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忆蓝 第1章 不忆

新春还在进行。大街小巷挤满了欢度佳节的人群。

提着一箱刚买来的车厘子。江爱站在公交车站前，注意力全在手机屏幕上。

天空还在下着小雨，淅淅沥沥。像一个无声哭泣的小孩。

等的那班公交和几则消息一起到来。

公交前门打开，江爱皱眉收回踏出的右脚。选择疾步去往目的地。

路上，江爱踩着深浅不一的水坑，向所见之人奔去。他有点激动难耐。虽说六天前才见过。

这几天来也都有联系。

手机又响了起来。是江父的微信语音。

江爱看了一眼，现下没有心情去顾及。只是赶路在雨天里。

她现在在干嘛呢。江爱一路这样想着。也想着其他。再过个四五天，就是姐姐的婚礼；今天晚上小叔一家要暂住在家里；走过去半个小时足够了。

经过四五个小弯后，拐上一条直行大道，顺大道一旁斜坡走个六百米。

江爱看到了酒店名字。

[有点困了。]

等待之人发来带着催促语气的消息。

江爱看着电梯上升的数字。其实还有一点紧张。

三四秒后。

敲门声响起。这紧张感带给了房间里的人。

宋清吓了一大跳。那时她正往沾了异味的外套上喷着香水，“你倒挺快。”

赶紧打开门，江爱还穿着那天见面时的浅绿色羽绒服，里面套了件蓝领毛衣。她把着房门，身子侧着，看着门外人溜了进来。

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宋清站在门口处。忍着些许尴尬。拍了拍挂着的黑色外套。又说些其他。

“外面还在下雨吗？”

“很冷吗？”

想让江爱换双鞋子的话没有吐出。

江爱不再紧张楼下前台的工作人员。

他瞥了一眼穿着单薄的宋清，白色长袖配短裤。随后观光起来，一边将车厘子和黑色雨伞放在电视柜上。一边自来熟地打趣。

“哟，不错嘛！还是智能窗帘啊？”

看着逐渐明晰的窗外街道，江爱忙扯窗帘布，将全世界与小天地划分开来。

宋清早已习惯他的行事作风。管不了就作罢。

任由江爱穿行，自己则将床上的散乱衣物堆成一堆，然后推到大床一边。

宋清又重复问了一遍刚刚的话。

“挺冷的。”答复这才在身后响了起来。

宋清点点头。想着接下来做些什么。一转头，眼瞅着这小子又准备去往卫生间。

“喂！你干嘛！”宋清几步上前，一把关上了卫生间门，结束了江爱的观光之行。

江爱笑出声来，他的笑脸如此可爱清晰。他的语调变得柔和亲昵。

“我上个厕所。”

宋清放下手来，松开对江爱的禁锢。

“那等一等。”

本就没有什么过分东西的摆置。宋清探头，目光匆匆扫了扫卫生间，才退步让江爱进去。

过分的东西高高挂在大门一边呢。

江爱解决完出来，在挂着的两条内裤和宋清之间不着调起来，“都挂上了啊。”

宋清窝在被子里，早料到会如此。她这次没有觉得羞耻，言语公事公办。“下雨没干。”

江爱踱步到床边，开始捣鼓身上兜里的战利品。

宋清也不语。听着江爱的解说。看着他将几小包喜糖放进桌上的背包里。还有两包烟拿在手里。

江爱这时靠床边坐下。

“要抽出去抽。”宋清弓着身子。看他抽出一支烟来。

“这不是可以抽嘛。”江爱指了指可吸烟指示牌，没点燃香烟。打火机的火焰被宋清吹熄。

“会有烟味。”

“车厘子我不要啊。”

宋清躺回枕头上，江爱没回答。他起身，从这侧走到床的另一侧，给他的充电宝冲上电后，又去而折返。

一个哈欠。让宋清觉得更加困了。回家几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当然，现在也不可能睡一个好觉。

“我先睡一会好吗？你在旁边坐坐吧。”宋清放下手机，指了指另一侧的床头。

“你干嘛？”宋清被吓得弹射起来，夺过江爱手里的，自己的身份证。

江爱一副看小猫炸毛的表情，他完全不在意，“怎么了嘛？”

“很丑欸。”

“这有什么。”

宋清从来不相信江爱的话。

她翻出包里的一瓶菠萝酸奶递给江爱。这是从外婆家带来的，一共四瓶。刚刚洗澡前喝了一瓶。

宋清又缩回到床上。看着江爱坐在另外一侧的床头，关心起他的手机。

“要不，你也换双拖鞋吧。”宋清实在不忍外面的泥泞在地板上留下痕迹。

“好啊好啊。”江爱哈头哈脑地，绕着床边冲了过来。

俩人在一起总有不断的“讲不清理还乱”笑话。

“这个吗？”

“你拿的是我的。”

明明刚刚自己就是穿的这双，地板上也只有这一双。宋清不明白江爱怎么想的。

“哎咿！”江爱嫌弃地一扔。

“床头柜下不是还有一双嘛。”

终于江爱找到了。

“可是，有点不对劲？！”

“他是这样的。”

“都是左的唉。”江爱拿着拖鞋，似乎不愿将就。

“我的也是一样，左右不匹配。将就穿吧。”

江爱换上鞋，回到他的专属床头。

他正在查看电影场次。宋清来回爬了好几次，俩人商量着才将电影票买好。

期间，宋清吃掉了在楼下面包店买的甜品。分给了江爱一个，他一口就吃掉了。

做完这些，宋清有点累了。闭上眼睛。

神游不到三秒。她睁开眼来，迷迷糊糊地。

“你要不要先回家？”

江爱听了，笑了。

“好。那我走了。”

房内安静。窗帘拉完，一盏灯也没开。灰暗遮住床上的脸庞。

要回家的人没有离开，躺在了已经离家的人的身边。

江爱躺地直直的。外衣外裤都穿着。

宋清爬了起来。隔着一道鸿沟，指挥起江爱脱衣脱裤。

“你这样睡待会儿出门会冷的。”

江爱不解，脱衣动作不停。

“小时候你妈妈没有说过吗？穿着厚衣服睡觉，起床后会觉得不适应，会冷的。”

这不是原话。但大体是这样一个意思。这话也不是宋清母亲说的。好像是奶奶还是外婆讲过。

宋清躺回自己的领地。感受着同样在他的领地，无所适从的江爱。

他现在在想什么。

不知是谁先开始。

闲刷手机已经克制不住对彼此的思念。

江爱伸手，似让宋清靠近些。

属于俩人的圆圈正在慢慢缩小。

宋清将手机搁置一旁。同时也取下眼镜。撑着一只胳膊，就这么看着江爱。

然后她伸手抚上江爱的脸。轻轻给了他一巴掌。

江爱没怒反笑，嘴角笑意迟迟不散。“好好好，这样玩是吧。”

“怎么，还没习惯吗？”

宋清将头靠在江爱的胸前，这次没有玩“听心跳”游戏。

不去感觉对方的心跳。想要记住这怀抱。

反正这不是第一次亲昵。

她真真切切地又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也停靠在这里。

透过窗帘的微弱白光，宋清得以看清江爱的脸庞。

他脸上的痣。他浓密而细挑的眉。一双不是很大的眼睛，带着一丝丝丹凤眼的意味。

他长得实在不算好看。额头偏高，脸型不太流畅。可是宋清喜欢。她同样生得不好看。圆脸，一笑就会出现的法令纹。他们如世界上任何一件不完美的事物一样。如都是左，都是右的拖鞋。不完美，也存在着。

手指又一遍拂过江爱的下巴。那上面有被剃掉不久的短胡渣有些扎手，不疼不痒。

他的脸近在咫尺。她的眼低转闪躲。

“干嘛。”宋清想要逃。江爱将她轻拉到面前，她感觉着他的注视，想不到要逃到哪里去才好。

几经打断和拉扯。是江爱先献上他的吻。轻柔地。易碎的。

这不是第一次亲吻。却如第一次般惊心。在这短暂之后，迎接的就是缠绵不休。

宋清一开始还很模糊，接着就是抗拒。长时间的无力抗拒。

她再次体验着江爱的笨拙。由着他小鸟般啄了一下，又一下。他似乎不会亲吻。十分笨拙地。摆动他的唇瓣。十分好笑地。总是睁眼亲吻。

但此刻没有。好几次，宋清偷偷睁眼时，江爱都没有露出他的眼珠来。只有那两条被放大的眉毛。那被自己抚摸过的脸颊，正贪恋着。

混乱与有序交错。宋清仰着头，间歇地询问起几时几刻。江爱的回答一直是还早，不着急。

手机闹钟响起的时候，她终于推开了江爱。伸手关掉闹钟。宋清想要说些什么来中和一下这段关系，和这段时间。

但她什么也没说。她看着又凑上来的江爱。什么也说不出来。

缠绵继续。没有过分到底。

江爱开始脸烫气喘。他在天花板下，在宋清之上。一只手放在宋清肩膀后，另外一只伸进白衣里，抚过对方柔软的腰肢，滑向后腰，又攀上后背。

宋清放弃无力抗拒，双手也攀上江爱的后脑勺。她不愿意他给更多。她更不愿意要很多。

七天前的那晚再相见，他们屡次向对方求证谁的心跳更快。宋清一直不服江爱比自己冷静那么多。还没等到想要的反转胜利，在冷风阵阵的河畔，他们迎来第一次亲吻。那是江爱的主动，是宋清等待的真正结果。

随后第二天的短暂会面到现在，是躁动的情感，换来这纠缠。

宋清庆幸房内昏暗。她藏起眼神迷离，在江爱抬头之前。她尽量将脸躲在江爱的怀下。好让他的毛衣领遮盖住自己的神情。

宋清开始分不清这是**的操纵，还是精神的驱逐。

迷乱间，她又开始想起母亲。今早离家之前，俩人还拌了嘴。

本就短暂的新春佳节，宋清将其缩减更短。

双腿在被子之下蜷缩，打转，又曲折。江爱的手掌心热乎乎的，又汗津津，贴在隆起的白衣下。胸前一起一伏。掌心忽收又合。

宋清扣紧了双手，让彼此又近几分。蛇舌婉转攀岩，他的尖牙刮到她的舌边。看着他迷离的神情，宋清闷哼了一声，混着那一秒痛楚，便去顾虑起江爱那带着饥渴的象征。

宋清将理智收回，双手抓住他的手肘，眨巴着眼睛。“我累了。”

江爱又笑了。躺回他的领地。

不一会儿，他又狐媚子起来。宋清配合着他。掀起上衣，俩人就这样贴在一起。

这次是宋清肆意起来。手向下摸去。她明白，这个游戏不好玩。但逗江爱，是一件有趣的事。

江爱身子没颤。房间很热。宋清分辨不清他的面容，手一味地摸索，接着是摩挲。他的呼吸渐渐不规律。他开始嬉皮笑脸。

“已经开上车了。”江爱面朝天花板。

“是的。”宋清侧躺着，将双眼靠近一点他的脸，想象接下来就要看到那张笑脸了，“可惜还好，终归是没有开上高速公路。”

江爱眉眼一弯笑了。宋清不想再玩它。裹着被子滚回到床边。江爱仍追了上来。

他不是来索求爱。他喜欢我，我知道。宋清想。但知道的也很少，譬如他有没有跟父母说清楚，今天与人有约这件事。

床尾堆积的衣物越来越多。有江爱的羽绒服，牛仔裤，蓝领毛衣。再也堆不下其他。

宋清感受着那只手的下移，不安分地试探，从腰腹游向非安全区。

她先是明显地察觉起自己身体的变化。下身顺着床单下滑。江爱这时才知晓这一秘密，“怎么回事呀。”

宋清难以启齿，面对江爱的挑衅，她不服输地仰头，“你都可以硬我就不可以湿吗？”

江爱实在憋不住，这次直接笑出声来。拍拍宋清的头，接受了这拒绝。

不知从何开始，宋清说话变得直白大胆。是时候终止游戏了。她起身离开这圆圈。在卫生间里压抑起**，替自己替江爱。

等再回床上。他们开始拥抱。

宋清又发问了，“你是不是想做到底？”

江爱摇头，没有笑，难得正经。宋清这次相信了他的话。

抬手又给了江爱两巴掌。

停不下来的是亲吻。宋清拒绝不了江爱的轻抚。

“还真的洗澡了啊。”

“不然呢。”宋清迷糊着。

“才发现你这样瘦。”

“可能是我一直穿的宽松吧。现在还胖了一点。”

他们在床上玩叠叠乐，江爱将宋清压的气短。在厮混两个多小时，宋清跳上江爱的背，又跳回到床上之后。两人才打算穿衣出门。

世界还在下雨。宋清穿上黑外套，又套上黑色羽绒服，“我这样穿显得很大一坨吗？会不会热啊？”

江爱回答地没什么说服力，“会热。”

“那你还穿毛衣呢。没事我就这样穿。”宋清选择屈服自己的体弱。在江爱惊讶的目光下，又换上一双雪地靴。

出了酒店，他们沿着江爱来时的路去吃饭看电影。

走了没多久，宋清就感到一阵闷热，脚上的鞋子也变得笨重。她挽上江爱的胳膊，但路并没有变得好走一些。因为下雨，因为来往的人群。

“怎么这样热啊？”宋清拉开羽绒服拉链，“应该听你的。”

“是吧，我就说了热嘛。”

“那我看你穿着毛衣，以为外面很冷。”

“我说了热啊。”

“我以为你说的在房间里热。”

“.......”

雨势很小，江爱觉得没必要打伞，但他又钻进宋清的白色雨伞下。

宋清要看路，又要看行人，看大大小小的水坑。还要注意身边人的捣乱。

她将伞移开好几次，结果就是江爱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钻进来。索性将伞柄交给他，但根本就是一塌糊涂，细小雨珠全部落在宋清的脸上。

他们打闹的样子不像情侣，像一对姐弟。

宋清气急抢回雨伞，加快步伐，远离江爱。江爱厚着脸皮贴上宋清的肩膀，这亲密的动作不是情侣，又能是什么。

今天天气不好。宋清讨厌下雨天。江爱一直在叽叽喳喳。从他父母两边的兄弟姐妹，到他的堂兄表妹有哪些。

“你嘴真的很碎欸。”宋清有些忍不住了，本来只是好奇一下而已。“比我还夸张。”

“是吗？也不是和谁都话多的啊。”江爱正经着。

又走了几步路，来到红绿灯前。

“这上面是我三舅家，昨天就是在他们家打麻将的。”

“哦。刚好，上去拜年嘛。”宋清指着旁边摆着各式礼品的便利店。

“已经去过了啊。”江爱是个厚脸皮的笨蛋。

“这次是带我去啊。”

“那走吧。”

“走啊。”

宋清拉着江爱过了马路。与真正去拜年团圆的人们擦肩而过。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两边的彩灯适宜地亮了起来。

亮在这节日那人海。也会点不亮所有人的心。

她不会去的。宋清害怕亲密关系。到了26岁这个年纪，她开始喜欢不完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