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画廊回来之后,叶明承和沈冰夏一起返回沈冰夏暂居的公寓,叶明承下车的时候被冯宇叫住。
“叶总,董事长刚刚打了电话来。”冯宇说。
沈冰夏:“那我先上去了。”
沈冰夏走进公寓楼,叶明承坐回车里,接过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叶临原,一个是宁泱,叶明承手指动作一顿,等给叶临原回完电话,犹豫片刻,给宁泱回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宁泱那边很安静,声音是一如既往地乖巧温和,“明承哥。”
叶明承应了声,“打电话过来了吗。”
“对,冯助说你有应酬,现在忙完了吗?”
叶明承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冯宇,“忙完了,怎么了。”
“我今天有点工作来宛城啦,晚上在中环看到到一个人好像你,我以为你也来了。”她温吞的说。
叶明承停顿了一下:“没有。”
“冯助也说没有。那我看错了。”宁泱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我经纪人回来了,我先挂了哦。”
结束通话,叶明承问冯宇宁泱最近的行程。每次到月底的时候,冯宇会把宁泱近一个月的近况汇报给叶明承,这个月他暂时按下了这份工作,因为看起来似乎没有必要了。叶明承却又问了起来。
冯宇默默打开平板。
从行程上看,宁泱这一个月并不清闲,和她上一次和叶明承见面时候说的大致相同。
其实宁泱每个月做的事情都差不多,拍戏,录综艺,拍广告,做宣传,她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大同小异。
冯宇一边机械地汇报一边无厘头地想起了一则娱乐新闻,大概是说某女明星连拍了三天大夜戏之后,在社交平台上看见小男友和不知名长发美女出入夜店,在现场晕倒被送进急诊科。
叶明承听完宁泱的行程,没有说什么。宁泱不会耍心眼,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语气也一如往常。所以叶明承也没有疑心她突然打这通电话。
冯宇猜测,他应该是已经形成了习惯,在旧的习惯死灰复燃之后,新的习惯却也已经如影随形了。
宁泱住酒店的第十层。她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手机。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没了能透气的出口。
可是她又不太懂。
沈冰夏回来了。
他们又在一起了。
叶明承却想瞒着她。
为什么?
叶明承这一趟来宛城是私人行程,沈冰夏回国工作,第一站就在山丛开个展,他无论如何也要抽时间过去,听说叶维清最近动了个小手术,索性休了一周的假。
画廊的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隔天,叶明承带沈冰夏去看望叶维清。
叶维清上周动了个小手术,在家休养了好几天。叶明承和沈冰夏提着礼物过去时,她正领着一堆猫猫狗狗在花园里散步,看着倒是精神奕奕。
大学的时候叶明承到宛城游学,也带沈冰夏来见过叶维清。隔了几年,叶维清还记得,眼角笑出细细的纹路:“沈小姐什么时候回国的?”
沈冰夏穿得体的及膝连衣裙,低盘发,知性优雅,笑着回答:“刚刚回来,还没有一周。”
叶维清:“看看,你一回国,明承就急急忙忙的来了。先前你们大学毕业的时候分开,明承那段时间状态不好,我也觉得可惜。现在好了,你们还是有缘分。”
他们分开这几年,就被叶维清一句话轻描淡写揭过去了。沈冰夏带了一枚蓝宝石胸针做礼物,是在格林德瓦一个手工匠人那里买来的,虽然不是什么顶级奢华品,全世界也只此一枚。叶维清听完,淡淡地唔了一声:“真是漂亮,有心了。”
叶明承站着旁听。沈冰夏刚回国,接下来的工作落在了宛城,有叶维清看顾,她在宛城的发展就畅通无阻,这也是叶明承今天带她来的目的。
叶维清将礼物袋递给叶明承拿着,弯腰抱了只胖胖的小金吉拉,听见车声进门,“估计是昀周到了,咱们刚好一起吃个饭。不过我最近饮食清淡,你们多担待了。”
三个人沿着花园小径往主楼走,叶明承陪在叶维清旁边:“前段时间听说姑姑把昀周扣在宛城了,怎么了,他那个性子,难道还会惹事吗?”
叶维清:“是有些事,不过也没什么要紧,这么多年他在国外,我们鞭长莫及。现在回来了,我得多管着他点,省得他把国外那些风气带到我这里来。”
叶明承:“没事就好。”
三个人从落地的玻璃门进了客厅,叶昀周正好从另外一面推门而入。
沈冰夏还是第一次见叶明承这个弟弟。他穿很简单的白T恤黑长裤和球鞋,银边半框的眼镜,一身和他年龄相符的学生气,和叶明承的内敛温润不尽相同,他是那种第一眼看,就让人忍不住在心里赞一声的长相,踏着浓郁的夕阳走进来,给人一种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错觉。
叶维清招呼他:“小三儿过来。”
叶昀周:“姑姑,大哥。”他目光在旁边的沈冰夏身上一停,叶维清介绍:“那是你哥哥的女友,沈冰夏小姐。”
他点点头:“沈小姐。”
叶维清看他一幅不怎么惊讶的样子,问:“你之前见过沈小姐?”
“没有见过,听哥提过。”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沈冰夏脸上微红,叶明承笑道:“行了行了,谢谢你们两位,我明天请你们吃顿饭,谢谢你们左一句右一句替我说话。”
晚餐已经摆上桌了,艇仔粥配点心,果然很清淡。
来者是客,桌上话题大都围绕沈冰夏,但只有三个人在聊,叶昀周话少,就只安静地旁听。等他放下餐具,叶维清问:“吃好了?那你说两句。”
他正拿餐巾擦手,莫名被点了一道,神色里透出点无辜,想了想说:“之前去山丛看到过一件雕塑……”
叶明承不动声色看他一眼,叶昀周一顿,从善如流地改口:“Karen.Shen?可惜我去的晚,已经被人定了。”
沈冰夏点头:“是我,也是因为这件雕塑到山丛展览,后面才被山丛邀请,有了回来工作的机会。”
叶昀周:“恭喜。”
叶明承顺势提起沈冰夏马上要在山丛开的个展,叶维清问了两句,显得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随后就借口她自己要养病,叫叶昀周替她去捧场。叶明承说:“姑姑现在把公司的事情都交给昀周,他哪有时间去看展。”
叶维清:“什么没时间,都在中环,他下个楼的功夫就到了。”
三两句就又给他排了个行程,叶昀周默默在旁边,听叶维清问到:“你现在回家还是去哪?”
叶昀周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他家离叶维清这里不远,都在同一座山上。他说:“回家。”
叶维清:“你先把你哥哥和沈小姐送回去。”
沈冰夏:“我们自己开车来的,不用麻烦昀周。对了,之前听说半山有一座玫瑰庄园,这个季节很多人来浮云山观景,但主人常年不在,传说的神神秘秘。”
叶维清:“你说的是小三儿的房子,离这不远,下去拐个弯就到了。”
沈冰夏笑盈盈地:“上山的时候经过敦华道,听明承说了。”
“时间还早,下山的时候方不方便让我们去看看?省得我们再去山顶观景台。”叶明承半真半假地问。
叶维清笑着不说话。
叶昀周等他们说完,才不紧不慢地说:“我住的时间少,里面乱,没什么可看的。”
这一晚上的气氛都还算热络,只是叶昀周除了见面的寒暄,就没说过几句话,沈冰夏提起这件和他有关的事,是想拉近一下关系,没想到他连客气话都懒得说,语气听着让人觉得,他大概更想直接扔一句不方便。
话是叶明承提的,沈冰夏也不由得尴尬。叶明承走的时候在叶昀周肩膀上拍了拍,等他们俩走了,叶维清袖着手说:“你不给沈小姐面子,你哥哥不高兴了。”
叶昀周说:“我也该走了。”
叶维清:“不过,我记得你哥哥不是有女友吗?雾雨订婚那天,被你带走的那位宁小姐。”
叶昀周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叶维清在茶桌前坐下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我是看不懂了。你哥哥这样朝三暮四我是不喜欢,那你呢,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宁小姐是你哥哥的女友。”讲到后面,声音已经带上了微微的严厉。
“就因为这个,您才让云影给她主角的邀约吗,这算什么,考验?”
既然提了,叶维清也不必要隐瞒,坦然地说:“关于那位小姐,我从外界听到一点不好的声音,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周旋在你们两兄弟之间。”
宁泱拒绝电影的邀约,的确有点出乎叶维清的意料,但依旧不妨碍叶维清对她的反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叶维清简直没有办法想象。而且叶昀周没有避开塔沙,这就说明,他也没有打算瞒着叶维清。
叶昀周过了一会才说:“我有点惊讶,以我对您的了解,我以为同样作为女性,您可能会更多地站在宁泱的角度考虑这件事,为什么没想过是我在强迫她。”他平淡地说:“就因为外界真真假假的评价?您竟然相信这些。”
“叶昀周!”叶维清陡然严厉了起来,“你无法无天了。”
“对不起,姑姑。”他歉意地说:“我只是希望您不要带有偏见。”
叶维清是让他气得不轻,但冷静下来细想,又觉得被他戳到了痛处。她在完全不知道事实的情况下,就先入为主的把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女孩打成了罪魁祸首。叶维清一直不喜欢那些自以为上位者的傲慢,叶昀周妈妈周书秋就是个典型,所以她和这大嫂关系一直不怎么样,现在自省,才发觉她竟然也是这样。简直有点怀疑人生。
叶维清瞪了他一眼:“你可真会说话。”
叶昀周不说话了,看起来好像是知错了。但叶维清现在已经不相信他的表象了。她缓和着语气,耐心地教导:“你大哥这件事确实做的不好,他既然跟宁小姐在一起了,就不应该再……”
他摇摇头:“大哥怎么样,我不在乎。我是高估我自己。”他看着叶维清:“其他人或许不理解,但我想您应该是理解的吧。”
除了刚刚被他气了一下,叶维清原本也没有怎么当回事,年轻的再怎么闹,毕竟还有长辈约束,不至于太出格,叶昀周今天的话让她罕见地静默了半晌,最后也没再说什么。
叶昀周本来是要回家的,车开到门口,叶明承和沈冰夏还没走,站在车旁边,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他隔一道雕花门和前车玻璃,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山上潮热的晚风吹着,始终没有要止的意思,等了一会觉得意兴阑珊,转了方向,从南边那道门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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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泱回容城,先去找了李不然。李不然从时装周订了很多新品回来,RAVEN暂时闭店,里面乱的没地方下脚,宁泱大包小包的过去,李不然还在楼上醉生梦死,她自己捡吧捡吧,把会客的沙发收拾出来,安详地躺下了。
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李不然醒了,下楼找水喝,就看见宁泱横平竖直的造型。
“我草。”李不然没踩稳,差点从楼下滚下去,怒了:“你诈尸啊?准备吓死老子!”
他走过去,看到宁泱摆了一地的购物袋,各大品牌的新品应有尽有,连包装再购物袋都完完整整的,狐疑地问:“干嘛?”
宁泱:“放你这卖了,都没动过。”
李不然:“准备跟海越解约了?这点东西也卖不上两千万。”
宁泱睁开眼睛,盘腿坐起来,低着头沉思了一会,抬头问:“你上次去时装周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想跟我说叶明承的事情?”
李不然哟了一声,“我天呢,你自己抓到了?”
宁泱摇摇头,“反正是看到了他和沈冰夏在一块,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但他好像想瞒着我,我想不通。”宁泱疑惑地问:“为什么,他又不喜欢我,沈冰夏一回来,就应该和我断了。”
李不然:“你精神是不是失常了?”
宁泱:“没有。”
“还要问为什么,你当他是什么情圣?沈冰夏不在,他就想沈冰夏,沈冰夏回来了,他舍不得你,他本来就是个人渣,这么多年,就你傻逼!”
宁泱心平气和:“你说得对。”
“……”李不然:“你再摆这死样子试试看呢。”
宁泱摇摇头:“他和沈冰夏,我觉得是迟早的事情。我一直在等这件事发生。”
最开始看到沈冰夏那一刻的她还是惊讶更多,她现在即便乱糟糟地想了很多事情,但都是很平静地在想,就像一直悬颈的剑终于掉下来了,她也不用每天仰头看着,猜测着,它什么时候会掉了。
李不然神情松动,忽然又更觉得生气了。什么叫一直在等这件事的发生?这几年,李不然作为局外人,看得出她对叶明承的喜欢不是假的,就算对方真的不把她放心上,偶尔的温情她也都好好收起来了,总是一幅很开心的样子,她也一度很虔诚地等待着叶明承迟早会回头看她。但她又时时刻刻的等待着被放弃,并且坦然接受。这样两种不可相容的矛盾同时存在了。
李不然:“你还是有病。”
宁泱没说话,她想,她从来没有办法。
李不然:“别以为我会可怜你,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你看到了你为什么不过去质问叶明承,你是不是扭头跑了,你他妈的,给叶明承打电话!”李不然一甩袖子,“我理解你孤身一人有贼心你没贼胆,但老子现在在这,你再不吭声我真砍你。”
“我不是一个人。”宁泱脱口而出。
李不然停下叫嚣,狐疑地看着她,“那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宁泱刚刚是平静,可是她现在的神情却微妙了起来,仿佛她面对叶明承可以坦然,面对这个未知的人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