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清香四溢,颇具野味,稌以为衣,轻揉为团。”芊芊柔夷拈起盘中青团,肆意春色,让柔情似水的眸中,更显迷离的拨撩。任萋莫慵懒却楚楚动人的目光,死死黏附在盘中吃食上,不然呢,还有什么比珍稀佳肴更让人为之心动。
“菀青姐姐,果然知音。”少年摇晃着酒杯中任萋莫的倒影,朝气蓬勃的笑靥,如春日温暖热烈。“所言极是。”任萋莫一口软糯咸香,蕴一口清甜醇香,本是半句不想理会,但是花酿醉人,飘飘然便顺着曹植说下去。虽已及笄,入口第一泓酒酿却是为及冠的少年赠与,任萋莫却只剩陶醉。但不得不说,果真是文人放荡不羁,不及冠还敢饮酒,但是仔细一想,曹家的好像都有种超脱世俗礼节的不羁。
“若偶得九酝,必由菀青亲启酒翁。”“有汝一友,复何求也。”酒醉迷人眼,任萋莫和曹植这一唱一和,直直扎入灵筠眼中,唯余叹息。任萋莫扬首,微眯的双眸尽是惬意,抛去与曹丕照面的戒备紧张,只剩下人生的快意。如此安心,还是多亏得曹丕这个好弟弟曹植,谁能想到曹植居然会是个黏人的孩子,准确来说,是黏哥哥的兄控,若不是不能依伴曹丕身边,怎会转身走向自己。
垂眸将那清朗少年敛入眸中,任萋莫却是想透出一丝苦笑,不知到时兄弟手足相残,是如何光景心境,却也是可怜。哎,自己生存都是难题,还感慨他人之忧,更为可悲也。此时此刻的安宁悠哉,还是靠这个“哥哥定位器”保障的。曹丕倒也是作息规律单一,不是公事学习,便是佳人所伴,当然是那位名垂青史的甄宓。
“菀青,兄长他总是忙不应暇,还得靠你体贴。”“这自是妾身应当。”“菀青,你可是恼了……”“子建,我自不会如此。”不管唤多少次,不对,是被迫唤多少次这亲昵的称呼,任萋莫都有些熟悉的咬牙切齿之感,当真是亲兄弟,在软磨硬泡方面都颇有建树。
只是,任萋莫未认清摸透的,还远不止曹植一人。
午间小酌之后,正是小憩一会的佳时,在暖意春光中,晃晃悠悠,薄纱铺面,微起清风绕入衣袖,也是温暖缠绵。“妾身见过任娘子,娘子安康。”扰人清梦属实不快,更别提自己可是狷狭妒妇,要什么素质:“安宁也是被不知什么聒噪鸟雀,搅和了,但愿甄娘子没被惊扰。”头不低,脸不转,眼不睁,要的就是一个高傲无礼。“确实春来莺鸣燕舞,嫂夫姐姐本就繁忙憔悴,差些人遣了这些鸟雀便好。”“万物有灵,自然之本,倒是不妥。”
什么!什么鬼啊!任萋莫感觉自己要现场昏厥了,不对,自己既已雄赳赳气昂昂开了口,如何霎时入眠。但是,什么鬼啊,曹家这么蔑视礼节廉耻的嘛,叔叔成天在自家哥哥后院转悠,没人管了!还还,真是错付了,曹植。本以为是福星避灾,现在倒是把这祸水引来。曹丕冷淡轻蔑的嗓音,宛若尖针,抵在任萋莫的前关,恐惧惊悚从脚底拉到头顶,发麻。
“夫君,叔叔。”乖巧得判若两人,完美诠释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此任萋莫非常满意。只是少了纱帛的遮掩,对面三人的目光尤为炙热难耐,任萋莫真想曹丕那个小心眼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不让起身,不必直面面前的窘迫场景。“娘子若是不适,还是闭门为好,免得被惊扰,说些胡话。”曹丕仿佛一声令下,不知从何钻出的侍女稳稳地扶起任萋莫,被强硬架着身体动弹不得,难掩怒意的眸子里,皆是娇贵的傲气。
“夫君,妾身不过体弱,想来不过是轻薄之身,难不成是轻贱之人吗?”“吾本无此意,娘子不要自轻自贱。”“妾身愚钝,想来我任家无名无势,只有如炬慧眼,挑得夫君如此儿郎。”任萋莫披着一身虚伪,倒是此时此刻,脸上得意高傲的嗤笑,真真切切。“任娘子,切勿动怒,男君只是关心则乱。”“我可就不是你的女君吗?”任萋莫仰头抬眉转身,傲慢直压甄宓伏下身段。
“嫂夫姐姐身娇体贵,本就被惊扰,再如此久立风中,是吾之过,思虑不周,望见谅。”“女君息怒,是妾身失礼。”任萋莫本欲接过曹植递来的下坡路,了结这段即将走向正妻训斥宠妾,以来求取心中不受宠的平衡的狗血剧情。偏偏,这千古美人,像极了古装剧里的白莲花,要拱火燃我身,这是跋扈彪悍的任氏该忍的?息怒,息怒,想她显赫世家,却是像个小户人家,怒与不怒都看不出来,这点火的功夫是和她那小肚鸡肠、阴暗狠毒的夫君学的吗?真是能让人,忍无可忍,一点就着!
“汝有何过,男君未言,私训主母?”
“娘子怕莫是……”
“妾身不适,拂人雅致,坏其心意,告退。”
拂袖而去,嚣张跋扈,留得一身怨气,盘旋三人之前,拒人千里之外。
温婉贤淑,大气得体,这与任萋莫骄纵任性的世家贵女,有何沾边。若说年少无知前有钦慕之心,现已被无情冷漠磨砺只剩怨言。
当真与那传言所差无二……
任萋莫不知道在自己喃喃自得,对自己高超演技不吝褒奖时,第一次与甄宓意念合一,一致同意了:任萋莫是依仗家族势力,娇惯蛮横的妒妇。
弦鸣清商出,短歌吟哀愁,皎皎月色困于空房之中,星河横断,拦得就是那牵牛织女,只可惜,那片星汉也被限止于此,不得脱身。
任萋莫的长叹滴落入琴音,自己从深闺走入高墙,不变的却只有,哀怨的汉宫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