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年春天来临之前,两位国王的车驾抵达了克林根贝格的皇帝行宫,在这里,他们见到了神圣罗马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叙比勒·冯·黑尔德龙根。中世纪的历史学家往往将这场会晤界定为叙比勒女皇传奇一生的开始,因为另外两位在场的男性君主最后都成为了她的裙下之臣。
当然,无论他们怎么说,真正处于这个时间点的三位君主都足够年轻,还未到彼此权谋算计乃至兵戎相见的年纪。
绍洛蒙比腓力早到了一点点时间,看管马厩的仆人惶恐而歉意地连连告罪:小女皇在附近的森林里打猎,虽说开春之前万物悚寂,但总有狐狸野兔一类的生物悄悄爬出巢穴觅食。
匈牙利国王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愉,他在三年前迎娶了前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三世的女儿,亨利四世的妹妹施瓦本的朱迪斯。彼时他只有十岁,而朱迪斯足足比他大了六岁,他不爱他的妻子,但他的王冠却要靠着岳父与舅兄的利剑搀扶。在9月之前,一切都那么的完美,甚至三位野心勃勃的公爵堂兄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但一切都突然改变了,首先是小皇帝亨利的神秘消失,紧接着朱迪斯王后也不见了踪影,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在匈牙利的宫廷之中一般。
仿佛所有人都没意识到不对,突然之间帝位选举得出了结果: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十六岁女孩被神圣罗马帝国的强力封臣们一致决定为新任凯撒琳。绍洛蒙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和蠢蠢欲动的堂兄们互过心眼儿,他的母亲,基辅的阿纳斯塔西娅拿着来自神圣罗马的信笺来找他。
“法兰西的女摄政与弗兰德斯伯爵一致同意让法兰西的腓力前往日耳曼人的宫廷。”绍洛蒙听见母亲说了一句仿佛毫不相干的情报,而这条情报他早已知晓。
“那又怎么样,我现在要对付盖佐和他那两个没骨气的弟弟,可没工夫陪一个女人玩过家家的小游戏。”绍洛蒙有些不耐烦,虽然母亲和那位法兰西女摄政都来自基辅,他与腓力也勉强算得上亲戚,但一国君主在即将成年的时候远赴异国宫廷接受教育,怎么听都觉得荒唐。
阿纳斯塔西娅却有着自己的一套理由:“你在凯撒琳的皇宫里每待一天,那些恶棍就没胆子对王冠发起冲锋,必要的时候也不是不能向凯撒琳效忠,作为回报,帝国不会对我们置之不理。”
绍洛蒙明显迟疑了一下,他有些动摇,但还是为自己找了个借口:“那教宗呢?他不会允许神圣罗马与匈牙利结盟吧?”
太后露出了隐约的笑意,她笃定地下了论断:“教宗现在可不敢得罪凯撒琳,不如说他正准备去讨她欢心呢。”
台阶已经呈上,绍洛蒙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带着沉沉的思绪,踏上了前往克林根贝格的旅程。
腓力在路上拖延了一会儿,他在思考母亲的话,安娜王太后在不久之前刚刚还政于已经十四岁的国王,但为了这次难得的邀请,王太后又重新拾起了权柄。她告诉儿子,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法兰西博得一位地位高贵的王后。
“凯撒琳只有十六岁,与你年纪相仿,如果你无法博得她的芳心,那你只能迎娶比你地位低很多的女子,或者像你父亲一样,娶一位母家遥远,无法提供军事同盟的妻子,这对你的王冠没有好处。”安娜给儿子整理好行装,丝毫没有在意话语之间把自己也影射了进去。
看着腓力紧绷的英俊面容,王太后还是缓和了神色,她亲吻了两下儿子的脸颊,拍拍他的肩膀:“去吧,我的儿子,不过不要太过急躁,这事可急不得。”
腓力烦闷地叹了一口气,他不是个拥有忠贞特质的国王,想要他这般地位的男人为获取一位女性上位者的好感而收敛本性,毫无疑问是极为难受的。在路上,他的小小鸟们已经叽叽喳喳地告诉他,那位头戴查理曼的世代传下的尊贵冠冕的凯撒琳是如何的妩媚风情。但这都不重要,腓力淡然心想,重要的是她的身份,即便长相再怎么普通乃至丑陋,都会有大把的贵族期待着将她娶回家。
但在真正看到女皇的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一切的思绪在瞬间化为乌有。
棕发的美人偷偷违反世俗规则穿上男人的猎装,却无可避免地将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勾勒得愈臻完美,她从林间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而来,背后的灿日将圣洁的金光笼罩她的全身,也将她拉开的硬弓镀上一层朦胧的光辉。那张海伦再世的面庞在运动中沁着细小的汗珠,白皙的肌肤染上些许薄红,几丝乱发从鬓间散落,点缀着她青春极盛的美貌。
这是真正的女神,是林间的狄安娜,是引诱埃尼阿斯的阿芙洛狄忒,腓力痴痴地维持着下马的姿势,他原本以为只有多愁善感的希腊人才会反复诉说对异教女神的痴情,却不知自己早已陷入凡间最美的女子的爱//欲之网。
叙比勒早已注意到了这一行人,不如说,在弗洛伦斯的人报告匈牙利国王已经抵达宫廷之后,她依旧没有结束此次狩猎,正是为法国的小国王而来。
弗洛伦斯……叙比勒的心里泛起一阵涟漪,去年加冕礼后不久,她为弗洛伦斯和西西里公主主持了婚礼,然后慷慨地给了他几个月的婚假让他陪伴妻子,顺便解决一下继承人问题。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两位国王都来得特别早,这意味着她必须将弗洛伦斯从他的封地召唤回宫廷,只留下西西里公主一人打理劳西茨公爵领,叙比勒不存在的良心突然抽痛了一下。
腓力红着脸,在原地踟蹰了一下,大着胆子走上前,向叙比勒行礼——上帝作证,他从未如此郑重地向人表示礼节。叙比勒跳下马,摘下皮手套扶住腓力的手,皮肤相触的瞬间,彼此猛然顿了顿,腓力一下子握紧了叙比勒的手掌,脸色却变得愈加鲜艳欲滴。叙比勒抿着唇,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欢迎您,法兰克人的君王,我的宫廷将在未来的两年零三个月里向您敞开大门。”
法兰西少年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了一些,他认真地而真诚地直视叙比勒漂亮的翠眸:“感谢您的慷慨,迷人的凯撒琳,乐意为您效劳。”
看见这一幕,叙比勒的眸子深处不禁带上了些许满意的色彩。
当他们并肩骑马率领一众骑士赶回行宫驻地的时候,绍洛蒙也恰恰从马背上下来,他的眼睛在看到叙比勒的一瞬间爆发出了惊艳的情绪,却在扫过一旁的腓力时露出了忌惮的神情。
腓力微微眯起眼,绍洛蒙即便王冠再不稳固,毕竟也是匈牙利先王亲手加冕之子,不如说,这种违背继承制的君王更容易获得一位掌控者的青睐。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迫切的压力,这促使他抢先跳到地上,以便让叙比勒能够扶着他的手下马。
绍洛蒙压根没想这么多,他只是淡淡地看了腓力一眼,便上前与叙比勒交谈起来。
两位小国王隐隐之间透露的胜负欲可全部被叙比勒收归眼底,她笑意盈盈地轮流与两位同龄的君主亲切交谈,同时不忘提醒宫廷总管阿勒芒先生从她的收藏中挑选几桶最好的葡萄酒以供盛大的宴会享用。
她为自己选择了【热切的狂欢者】特质,这让她本就出众的外貌在宴席上愈发明艳夺目,成为了人群之中的焦点。她从小接受的【阴谋】教育使得她在骑士、廷臣与宾客之间游刃有余,无论什么话题她都能接上,无论怎样的刁难她都能温和化解。她的性格中【耐心】的一面使得她没有露出丝毫急躁或贪杯,即便是最好的葡萄酒也不过得到了她的双唇浅啄的荣幸。
宴会结束,宾主尽欢,绍洛蒙从神圣罗马东方的匈牙利赶到位于帝国西部的克林根贝格,早已累得说不出什么,宴会甫一结束就被仆人扶着,跌跌撞撞地走向安排给他的卧室。
而腓力的目光却依旧清明,他和叙比勒一样没有喝多少酒,而且他隐隐明白叙比勒的用意——她要和自己好好谈谈。
凯撒琳来得也很早,腓力只匆匆披了一件亚麻衬衣便为她打开了卧室的木门。
面前的少女褪去了白日里矜持有礼的面具,露骨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火热,腓力不禁后退了几步。叙比勒微笑着抓住国王的肩膀,靠进他怀里,长裙带起厚重的木门,在她小腿发力之下重重地关上。
然而成功隔绝所有视线的叙比勒却松开了因美色入怀有些晕晕乎乎的腓力,走到他的书桌边。那一排书架上放着被皮革和金属仔细保护的羊皮手抄本——来自于她资助的几个修道院,僧侣们昼夜不停抄写着珍贵的知识,这能大大提高【学识】方面的特质出现的概率,在极少数情况下,甚至能够提升持有者的威望提升速度乃至军事技能。
腓力也慢慢冷静下来,很明显,凯撒琳在她的宫廷并不如她所宣称的那样随心所欲,有太多四面八方的眼睛盯着她。年仅七岁便涂油加冕的法兰西国王当然有着敏锐的政治头脑,他觉得自己猜中了叙比勒的心思:“您想和我合作?当然,否则您怎会卖如此一个破绽给我呢?但如果只是凭借言语,所谓的合作可是站在悬崖之上啊。”
叙比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我当然会提供足够的诚意,你看,你有强大而野心勃勃的封臣,我的只会比你更多,如果我们能守望彼此,那么没有什么人能从我们头上把王冠扯下。”
腓力的呼吸渐渐加重,他的眼睛露出鹰一般的精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陛下。”
叙比勒抓住他的手,慢慢地揉捏着:“你在想什么?不,我们不会结婚,当然,我会和你上//床,用子嗣代替脆弱的政治联姻会让我们的同盟更加牢固。”
国王迟疑了一下,凯撒琳朝他嫣然一笑,放下他的手起身走向门口:“不过现在可不行,你还太小了,我不能在你的房间里过夜,我要走了,祝您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夜风在长廊间盘旋,吹拂她的秀发,一轮皎洁的银月倒映着她的身影。腓力听见自己的喉咙里传来极轻极轻的咕哝:
“晚安,叙比勒。”
明天更新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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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腓力与绍洛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