石头冠，正中镶嵌一枚梨形红宝石。

大家的惊叹与掌声中，宋舒仪像少女一样娇羞地仰望自己的弟弟。

宋辰曜咧嘴一笑，慢慢拿起头冠细心地给姐姐戴在头上。

此时她注意到洛思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宋夫人身边，这会儿一面拍着雪白的小手一面和宋夫人聊着什么。

半人多高的生日蛋糕被放在金灿灿的餐车上推了出来，它设计成三层旋转木马乐园的样子，尖尖的塔顶有王冠符号，中间一层是宋舒仪的名字“Sharon”，底座上是小动物捧出的“Happy birthday”和两根分别代表数字3和2的蜡烛。

在众星捧月般的围绕下，宋舒仪点燃蜡烛，双手合十许愿。烛火被吹熄的瞬间，嗖嗖嗖，一支支烟火从旁边的山上射向别墅的天空，炸开一朵朵巨大而斑斓的花。

新换的华尔兹舞曲在鸡蛋花的芬芳中撩拨着人们的情绪。司仪高声催促大家赶快邀请心仪的舞伴。

人们捉对起舞，领舞的自然是宋辰曜和宋舒仪。

她重新站回雪花灯景后边，远远望着在由观众围成的舞池里像蝴蝶一样翩跹的两姐弟，打心底觉得宋辰曜还是很宠他这个四姐的，与对待其他姐姐不大一样。

“诶，洛思思不是宋太子的女朋友吗？怎么敢在他跟前跟秦家老二贴面热舞？”

她听到身前两步远的某个紫裙女人在低声问某个黑裙女人。

舞池里，洛思思正与刚才找她搭话的男人共舞。不愧是从小接受芭蕾训练的女星，洛思思宽大的酒红色裤腿宛如风中摇曳的鸢尾花，脚下的穗饰水钻高跟鞋则好似追逐花瓣的两只小精灵。她完全看不出那两人有所谓的‘贴面’。

“你不知道吗？秦康伦去年曾经狂追洛思思，后来洛思思跟了宋太子，才和张馨怡好上的。你说洛思思是不是该在宋太子面前避避嫌？”黑裙女人伸长脖子往宋辰曜的方向望。

在被更多的八卦污染耳朵之前，她朝大厅走去。现在宾客们都集中到了泳池边，那么大厅里应该有地方让她安静地待到舞会结束。华尔兹舞曲恰恰在她将要踏进门的那一刻终了。宋舒仪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全场。

“今天我还有个好消息要跟大家宣布！前不久我认了个义妹。有请沈盈之沈小姐。”

掌声又起。

她被司仪拦住，木然地被引到聚光灯下的花亭，接受宋舒仪的拥抱、亲吻脸颊，感觉像在梦游。

让她醒过来的是宋舒仪的话：“阿曜，你陪盈之妹妹跳一曲。”

宋舒仪几乎是抢过了她挂在手腕上的云朵包，随即把她朝弟弟推过去。

头顶着灿烂烟火，身披着七彩灯光，宋辰曜牵起了她的手。她被轻拥着步入由人墙圈成的舞池，随即看见舞池里的洛思思拒绝了姓秦的相邀下一支舞，退到一边用怨恨的眼神盯着自己。

世界变得朦胧起来，除了宋辰曜。

她谨慎地跟随他的脚步，既要努力避免踩到他，又要努力避免身子与他相撞，更要努力避免眼睛和他对视。

手掌传来的异性温度使她不止手心，连后背都起了一层汗。

她面前这张帅气到仿佛凛然不可侵犯的脸其实和十五年前并没有太大变化，无非是轮廓更鲜明了些，五官更有型了些，眼神更深邃了些。只是记忆中那张少年的脸和现实中这张青年的脸在她眼前叠加出一种震撼，在她心口像小鹿一样撞来撞去。

“放松，你就当和我在云端漫步。”宋辰曜俯下头在她耳畔轻柔地说。

从他唇间吹出的风让她从耳根酥麻到了脚尖。她哪里还说得出话，只能红着脸点头。

十数秒之后，她不出意外地重重一脚踩在了他脚背上，立刻停下来羞红了脸道歉。

他温柔地一笑，按在她背心的手稍稍用力，又将她带动起来，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看着我。”他的声音像一道魔咒。

她不安地仰头望他。

他浅笑着低下头，“从现在起，暂时忘记你的脚在哪儿，也不用理会音乐节拍，你只要看着我就好。”

深情的目光是第二道魔咒。她沉醉在他如星河一般浩瀚的眼眸里，忘记了音乐，忘记了脚步，只知道自己在清香宜人的风中飘荡，像星空下的一片云。

周遭重新变得清晰。她看见了挽着手往大厅走去的宋家大姐和二姐，看见了舞池边笑得像只狐狸的宋舒仪，看见了面露惊羡之色的宾客们，也看见了脸色灰败的洛思思撇开了朱家公子再次伸出的手。酒红色的倩影将人墙切开一个缺口，消失了。

所有的事物都真真切切，唯独她自己魂魄出窍，正飘向夜空深处。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仅仅过了一秒钟，音乐停止了。宋辰曜轻柔地放开了她。

她还没回过神，却瞥见舞池边一个穿白西装的男人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黑色手枪，朝着他们冲过来。

宋辰曜正微笑着想对她说什么，全然不知自己被枪口瞄准。

侧身飞踹，单脚点地跃起，回旋飞踢，她的动作一气呵成。

舞池内外的人还来不及发出惊呼，男人的枪已被踢落，人也被踢翻在泳池边。

宾客们从惊愕中清醒过来，齐刷刷地鼓掌。

哗哗的掌声中，男人蜷起右腿，手悄悄地摸向脚踝。她看见了，他在裤管下还藏着一把银色小手枪！

她纵身飞扑，抓起掉在地上的枪指向他。而他用左手撑起上半身，右手的枪则指向了宋辰曜。

一声惊心动魄的枪响让整个院落瞬时安静。

男人惨叫着仰面倒下，双腿抽搐几下后再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