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扳手掉在地上。
许璋僵在原地,越缩越小,仿佛想打个洞钻进去。
杭樾捡起扳手,放回他手里:“你继续,不打扰你换胎。”
“老熟手。”他轻声笑道。
这三个字十分刺耳,许璋盯着脚底下的雪,想象将它们团成球,堵住杭樾的嘴。
车主大声询问:“小帅哥,你能行吗,不行的话我来?”
许璋的耳朵迅速变红,怒道:“我行!”
他硬着头皮换胎,竭力当做无事发生。
换完回去,许璋特地走到江木舜旁边,跟杭樾隔了一段距离。
饭店老板做好了早餐,十几碗馄饨热气腾腾,码成一排。
大家一拥而上吃饭。
馄饨放了猪油、虾米和葱花,滚烫的骨汤往里一浇,满屋鲜香四溢。牛肉煎包香脆多汁,肉汁浸透面皮,教人食欲大增。
许璋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江木舜给他倒醋,他含糊地说了声谢谢。
杭樾看了看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你倒是知道说谢谢,昨晚我把你带回来,怎么没跟我说谢谢?”
在众人面前,他很少主动和许璋攀谈。
唐思瑞当即竖起耳朵,给周皓抛去一个眼神,周皓无奈地笑笑,暗示他别太八卦。
许璋吃得浑身暖和,脑子也被热气熏得慢半拍。
他没有防备地回答:“你不是不准我谢吗。”
话音刚落,两人都是一愣。
许璋把馄饨吞下去,噎得梗了下脖子,看似若无其事,扭头去问唐思瑞论文写的怎么样。
杭樾低下头吃饭,默契地没有吭声,只是吃着吃着,把嘴给烫到了。
他们心照不宣,都在回避着什么。
刚在一起那会儿,许璋还是个挺有礼貌的小孩,接受他的礼物会说谢谢,在床上不小心给了他一脚会说对不起。
直到有一次,杭樾看见他收生日礼物,也和对方说谢谢,瞬间就黑了脸。
第二天,他给许璋买了双限量版球鞋,是他蹲了很久没蹲到的。
许璋很开心,眼睛亮亮地说谢谢,然后被按住后颈,咬了口鼻尖。
“不准说这两个字。”杭樾不高兴道,“再说还咬你。”
许璋脸上留下了牙印,虽然不疼,但没法见人了。
他皱着鼻子骂人:“啊啊啊,你是狗吧!我客气一下,你怎么这样啊。”
“不准跟我客套,我可不是李子旭,也不是王潮。”杭樾郁闷地说。
李子旭是送他礼物的朋友,王潮是同画室的朋友。
“噢。”许璋拖长音调,眯着眼打量他,“原来是因为这个,你又吃醋,醋坛子。”
杭樾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停住。
这不是吃醋。
他只是觉得,他应该是特别的,不然谈恋爱有什么意思,又不是在玩过家家。
许璋笑了起来,眼神明媚:“那我不跟你客套了,你不是李子旭,也不是王潮,你是杭樾呀。”
杭樾将滚烫的煎包咽下去,觉得酱汁有点发甜。
没一会儿,外面又飘起小雪,天空灰雾雾的,宛如一条半透明的薄纱,野外树枝荒芜,麻雀在地上啄来啄去。
冰天雪地,万物凋零,一夜之间,院子里的腊梅开了。
有人在外面堆雪人,有人组了牌局,问许璋来不来,许璋摇摇头,走出去打电话。
他一上午没看手机,消息已经爆了。
许明楼打了三个电话,乌鸦哥打了一个,宋焕被他提前拉黑了,暂时没有动静。
他给助理拨过去,对面把昨晚的经过讲了一遍。
助理找了九个男模,第十个没找到,便让同事滥竽充数混进去,刚进包间就被宋焕泼了一身酒,他恐同属性大爆发,气急败坏地让人滚出去。
男模们将他围住,咔咔一顿拍照,上下其手,很快被踹着屁股赶出包间,其中还有个二十八线小明星,借势造了个话题炒作。
当天晚上,许明楼得到消息,把宋焕叫回去,大骂了两个小时。
助理担忧道:“许总,这种计俩太拙劣了,怕是会弄巧成拙,我觉得……许先生可能一眼就看出,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许璋站在腊梅树下,用指尖拨了拨花瓣。
他慢悠悠地说:“我爸知道宋焕不是gay,把他叫回去一问,这小子肯定往我身上泼脏水,那样就能顺藤摸瓜,引出他对画室做的事。”
“我爸迫不及待让我转让画室,就是怕我出尔反尔,要是知道他在背后搞这一出,当然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
助理醒悟过来:“好一招借刀杀人,以退为进,许总,你太邪恶……呸,太有智慧了。”
“过奖过奖,这几天宋焕要是骚扰你,你就直接去找我爸,告诉他我手机坏了,暂时回不了消息。”
“好的,我明白。”
助理停顿了一下:“……画室那边,还要继续找买家吗?”
许璋描摹花瓣的形状,在脑内完成了一幅勾勒,松手撤离之时,花骨朵从枝头滚落,掉在雪地里。
助理疑惑:“许总?”
过了一会儿,许璋说:“继续找,尽快。”
他在外面冻得够呛,挂断后小跑着回屋,屋里烧着炉子,一堆年轻人围在一起烤火。
许璋刚进来,张佳慧放下扑克牌说:“终于回来了,小许,我们要玩狼人杀,差一个人,你来不来?”
长条桌坐着五个人,还有个研究烤红薯的杭樾。
“我不太会哎。”许璋说。
“没事,我也是新手。”江木舜说,“让他们教我们就行。”
张佳慧道:“包教包会的,来嘛来嘛,正好无聊,给你留了位置,你坐那里。”
她用手一指,指向杭樾旁边唯一的空位。
杭樾将红薯埋好,毫不在意地坐着。
大家都眼巴巴的,许璋只得移动过去,被迫坐在他旁边。
张佳慧问:“要怎么玩?玩暗牌吗?”
唐思瑞说:“不要带警长,他俩没玩过,先简单点打个样。”
张佳慧开始科普规则。
许璋一边听,一边揉搓双手,刚才在外面玩花玩的,手指都冻红了。
杭樾打开炉子,挑出个半生不熟的红薯,裹了几层纸抛给他暖手。
“打了这么久电话?”他问。
“你怎么知道?”许璋小声回应。
因为张佳慧在讲话,他们声音都压得很低。
“什么电话,还需要背着人打。”杭樾哂笑。
许璋握着半软的红薯,瞥向他:“你好像很好奇的样子。”
“你不也好奇么。”杭樾说,“不仅装模作样让我换胎,还跟别人到处打听我。”
许璋瞪大眼睛:“邢远跟你说的?”
物以类聚!杭樾的朋友果然不是善茬!
他怒瞪坐在对面的邢远,邢远莫名其妙,对着他挑了下眉。
杭樾安静了几秒,低声笑道:“哦,我懂了,你向他打听过我。唔,他什么都没说。”
“……”
谁来管管这个人。
许璋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头逐渐埋下去。
杭樾不知死活地说:“你问他什么了?其实可以来问本人的,我又不是那种遮遮掩掩的人,嗯哼。”
最后一声,笑得演都不演了。
许璋咬牙,故意道:“我问他,你为什么希望我死。”
杭樾皱眉:“我什么时候希望你死了?”
许璋翻出手机,在桌子底下给他看:“你自己发的动态,别不承认。”
【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微笑/】
杭樾有点无语:“你搁这儿跟我咬文嚼字来了?”
“反正是你发的。”许璋哼道,“你就是希望我死。”
他别过头去,过了片刻,另一部手机推过来,碰到他的手肘。
屏幕上是杭樾的朋友圈。
“删了。”杭樾淡淡道。
许璋怔忪半天,“哦”了一声。
杭樾拿走手机,侧脸冷漠,抿着嘴不理他。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张佳慧的讲解声。
许璋忽然说:“我身上香吧?”
“什么?”杭樾迟疑地看过来。
“刚才我给助理打电话,在腊梅树下站了半天呢,我也不想打那么久的,冷死了。”
杭樾沉默,嘴角微微扬起,闻了闻空气道:“是挺香。”
“香香的兔子。”他低声说。
“什么?”许璋没听清。
张佳慧看不下去了:“喂,那边两个,不要窃窃私语了,规则听清楚了吗?”
许璋有种回到高中,在课堂上牵手被抓包的感觉,心虚地答道:“听清楚了,慧姐。”
杭樾没忍住,笑得肩膀颤抖。
“杭樾别笑了。”张佳慧说,“定个惩罚吧,不然没意思,真心话大冒险二选一?”
“行啊,我提前选大冒险吧。”杭樾漫不经心,“输的全去外面做俯卧撑。”
江木舜说:“哎哟呦,装起来了,兄弟们,加油,让他自己做俯卧撑去。”
“必须让他做!”
许璋看向他:“你太会拉仇恨了,千万别和我一个阵营。”
杭樾不客气地说:“你输了你也得做。”
唐思瑞看热闹不闲事大:“天哪许哥,这能忍?和我们一起打趴他吧。”
“你还叫唤上了。”杭樾冷笑。
“安静,大家都安静,不要吵架。”张佳慧化身幼师,连忙控制场面,“现在先试玩一局,边玩边熟悉规则。”
大家尝试了一局,第二局正式开始,各自在手机上收到了身份。
张佳慧说:“天黑请闭眼。”
七人局共有两个狼人,及平民、女巫、预言家、猎人和守卫。
许璋手气极差,抽到了狼人,闭着眼睛默默祈祷,队友不要是杭樾不要是杭樾……
“狼人请睁眼,确认你的队友。”
许璋睁开眼睛,扫视一周,成功对上不想见到的人。
杭樾看见他绝望的表情,忍不住翘起嘴角。
许璋暗自哀嚎,他唯一一次玩狼人杀,就是和杭樾一起,当时输得一败涂地,被全班哄笑。
他们的不合拍,表现在方方面面,比如,打篮球传错人,打游戏杀队友,狼人杀互卖,罄竹难书……
杭樾喜欢激进,许璋喜欢迂回,每次玩都能吵起来,然后不信邪,下次继续一起。
许璋心里着急,在桌子下给了他一脚,示意他把笑容收起来。
他不敢闹出动静,这一脚踢得很轻,鞋尖勾住杭樾的小腿,轻轻地踹过去。
踹之前,没发现有多暧昧。
踹完后,尬住了。
杭樾脸色瞬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许璋尴尬得要命,做口型解释道:“不——要——笑!”
杭樾喉结动了动,又笑了一下:“好——”
许璋:“……”
张佳慧:“咳咳,请选择你们要刀的人。”
杭樾指向江木舜,许璋摇头,转而指周皓,杭樾点头同意。
“好的知道了,狼人请闭眼,预言家请睁眼。”
“预言家请验一个人的身份。”
“好人是这个,坏人是这个……”
屋里的温度逐渐攀升,许璋闭着眼睛,感到有点热,脱外套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人的腿。
杭樾身体一僵,没有躲开。
许璋本来没在意,直到脱完衣服,才发现自己贴了上去。
紧挨的腿肌肉紧实,隔着裤子面料,和他的膝盖贴在一起。
耳边传来呼吸声,杭樾平静到没有任何反应。
许璋顿时心虚,有种在骚扰前任的错觉,赶紧默默将腿收回来。
不是,他怎么不躲啊?
张佳慧说:“天亮了,今晚死的是周皓,你说一下遗言吧。”
周皓摊手:“完蛋,我身份还挺重要的,刀的真准,我没什么遗言,只能说你们加油吧。”
“现在从江木舜开始发言。”张佳慧说。
江木舜喝了口奶茶:“我有点怀疑杭樾。”
杭樾:“?”
“他看上去好像不太稳重,眼神乱飘,耳朵发红,还嘚瑟地用鼻孔看我,不知道在暗爽些什么,只有杀了人才会这么爽吧。”
……众人静默。
杭樾鼓掌:“好牛的分析,简直当代福尔摩斯,全世界就你长了张嘴。”
江福尔摩斯继续发言,开启乱踩模式:“我也怀疑唐思瑞,刚才我闭眼的时候,听见他笑出声了。”
唐思瑞暴起:“一派胡言!我根本没笑,是远哥笑的吧!大哥,你别瞎猜了,哪有上来这么踩人的,要不是知道你是小白,我都要骂人了。”
邢远笑道:“这是纯污蔑,我也没笑。”
“我觉得阿远和李念都不像好人,怎么办,你们一个个贼眉鼠眼的,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江木舜烦恼。
李念说:“合着就小许是好人呗。”
张佳慧:“好吧,别乱踩了,现在开始第一轮发言。”
唐思瑞第一个:“我昨晚验了江哥,他是金水,可惜是个搅屎棍,其他没什么要说的。”
从大家的发言中,许璋大致猜到了身份。
李念应该是那个预言家,她验了唐思瑞,唐思瑞在跳身份保她。
整场下来,就属杭樾的发言最不好。
他说了句“没什么线索,跟投”,然后看着眼前的桌子发呆,仿佛在回味什么事情。
李念说:“我目前最怀疑杭樾,他有点心不在焉,整个过程都在划水。我比较信任小唐,我跟他投。”
许璋恨铁不成钢,于是选择大义灭亲。
轮到他发言时,同样跳了个预言家身份。
他点了点杭樾面前的桌子,说:“把这人票出去,铁狼一个,信我就跟我投。”
他手里握着红薯,指尖被烫得泛红,指甲盖透着粉色,像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杭樾的视线跟随他的手移动,居然又走神了。
许璋余光瞥见,赶紧踩他的脚。
杭樾脸色一沉:“你少扯淡,你不就装好人保李念吗,我还是预言家呢,我昨晚也验了人,我验了唐思瑞,他才是狼。”
其他人笑了起来,被他们的争吵套进去,纷纷认定杭樾是狼。
两人难得配合好一次,打了个倒钩。
“你就是狼,还装。”许璋嗤道。
杭樾扬眉:“我怎么装了。”
他抬起鞋底,学着许璋刚才的做法,勾住他的小腿。
动作充满惩罚意味,似乎是在警告他,抛弃队友是要付出代价的。
许璋缩了回去,不动声色道:“投票吧,投杭樾的举手。”
全票通过,杭樾出局。
张佳慧:“杭樾说遗言。”
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道:“不管我什么身份,许璋绝对不是预言家,你们别被他那张无辜的脸骗了。”
江木舜说:“狗屁,你这么踩他,他肯定是好人,我现在谁都不信,就跟着小许走。”
这么一来,坐实了许璋的好人身份。
许璋没有趁势追击,也没有拉帮结派,而是说:“我害怕今晚被刀,女巫可以救我一下吗?”
屋里太热,他的脸颊红扑扑的,像桌上的冰糖心苹果。
女巫大概我见犹怜,当即失去了原则。
接下来,许璋整场骚操作。
先是骗取女巫的药,成功离间李念和唐思瑞,让他们互相咬,然后跳了个守卫的身份,把江木舜变成了死忠粉。
杭樾看着他表演,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许璋靠着真诚发言,把三人玩得团团转,最后宣布狼人赢了,江木舜都没反应过来。
唐思瑞啪地拍桌:“我刚才就怀疑他来着,节奏带的飞起,果然不是好人,你还说你不会玩!”
“所以谁是守卫,怎么不跟他对跳?”邢远问。
周皓举起手:“……我,第一轮就被他刀了,我拿灵魂对跳吗。”
“运气好,运气好而已。”许璋谦虚,“我跳守卫的时候,心里特别没底。”
江木舜看向邢远,指责道:“女巫,你不也被他骗了,你怎么就把解药用了呢。”
邢远笑笑,没有说话。
张佳慧说:“那么选惩罚吧,你俩想怎么惩罚他们?”
“真心话行吗。”唐思瑞求饶,“哥哥们,我可以说一百句真心话,有问必答的那种,你问我初恋是几岁都行,你快问啊快问啊。”
杭樾无情道:“你的真心话一文不值,哥哥们根本不想听。”
许璋露出邪恶摇粒绒微笑:“小唐弟弟,哥哥宠你,俯卧撑九十九个,其他人一百个,去吧。”
大家哀鸿遍野,纷纷骂他们不是人,李念是女生,被免除了九十九个。
几人在雪地里并排,由张佳慧计数,外面的人都过来围观。
许璋弯腰看唐思瑞:“弟弟,怎么哭了呀?”
唐思瑞喘气道:“你给我等着!你完啦!我再也不跟你分享零食了!”
许璋拿手机拍他,幸灾乐祸地大笑。
杭樾走到他身后,许璋穿的是低腰牛仔裤,修身面料包裹着臀和腿,伴随蹲下去的动作,露出细窄的腰线,惹人遐想。
杭樾看了一眼,忽然喉咙发紧。
他向前迈了半步,小腿碰到许璋的后腰,沉声说:“注意点形象,屁股撅这么高,像什么样子。”
许璋回头,眯着眼睛:“你看我屁股干嘛?”
杭越乐了:“你屁股看不得?”
“当然,我屁股金枝玉叶。”
“操,要点脸吧。”杭樾笑骂。
他提住许璋的后衣领,将他上半身拎了起来,许璋眨巴着眼看过来。
杭樾哑声道:“既然金枝玉叶,那就别给别人看了。”
守护兔兔的屁股(挡住)(不给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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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