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从头听到尾,脸色铁青,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顾明棠,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这辈子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可除非他不想活了,否则绝不能对顾明棠破口大骂。
顾明棠此人实在可恨,做人比地主婆都吝啬,骂人的时候嘴皮子倒很利索,长着一张仙女的脸,做的都是魔鬼的事。
呵,还说什么天生凤命,这年头,连做梦都会骗人了!
眼看着宋砚脸色跟僵尸似的,身体摇晃得像个裹脚的老太太,顾明棠怕直接给他气死了,连忙扶住他的胳膊,从他身上的瓶瓶罐罐里掏出一粒黑色药丸,猛地一下给他塞进嘴里,嘴里还关切地说着,“大郎,该吃药了。”
宋砚压根没看清那是什么药,脑袋左躲右闪,“我没病,不吃药!”
顾明棠强硬地掰住他的下巴,不知按了哪个穴位,圆滚滚的黑药丸立刻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有病的人都说自己没病,就像醉鬼都说自己没喝醉一样,糊里糊涂的,说话不可信。”顾明棠露出无奈神色,将他捏成鸭子嘴,逼着他把药丸吞下,“别怕,我不会瞧不起你的。”
宋砚正要再问,就见顾明棠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他,“肾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尽量不笑话你。”
顿了顿,她扑哧一声笑出来,“除非忍不住。”
宋砚:“…………”
什么肾虚!什么笑话!她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虎狼之药!
宋砚才要开口质问,忽然感到气血翻涌,眼前一黑,口中泛起腥甜滋味,无力的身体晃悠两下,差点倒在地上。
“顾……”宋砚勉强撑起一口气,想要抓住顾明棠的手。这种时候,就算再怎么没人性的人也该扶上一把,可他万万没想到,顾明棠不仅不肯扶他,还装作没看见,从他身边绕了过去,绕路的时候还偷偷踹了他一脚!
“喂,你没事吧?”顾明棠悄声说着,踩住他的手指重重一碾,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浮夸的羞赧,“别怕,你要是死了,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苦涩的药物进入他的身体,两行清泪顺着苍白面颊滑落,宋砚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凝视着天空,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
顾明棠,你好狠。
***
【叮,来自宋砚的恶意值 10!】
【叮,来自宋砚的恶意值 10!】
【叮,来自宋砚的恶意值 10!】
顾明棠关掉提示,长长舒了口气,神情肉眼可见地愉快起来。
作为一个医者,尤其是一个没有医德的医者,宋砚能做的远比傅云川要狠毒得多。傅云川选择的是将她打入深渊,等她不再是天之骄女,再以拯救者的姿态站出来,对她伸出一只手,仿佛胜利者的恩泽和施舍,毕竟没有人会拒绝黑暗中的一线曙光。
而宋砚的选择就要更加直接,他是天生的掠夺者,与情敌竞争时不留情面,对付顾明棠同样不留情面。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顾明棠被他单独囚禁在狭小的山洞里,手脚都被锁链捆住,动弹不得。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山洞里,她每天睁开眼只能见到宋砚一人,他会每日送来不同的药物,想要摧毁她的身体,或者摧毁她的精神。
毒药,蛊虫,毒蜂,这些令她痛不欲生的东西折磨了她长达一年的时间都没能令她就范,但的确给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药人尚且有选择生死的权利,而顾明棠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得不到。
宋砚的初衷和傅云川所差无几,生物天生便有趋光性,在绝望中遇到的一点善意足以让人昏了头脑,爱上一个疯狂的人渣,谁会舍得拒绝最后一根稻草呢?哪怕将她打落深渊的正是那个假惺惺伸手救人的混账东西。
傅云川做得还算隐晦,若是不够聪明的攻略目标或许真的会上钩,但宋砚毫不掩饰自己排除异己的意图,将其他竞争者排除在外,只允许顾明棠看到他一个人,久而久之,他有很大概率会成为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然而事情的走向并不如人所愿,哪怕是在顾明棠觉醒之前,她也绝不可能爱上一个刽子手。
想要让顾明棠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比打碎她全身傲骨更难做到的事。
想起曾经用毒/药百般折磨她,试图打出“相依为命”结局的宋砚,顾明棠看着不远处躺尸的宋砚,发自肺腑地冷笑起来.
呵,宋公子,是时候让你尝尝生活的辛酸了!
***
巴格勒草原上,悠长的号角声响起,整齐的马蹄声中混杂着呜咽的风声,一队骑兵带着抢来的美人回到营地,将公主送进阿伏干大汗的帐篷。
燕国送来的公主身着凤冠霞帔,露出来的皮肉白嫩如同新生的羊羔,和草原上的姑娘是截然不同的风格,阿伏干当即看直了眼。
毕竟是从燕国抢回来的公主,已经有了左右两帐阏氏的阿伏干将公主安置在旁边的帐篷里,留了几个侍女,等待夜晚的降临。
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接下来的几日,汪玉成再没见过任何人。
他体内的药物逐渐代谢,身上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所受的屈辱。他想要告诉别人,他根本不是什么狗屁长公主,他是西北督军,是燕帝的心腹汪玉成,可在北狄人面前,他什么都不敢说。
为了在北狄人手中苟且偷生,他甚至不敢叫人发现自己是个男人。
何况以他现在这张脸,就算他承认自己是汪玉成,谁会相信?
思及此处,汪玉成便忍不住咬紧牙关,在心中无数次诅咒对他下黑手的“傅云川”和宋砚。
胆敢对他做出这样的事,但凡他能活着回去,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两个畜生!
***
莫兰城大雪一连下了七日,到了第七日,积雪压垮官道,房屋倒塌死伤无数,土地受冻,来年必定颗粒无收。正应了兰姑那句“必有大灾”,城中的棉花价格已经涨成天价,最低价的粟米都被抢破头,无家可归的流民拖着病体,找不到栖身之所,拿不出银钱的百姓更是被各家商户拒之门外,过不了几日,只怕城中冻死的百姓不计其数。
“真晦气,没钱还想要粮食?”囤着粮食准备大赚一笔的商人唾骂几句,将穷人赶出门外,又和掌柜道,“再过几日,粟米的价格还能再涨三成,到时候再把粟米和白面拿出来卖。”
掌柜点头应下,看这些佝偻着身子的贫民像是在看死人。
眼看着粮食就要涨到与黄金同价,顾明棠终于带着借来的粮食回到莫兰城。朝廷不肯开仓分发救济粮,官员靠着民脂民膏养得脑满肠肥,顾明棠带着三支小队扫荡过几座城池,不仅将排兵布阵练习得更加娴熟,还带回了浩浩荡荡几十车粮食,次日便带着一众土匪下山入城。
莫兰城是西北军的驻扎地,土匪才进城,消息就送到了左先锋手里。汪玉成此人喜好玩弄权术,并不善于行兵作战,底下的将士大多吃着空饷,若真论起战力,恐怕连只猴子都打不过。西北驻军三十万,除了兵权握在汪玉成手里,其他势力便被瓜分到几个年轻将领手中,左先锋刘允便是其中一个。
汪玉成贪图享乐,时常出门找乐子,城中若是出了大事,首先要送消息给左先锋,除非紧急军务,否则绝不上报。
得到消息,正在营地里推杯换盏的左先锋蓦地愣住,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你说什么?土匪下山了?来了多少人?”
被酒杯砸个正着的小兵敢怒不敢言,低着头答了声是,又说,“来了三百多人,听说他们大当家也在……”
左先锋嗤笑,“什么大当家,就是个土匪头子!”
他把酒壶一丢,一巴掌拍在小兵肩上,把人拍得一个趔趄,然后哈哈大笑,“走,哥几个去会会这帮土匪!”
比起平头百姓,土匪身上多少能榨出些油水,这种活计向来都是肥差,拿到银两就能去花楼一夜风流,谁不抢着干?
事实上,城中将士大多对土匪并不关心,并不知道原本只有三百余人的云雾寨如今经过整合,将附近山寨的匪徒聚集在一起,已经成了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不容小觑。
这些落草为寇的匪徒大多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或是走投无路的流民,或是叛逃失败的奴隶,还有当初留在山上的将士军民,这些人做土匪,为的不过是一口饭食,一条活路。
做土匪救不了大燕子民,能救下他们的,只有摸得到的粮食,和看得见的未来。
顾明棠手中的粮食不少,足够方圆几十里百姓熬过冬三月,在留下足够的粮草之后,顾明棠便带人在城门外支起两口铁锅,开始施粥布药。
在上京城,时常有世家女以施粥的名义为自己的声名造势,可那些人能见到什么流民呢?顾明棠看向拥挤的人群,面黄肌瘦的青年,皮肤深陷的老妪,还有瘦成一把骨头的孩童,这些人才是真正苦难的苍生,是乱世之初的缩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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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女帝万岁(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