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暗夜中,尸山血海里,苍林剑幽光闪动,所向披靡。
纵使对方人多势众,在浩荡剑气下亦不过乌合之众,根本无法伤得楚青霭分毫。
楚青霭亦毫无修道之人常见的仁慈,出手即是致命的杀招,凛冽凶悍,杀意直比那些浸淫在战场中的战士还要更加骇人。
却在暮云闲踏出帐篷的一瞬间全部敛起。
少年右脚刚踏出帐篷,楚青霭立刻脚尖点地,腾空而起,易如反掌地越出重重包围,提剑挡于他身前,低沉道,“你出来干什么?快点进去!”
暮云闲一言不发,目光扫视比鬼还恐怖的人群,最终定在地面长长的血迹上,沉默良久,轻声道,“有什么能叫他们不那么疼的药吗?”
“……有”,楚青霭眼睛一暗,掏出只乌黑的瓶子,调动灵力将它震碎,墨色的药粉立刻随风四散开去。
须臾,痛苦的惨叫便由近及远停了下来,甚至,连呼吸都再听不到了。
暮云闲有一刹那的迷茫,继而飞快反应过来,震惊地望向他。
楚青霭不予否认,点头道,“伤势太过严重,不可能得救了。与其被这样折磨,不如痛快上路。”
“可你……”暮云闲几乎喊出声,“这么多人的命,为什么要搞得算在你头上!这样的杀业,不该你来背负的!”
“无妨”,楚青霭毫不在意,从容道,“此举是在救他们,不是在杀他们,我问心无愧。即便是神灵审判,我也信他们定然能明辨是非,不会因此而降罪于我——该被审判的,是那些挑起争端、还要虐杀他们的人。”
暮云闲眸色暗了暗,摇头道,“神灵可不管这些。我只是……生怕你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既然没有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没事,不必纠结”,楚青霭坦然道,“我救过许多人,知道怎样的伤势要竭力抢救,也知道怎样的伤势让病人尽快脱离折磨才是上策,你无需为我担心。”
四周的人本还在疑惑那些俘虏为何瞬间全没了呼吸,听两人对话方才明白其中原委,面色登时全黑了下去,齐刷刷举剑向他们而来。
希幽气得几乎吐血,怒道,“你们究竟明不明白,在西荒中,能得到我的赏识、能为公主效力是天大的福气?!再这样乱做事,我就撕烂你们的嘴,砍掉你们的手,让你们和那些俘虏一个下场!”
“就凭你?”楚青霭瞥她一眼,冷笑道,“凭你这几柄破剑,还是那蹩脚的拳脚功夫?别说砍掉我的手了,便是我的一根头发,你和你手下这些废物,都不配碰到。”
这番话说得实在不客气,几乎算是指着鼻子骂了,如此挑衅,那些战士的怒火被引燃至极致,不管不顾地蜂拥而上,一副要将他们撕碎的凶狠架势。
形形色色的武器中,楚青霭眼疾手快搂过暮云闲的腰,带着他旁撤几步,轻松躲过数支飞来的暗器,最后一点耐心亦被消磨殆尽。
于是干脆连剑也不用了,掏出只晶莹剔透的药丸塞入暮云闲口中,故技重施掏出十几只药瓶,以灵力全部震碎,将一大堆白色的药粉随手扬起,离他们十步以内的人便立刻和希幽那日一样,再动弹不得、也说不了半个字了。
世界终于重新安静。
楚青霭收剑入鞘,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人,冷冷道,“你们能听到我在说什么,并非因为多么耳清目明,而是因为我根本没将你们放在眼里,所以根本不避开你们。那些人的确是我毒死的,可那又如何?你们即便听到了,又能将我如何呢?”
希幽早有防备,并未中招,怨毒地死盯着他,杀心又起。
楚青霭视若无睹,淡淡道,“滚吧,别再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希幽自然不会滚,又指挥远处的士兵上前,再度将他们二人围了起来。
楚青霭握剑,烦不胜烦道,“他们再这样不知好歹,我要召唤潜渊出来了。”
暮云闲却道,“不必使出全力,这是个绝佳的机会。稍后我去做诱饵,佯装不慎被他们擒获,你假装受制于人,为救我答应随他们回去。”
“不行,想都别想”,楚青霭随手将围上来的几人横扫而飞,斩钉截铁道,“这群东西比鬼还像鬼,没有半点人性,你不许靠近他们。”
“我可以……”暮云闲争辩。
刚开口,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便被当作暗器投掷过来。
“……”暮云闲嘴角一抽。
楚青霭一脚将它踹走,不容置疑道,“换个办法。”
这哀鸿遍野的场面,暮云闲又哪里能再想出第二个好办法?
正苦恼间,那些癫狂的士兵却突然停下,齐刷刷向后转去,扑通跪倒了一大片。
没了打斗声,周围安静下来,二人这才听到有一阵叮叮铃铃的声音从远处而来,飘渺又空灵。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远处,一匹通体雪白的马疾驰而来,鬃毛飞扬,随着距离拉近,清脆的银铃声也愈发清晰。
马上的女子长发及腰,编作了十分精致的辫子,身后,淡紫色的纱质斗篷随风摇曳,与朦胧月色共舞,梦幻如画。
不多时,那女子到了帐前,并不下马,只漠不关心地扫了二人一眼,立刻转向希峦,细细打量一番,蹙眉道,“怎么回事,希幽?”
纵使没有介绍,二人也知道,这一定就是疏勒公主了。
“公主!”希幽双手交叠于胸前,草草行了个礼,指着楚青霭激动道,“我找到了一个战无不胜的人!从今往后,整个西荒,您将所向披靡!再不会有让您忧心的人,也不会有让您烦恼的事了!”
楚青霭不动声色将暮云闲整个人全挡在自己身后。
不料,那公主却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般激动,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为所动,语气淡淡道,“可是我瞧着,这位战无不胜的勇士,似乎并不是很愿意呢。”
“那是因为他们被他带坏了!”希幽爬起来,指着希峦气道,“他将他们藏起来了!”
“是吗?”疏勒公主扫了一眼楚青霭,见他凝神戒备,满面拒绝,竟道,“既然他们现在在你兄长家做客,不愿跟你走,你就不要强人所难,更不要再打扰希峦,早些带大家回去吧。”
楚青霭和暮云闲对视一眼,不知是那有关公主的传闻出了问题,还是她手段太过高明,在向他们演一个欲擒故纵的把戏。
“公主,我记得您的命令,绝对没有为难希峦”,希幽立刻澄清,“我打了胜仗,只想叫他来陪我一起用仇人的头颅祭拜父母,可他竟然都不愿意出来看这些该死的人一眼!我一气之下砍坏了门帘,这才发现,那个人竟然被他半路截获,藏在了家里,这才在这儿打了起来!”
“她的命令?”希峦敏锐抓到了重点,不解道,“小幽,她给你下过这种命令?”
“不然呢?”希幽不悦道,“不然你以为,以你的功夫,凭什么能在这片离河流很近的地方生存,却从来没有人来争抢?又凭什么,你救下的人也能在这里随意安营扎寨,不会有任何人前来打扰?”
希峦怔然,喃喃道,“是公主她……不允许?可……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你无需多想”,公主瞥了眼他空荡荡的屋子,淡淡道,“我说过,凡是西荒子民,无论身手如何,只要沦落至此,我都会予以救助。你天性使然,不愿与我的将士们同住,我便让你在这里安静生活,绝不被别人打扰。”
“哼”,希峦似是反应过来了,讥讽道,“只可惜,我终究是瞎忙活——被我救下的人,不出半月,也总会被公主那里富饶的美食佳肴所吸引,最终,都会走上一条同样的道路。”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并非我的要求”,公主道,“我做的已足够多,你不了解的话,就闭上嘴巴,不要随意指责。”
虽是简单的一句话,气场却十分强大,既淡漠,又犀利,和身后终年积雪覆盖的山一般寒气逼人。
“公主……!”眼见公主毫无留恋地便要离开,希幽焦急道,“这个人……”
公主顿了一顿,目光扫过希峦空荡荡的屋内,又道,“拿一张毛皮过来,既然是你砍坏的,就要赔给人家,不要欠别人的东西。”
希幽敢怒不敢言,乖乖拿了毛皮送上。
“疏勒公主,请留步”,眼见她当真要走,暮云闲总算开口,颇为好奇道,“听您话里的意思,这些惨烈的战争,和您没有半点关系,都是那些人自己的选择而已?”
“和我没有关系,是绝不可能的”,那公主却坦然道,“但,也只是有关罢了。若要论主责,错还在他们自己。”
“哦?”暮云闲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逻辑,追问道,“若不是你把控了神山,掐住了这些人生存的命脉,他们是不用如此依赖你的,不依赖你,也就无需造下这么多杀孽去讨好你。如此这般,身为始作俑者的你,为何没有过错?”
“我从未要求过他们这样做”,疏勒居高临下望着他们,坦然道,“老弱病残,男女老少,凡饱受战争之苦者,皆可入我营中,长得安乐。你身边那位身手了得的战士可以,没有任何功夫傍身的你,也同样可以。自始至终,从没有需要替我杀人,才能讨好我的说法。”
“可事实……”暮云闲道。
“那只是你看到的事实”,疏勒打断了他,眸中骤然闪过一丝恨意,轻声道,“更何况,我想要杀的人,你们谁都杀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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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杀意难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