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连只觉得身边的声音都入不了他的耳中,他只朝着那红榜而去。好像是黑暗一片,只听得见他自己的声音。
阎寻见他如此,远远地朝着小五哥招手,示意小五哥看看有没有宋连的名字。
小五哥见此,便点点头,转身又往红榜上看去。
“中了!宋连第六名!宋连,你第六!”小五哥高兴地说道。
宋连似乎远远地听到有人说他的名字?他茫然地停下,被阎寻拉着手腕,道:“连师兄,你也过了,第六名!”
第六名啊,这个成绩,在四十个人的榜上,也算是上游了。
在这一刻,宋连只觉得自己的心是飞起来又稳稳地落下。而后,眼中便起了湿意。
他终究是没有辜负他们的心意。
他想,照这个成绩下来,要想稳妥得到生员(秀才)资格,是有机会的,但要取得廪生的资格,怕是有点困难。而且,院试就在今年的八月。满打满算的,他只有半年的时间温习。
看着比自己还小两岁的阎寻,他是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也是真心地佩服起阎寻来。
两人飞快地跑到殷山长的家中报喜。
殷山长正等着他们回来。
看到他们俩,勉励了几句,就叫他们先回家见见家人,三日后,再回书院找他,“这才是第一关,你们连童生都还不是。所以不准松懈,回去了也要日日研读书本。”
阎寻与宋连自是恭谨地应是。
而后阎寻想请殷山长到小五哥的酒楼吃饭。
殷山长哼笑一声,道:“那是你的酒楼?还是你会借厨房给为师烧几个菜?”
阎寻哑口无言,他不会烧菜,只能说是能将东西煮熟罢了。
宋连这时候道:“山长,学生可以炒几个青菜。”
“都吃素吗”殷山长笑了,“算了。你们几个年轻人去耍吧。我就想呆在家里。都走吧。别吵着我了。”
于是最后两人都被赶了出来。
宋连本想回家去的,最后却被小五哥带着去了他新开的酒楼里吃饭了。
开张大吉的时候,正是阎寻进考场的第二天,不然开张这么重要的场合,阎寻是不被允许缺席的。
阎寻自然不会跟小五哥客气,而宋连自是不肯去,最后被小五哥与阎寻,一人架着他一边肩膀, “挟持”去了。
走了一刻钟之后,就到了小五哥的新酒楼万春酒楼。
“小五哥,酒楼的名字,你是从那里得来的?”要知道,小五哥只是跟他学了两年的字,一般常用的字都能读能写。可要说取得寓意好的名字,怕是有点为难他,而且,“你为何不跟我讲?”这么重要的事,竟然都没跟他商量吗?
小五哥看阎寻有点吃醋的样子,偷偷地笑了,一个月前,他跑到县城,想问阎寻给酒楼取个好名字,哪知在半道上遇到了正要赶着回书院的殷山长。
得知小五哥要找自己的小弟子,为了避免小弟子被琐事烦心,殷山长就只好替弟子想了一个名字丢给小五哥,“我告诉你,小伙子,这酒楼开起来了,可不能堕了我跟你寻弟的名声。否则的话,我带头拆了它,绑了你!”
“是是是,蒋小五必然不会辜负山长期望。”
放了狠话,殷山长便坐着马车离开,不知小五哥在后头笑得一脸的得意。街头上很多人看到了殷山长跟他说的话,万春酒楼虽不是山长亲笔手书,可他这在县城里可是活招牌啊。到时候那些文人墨客可不就是进来撒钱的么?
至于说,会不会让山长的名声受损,他知道,只要他自己做得好,行得正,山长的名声就无碍。
还没进酒楼,阎寻就闻到了一股酱香鸭的香味!
“小五哥,难不成你是把咱镇子上独有的菜肴都挪到这里来了?”
“不错。除了咱镇子的人,其他地方都是把鸭肉剁碎了焖、炖,味道就那样。之前我还听有个好友推荐他当地的一道名菜,说是白斩鸭,味道极其好。我一尝,哎呀,我那时的失望,别提了!寡淡中带着浓郁的腥味!还叫好吃?”
阎寻哈哈大笑,“小五哥,我们口味重,可不能把那一道菜贬得一无是处吧?毕竟人跟人的口味不一样。”
“要是没错的话,那道白斩鸭,应是我家那边的一道菜。”宋连在一边微笑着说道。
“啊?”阎寻与小五哥都有点错愕。是宋连那边的?那刚才小五哥猛地踩别人的地方菜,岂不是好比当着正主的面,贬低正主?
“真是对不住了。”阎寻与小五哥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阎寻道:“我小五哥就是这个直脾气,看不惯的东西,就嘴里说不停。要是换作别人,肯定挨了一顿揍了。还是连师兄你好涵养,没怪罪我小五哥。”
“就是就是。”小五哥讪讪然。
宋连摇头,“不是,我也觉得那道菜不大合乎胃口。”
于是三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外面大厅以及包间都已客满,阎寻与宋连只要跟着小五哥进了后院,就在那个小厅里摆上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不可谓不丰富。
果然,阎寻看到了那一道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红艳艳的酱香鸭肉。
其余的菜,便是炖的香浓乳白的骨头汤、梅菜熟扣肉、烤羊肉、鸡肉、清蒸黄鱼、喷香金黄的肉丸子、酸菜芹菜炒瘦肉、炒青菜,酒酿豆腐。
宋连虽然也高兴,却是心疼爷奶吃不到这样的大菜。他们家,从他小时候开始,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顿肉,即便到了现在,也是如此。
阎寻见宋连这样,转眼一想,就知道他在挂念家中的老人。这样的情形,跟他小时跟着爹出门,吃了一碗阳春面,都惦记着要把面条带回家给娘吃的,一模一样。
于是他瞧瞧地去了后厨,找大厨拿了个食盒回来。
小五哥最先看到,还有些惊讶,“寻儿要准备些饭菜,让我带回家去给我娘他们吃吗?”
阎寻摇头,“不是。”
宋连也看了过来,却见阎寻一边夹菜,一边道:“给宋家爷爷奶奶带的。”
宋连瞬间红了眼圈,拒绝的话却是说不出来。
为了他自己的面子,他会拒绝,但是,他不能拒绝,因为爷奶需要。
阎寻笑着道:“本还想去你家看望宋爷爷宋奶奶的,不过我小五哥在这里了,我就不去了。这就当作是我的赔礼道歉了。”
“何必如此?”宋连知道这不过是阎寻的借口,感念他为自己面子考虑时,又不得不感慨他的贴心。
这一顿饭,还算吃得高兴,即便几个硬菜的盘子上都是缺了个角的,却不妨碍他们吃得欢快。
到了中午,才算是吃完了。阎寻与宋连也该分开了。
宋连带着食盒与包袱回了家。
而阎寻也跟着小五哥回了东林村。
回去的路上,小五哥还纳闷地说道:“既然是送给他的爷奶吃,为什么不叫厨房另做几份菜?”
“那样的话,他不会接受的。”阎寻道,“你没发现么?他在席上,他很少夹肉吃。因为他觉得他的那份已经装在食盒里了。
小五哥听了,也叹息一声,生活艰难,宋连仍保持着不骄不躁的性子,又孝顺家中老人,实属难得。
回到东林村,阎寻又是被村里的人团团围住了。因为今日刚好有人在县城回来,阎寻县试考得第二名的消息,早就传了回来。
老村长是最高兴的,早早就准备了鸡鸭酒菜,就等着阎寻回来就要开祠堂祭祖。
这会见着阎寻了,老村长只拉他的手,往村中祠堂去。
阎寻不想去的,“村长爷爷,我这才考了第一场,后面还有两场,要是都考过了,就是秀才了,到时再回来祭祖,才不让祖宗们白白高兴一场啊!”
最后,村长被他说服了,再不济,等他成了童生时,就回来祭祖,然后中了秀才,再拜。
阎寻这边欢乐融融。宋连那边却是奇葩上门,显些还把宋连提着的食盒给抢了去!
最后还是宋连有史以来第一次发飙,像是绝望的狼崽子一样大吼一声,狠戾地瞪着红眼睛看着那些人,“我现在是山长的学生。若是我回去告诉他,我这个村子的人,小孩儿品行不好,不堪入他书院念书,他老人家必定会信我的。不知大家觉得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