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小院,门口处站着一个六岁的小童,看着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自家父亲还没到家,心里焦急得很。
“云儿,看到你爹了没?”妇人端着一碗汤,从厨房里出来,问小童。这妇人,赫然便是今日阎寻进城时,与那些嘴碎男人吵架的青山嫂子。而说话的小童就是她的儿子朗云。
朗云回头,“娘,爹爹还没回来!”
青山嫂子听了小童的话,秀眉皱了皱,转身进了堂屋,把大海碗放下,就快步走了出来,“走,我们去城门那边等着。”说罢了,牵着朗云的手就出了门。
母子俩心惊胆颤地到了城门,恰好就听到值守的守城兵丁在讨论着什么——
“傍晚那个血人一样的猎户,可真实叫人害怕。”
“可不是?也不知是碰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了,竟然伤得那般的重。就这样晕在咱老大面前了。也不知老大可是软了腿?哈哈哈哈……”
“哈哈哈,是呢。不过,说真的,估计他真是遇到什么穷凶极恶的了,要不然也不会说要见今日才来的大人。”
“唉,希望他还能捡回一条命……”
“可不是么。要是没了命,他家人可怎么活?”
后面的议论声,青山嫂子是一点也听不进去了,她手脚都哆嗦着,脚步凌乱地上前问那两个兵丁,“两位大人,你们方才说的,什么猎户,可知他什么名字?”
见是比自己年纪还大些,又带着孩童的青山嫂子,两个小伙子也没多说什么浑话,只说:“那我们兄弟俩就不知了。那个猎户,可是一到城门口便晕了过去的。谁知道他姓甚名谁?”
“那那,那他样貌怎样啊?”青山嫂子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我家男人就是猎户,平日出去打猎,最迟也是在太阳落山时分到家门的。可今日,今日是天黑了也不见人。我担心……两位大人说的猎户,样貌怎样啊?”
一连问两次晕到的猎户的样貌,两个兵丁也不敢再多说,只能说了一遍猎户的样子,“人高七尺,满脸胡须,圆眼。”
这正是朗青山的模样!
“娘!”朗云也是害怕极了,叫了一声青山嫂子。
可青山嫂子此时只觉得眼前发黑,踉跄了两步,却是扶住了旁边的桌子,“两位大人,他可是去见新来的县令大人?”
“是啊。你最好还是亲眼去瞧瞧那人,可是你家男人?”
母子俩匆忙道谢,随后奔往县衙。
此时,县衙后院里,被城门吏送来的猎户,还没苏醒过来。
大夫瞧过了,却是叫阎寻安了心,“大人放心,这人身体壮,都是皮外伤,没伤及五脏六腑,等他喝了药,歇息够了,自然会醒来。”
“谢过大夫了。绢来,你送大夫回去。”
“是,大人。”
陈绢来从一旁走了过来,恭敬地请老大夫出门。
阎寻看着这昏迷中的汉子,稍微有些不快,“来人,谁来把他的胡子都剃掉”
剃掉一个陌生的、受伤的可怜的汉子的胡子?
大家伙都觉得阎寻这个命令有点霸道啊。要是人家特别喜欢自己的胡子呢,醒来发现自己的宝贝被剃光了,可不得伤心死?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大人这是否有点不“君子”了些?
城门吏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个新任县令大人,行事也是太随心所欲了吧?
阎寻看见大家似乎都觉得他不可理喻,哼了一声,道:“如今正是非常时期,将他胡须剃掉了,也能见见他的真面目不是?”真有什么不妥的,也能在剃胡子的过程中发现。不得不说,这个汉子,令他想起了某个爱胡子如命的故人。
童光耀是最听从阎寻的话的,虽然乍然一听,也愣了神,但随后就快速拿了一把小刀过来,准备给这个络腮胡子整理一下容颜。
不过,就在他动手的那一刻,那个汉子挣扎着醒来了,“不可剃!”
童光耀脸上的神情,那是一个一言难尽。
方才老大夫帮他清理、包扎伤口,那般的疼,他都没醒过来,如今要动他的胡子了,却是醒过来了?
难不成这胡子还真实宝贝?
大家伙看着眼睛还没睁开就在那里嚷嚷着不剃胡子的汉子,都是无语得很。
阎寻觉得有点好笑,挑了一下眉头,就道:“剃了吧,我想看看他长的什么样子。”
童光耀颇为有点可怜这个汉子,但他还是听阎寻的,举着刀就要动手。
但随即就猎户忽然睁开的凌厉眼神给吓了一跳,“哎哟,吓死我了。不是还没剃么?至于用这样仇恨的眼光看我?”
“被吓醒”的汉子没好气地移开眼睛,找到城门吏,“这位大哥,他们是?”方才自己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什么“大人”的称呼,最后他就听到某个声音说要剃他胡子,吓得他拼命地睁开言。不管如何,他是不会让任何人动他的胡子的。他可是养了一年多的胡子呢!
“哎,这位就是今日到来的县令大人,这些都是县令大人的左膀右臂!”城门吏颇为羡慕地说道,“大人,就是这个汉子,一身重伤地回到城,说是要告诉你,有贼人。”说完城门吏刚想转过头问汉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得汉子着急地说道:“对对对,大人!我是朗青山,曲安城人。今日上山打猎,无意闯入一个地方,发现有贼人,还是要窃~国的贼人!”
也亏得他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茶楼听过戏,知道“窃~国”二字的意思,所以才能准确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阎寻将这两个字含在嘴里说了两回,心思一转,他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听朗青山说了那个地方的情形,他基本确定了那里就是锦司司的贼窝之一,如果眼前这个朗青山不是奸细的话。
朗青山到底是重伤,流血颇多,说了这么多话,就有点犯迷糊。
就在他差点睡过去的时候,又听到阎寻说,叫他剃掉胡子,他登时清醒了,说是要回家。
“既然大人要见见你真面目,你就舍了你那糟心的胡须吧!我看着就不舒坦!”
就在他挣扎着要下床的那一刻,一道焦急的女声传了过来。
大家伙一看,竟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牵着一个孩童跟在陈绢来后面,飞快走了过来。
“娘子?云儿?你们,你们怎么过来了?”见到自己的妻儿,朗青山顿时气弱,也不敢再提什么不剃胡子的话来。
因为青山嫂子接过童光耀的小刀,亲手将那碍眼的胡子剃掉。天知道,她忍这乱糟糟的胡子可是忍了一年!
阎寻好笑地在一边看着,见到朗青山俊朗的面容,满意地点头了,多好看的人,干嘛非得留着那乱糟糟的胡子。
城门吏也是在这时候才发现,县令大人身边的人,都没有留胡须!
他想了想,决定回去把自己的八字胡也剃掉。
这时候,该知道的也知道了,阎寻也不想耽误朗青山休息,就准备离开,“这位嫂子,你与令郎在这里住一晚吧,今日不便移动,明日等他情况稳定了,再让这位朗大哥回家休养。”
青山嫂子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朗青山的意见却是直接被忽略了过去。
童光耀是走在最后的,听得朗云小声地说饿,转身去了后厨,叫人多准备两份吃食,与朗青山的一起送过去。
阎寻带着张蕴等人去了花厅,得知徐芝还在睡,就没打扰,只说起朗青山一事。
“张大哥,还请你带几个兄弟,去查看一番朗青山一家的情况。”看看他到底是好是坏。
张蕴领命,他心里也是发了狠的,最好别是什么奸细,不然他定然叫他好看。
此时,童光耀回来了,犹豫了很久才问:“大人,你为何非得为难那个猎户,叫他剃了胡子?他可是伤心极了的。”
阎寻摇头:“并非为难他。你想,今日他回城,必然是有人注意到的,不如就将他胡子剃了,改头换面的,被人发现的机会也少些。”
原来如此!童光耀有些愧疚,他竟是误会了自家大人了。其实,不只他误会了,其他人也误会了。只不过,阎寻并不在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