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凡星向我提分手时,她说我无情,我说她也一样。
我曾认为这只是她不喜欢我后找的借口。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橘黄的灯光落进车里,正巧停在我的掌心上。我正想握住,林巧巧踩了油门,那抹光跑走了。
“你和森绪说了什么吗?”林巧巧突然开口。
“没什么。”我有些郁闷。
我记得方才夏森绪的眼神,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微微叹气,口中的热气刚刚吐出就被风带走,她的声音不大,却没跟着风跑,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当时说得很清楚了,这不是你的问题,崔楠。”她的视线停留在一旁的马路上,声音清透,“过去的都过去了,别再想了,这没意义。”
她说得对。
想来我今天也很奇怪,都过去了,何必旧事重提呢?
看得出来,夏森绪今天心情并不好,我这样追问只会让她更加讨厌我。
早知道就不拉住她了。
毕竟,现在的我和以前不同,再也不会在一个问题上钻牛角尖。
“崔崔。”林巧巧语气变得认真,“我只是看你们这么多年没见,想让你们见见面。刚好你和沈凡星分手一个多月了,我就突发奇想,是不是可以撮合一下你们。没想到你们这么抵触,对不起哈。”
“你啊……”我知道林巧巧是为了我好,这七年,她也多多少少察觉到我和夏森绪在互相躲着对方。
和夏森绪分手后,我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林巧巧若是跟我说夏森绪的事情,我便会转移话题。再加上那段时间我忙着准备出国,见面的时间更加少了。林巧巧的朋友圈广,也不会什么事都对我吐槽。见我对夏森绪的事不感兴趣,久而久之她也不会在我面前谈起夏森绪。
“对不起。”
我握紧手,七年了,我和夏森绪心照不宣地避开对方,这之中最大的受害者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林巧巧。
在她看来,我和夏森绪像是突然间绝交了,什么都没对她解释。她却一直等待着我们找她倾诉,或者等着我们和好,可她什么都没等到。
“突然道歉干嘛啊。”林巧巧说:“我刚刚在停车场听到你们的谈话了。”
我一时语塞。
她心情好了一点,接着说:“对于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背着朋友谈恋爱还真是很刺激呢。曾经我以为是三个人的电影,今天上映后,我才发现我不配拥有姓名。没想到不知不觉我当了这么久的电、灯、泡!”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咬牙切齿,我想她是原谅我们了。
“也没有多久。”
“还没有多久?!”她瞬间爆发,唾沫星子喷到了玻璃上,“你们那是早恋啊!!!”
这不是重点啊!
我认真解释道:“我和她高二会考完才开始交往的,那时候你在住宿。我们也聚不到几次,按理来说,你也就当了五次电灯泡吧。”
“草。”林巧巧爆了粗口,而后话锋一转,“那你们今天见面不就是天意吗?”
“什么?”
“你看,阴差阳错之下你们又见面了,是不是可以上演一个破镜重圆呢?”
“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我吐槽道:“还什么阴差阳错,明明就是你的恶作剧吧。”
林巧巧笑出了声,车子拐了一个弯,她调侃道:“你刚刚对森绪说的话,是个人都以为你想要复合呢。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想要复合还是得要有一个重新了解的过程……”
“不是。”我打断她的话:“我没打算复合,我就是好奇不行吗?”
“好奇就是爱情的开始啊!”
“闭嘴吧你这恋爱脑!你明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是是是。”林巧巧敷衍道,明显不信我的话,不等我再解释,她又说:“你打算在这里工作吗?”
这话题跳得太快,我没能马上回答。
她说:“在市中心工作也不错,森绪也住在市中心。如果你真想和森绪复合,那就试着约她出来吧。”
“打住打住。”我无奈叹气。
见我真的没这个心思,林巧巧便不再谈这个话题。
到林巧巧家草草睡一晚,隔天一早我们便出了门。
林巧巧去上班,我则是吃了早餐后去咖啡馆。上个月陈瑜说起市中心有一家咖啡馆是她大学舍友开的,正好缺一个靠谱的甜品师,我海外甜品师的身份还是有点牌面的,在这工作的事也就定下来了。
今天只是去熟悉一下,谈谈正式的合同。之前在微信上和咖啡馆的老板谈过几次,人蛮健谈的,我心底有几分高兴。
店长叫林昕,是个微胖的美人。她人如外表,也是温婉可人,和她聊天非常舒服。我见过她的朋友圈,里面有很多生活照以及一些植物照片,想来她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你就是小鱼说的十六吧!”林昕念出我多年未闻的外号,我口中的咖啡差点吐出来。她却笑道:“怎么感觉和小鱼说的完全不像呢?”
“她到底说了什么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对方连十六这个外号都知道了,陈瑜肯定是在大学同学面前以我的笑料为谈资。
因为我以前也会和沈凡星讲“陈瑜在试卷上画R18被老师发现”、“林巧巧住宿期间扮鬼吓人被全校批评并在红旗下念检讨”和“林巧巧偷爬学校的梨树摘果子差点摔断腿”等等这些事。
“哈哈哈没什么啦。”林昕挥挥手,“她说你是很好的一个人,不然我也不会真的请你当合伙人。”
“合伙人?”我倒是有点惊讶。
“啊。”林昕一顿,解释道:“我看了你的电子简历,从这么有名的酒店出来的人,只是做我们这种没有名气咖啡馆的小甜品师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我不由得握紧双手,“小繁星咖啡馆”可不算是没有名气,至少各类点评软件的口碑都还不错。虽然这个店名和沈凡星这个中文读音一样让我有些不适,但我还是庆幸自己能够在此工作。
况且,林昕知道我在那酒店工作过,肯定也知道那起事故,她会这么高看我,说不开心是假的。
“我很开心你愿意让我当合伙人,但我目前没有闲钱。”
倒不如说,目前的我身无分文,仅剩的钱存着付房租了。
“是我自以为是了。”林昕感到歉意,取出另一份合同,说:“与其说是雇用你当甜品师,不如说我想让你当甜品设计师。”
我受宠若惊,看着合同上的内容,我不可置信。怎么说呢,她给我的工资虽然比在国外工作低,但超出了国内市场的正常价位,并且我的工作比在外国轻松多了。我再三确认,她说这样没错。
我忽然想起陈瑜的话,她说林昕就是一个富二代,在她的咖啡馆里混就算利润赤字也不会没工资。对方都把吃的放我嘴边了,没必要为此争面子。我没再犹豫,签下了合同。
林昕接电话的空隙,我翻看着店内的菜单。这家店主打饮品加甜品,听林昕说,主厨原本是她的管家,但因为要去旅游,于是开始招揽员工。她让我先跟着主厨做一礼拜,适应一下国内的大众口味。
我一一应下,唯一感叹是原来有钱人真的会有管家。
“有管家没什么特别的啦!王叔以前在F国学过甜品制作,我想你们一定聊得来!”她说得轻巧,不等我反应过来,给我发了工作表后,便坐上不知何时停在门口的豪车。
看着这漫画一般的场景,我有些愣神。
真是一位风风火火的人。
和房东见面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我没急着走,先去后厨观摩,顺便和身为管家的主厨王叔打了照面。
他看起来三十几岁,实际年龄将近五十。好在他和蔼可亲,我和他相谈甚欢,倒不如说他是个很会聊天的人。从短暂的谈话中,我得知他即将去国外的P城旅游,那正巧是我工作过的地方,于是和他分享了一些心得经验,并说了几个小众的旅游景点。
店内十点才开业,我帮忙打下手,营业前主厨做了披萨分给了我和店员。
我明天才算是正式员工,今天也不敢帮倒忙,到附近公园坐了一会儿。望着蔚蓝的天,我到现在还是没有回国的实感。
街道上人群来往,时不时能听到几句方言,黄色的皮肤,黑色的头发,还有停在公园门口卖冰糖葫芦的阿姨。陌生的街道渐渐鲜活起来,行人和车流如同七年前那般亲切,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心情愉悦,希望这次是一个新的开始。
结果一道凉飕飕的风把我吹得清醒,我是该买过冬的衣服了。这里的十二月是最冷的时候,几件薄外套可撑不过来啊,这一个多月得好好加油了。
手机消息拉回我的思绪,联系好的房东发给我一个咖啡厅定位。
房东:[位置分享]七号桌,一些情况需要面谈。
山隹:好的。
之前和这房东聊过几次,说话过于认真,导致我也正经起来,我快步赶去咖啡厅。
咖啡厅内安静的氛围令人不自觉放轻脚步,走过一个拐角,七号桌的牌子摆在十分显眼的地方,房东坐在那儿,光看背影和穿着感觉应该是个二十几岁的人。
我走过去轻轻地喊了一声,她身上有淡淡的薄荷香味,应该是洗发水的味道,那味道落入鼻中,脑中还未记住这气味,熟悉的面容冲击着我的大脑。
面前的女人褪去了昨日的妆容,化着淡淡的妆。
是夏森绪。
她此刻的装扮和昨日大不相同,戴了一副像是漫画里会戴的金框眼镜,凑近一看,这上面没有镜片。简单的黑色毛衣外套着深蓝大衣,白皙的脖颈上戴着一个金色的倒十字架长项链,可时尚了。
花了三秒时间认清夏森绪就是房东,我一时说不出任何话。
夏森绪眉头一蹙,我赶忙开口,“真的是你啊,我看背影感觉有点像你,就想看看是不是你,啊哈哈哈。”
“你——”
“别误会,别误会。”我打断她说的话,胡掐一个理由道:“我只是刚好喝完咖啡,现在要走了。”
不等她回话,我赶紧退到了门口,在服务员诡异的目光下我出了咖啡厅。
这是什么小说情节啊!
大脑乱作一团,周晓的前房东就是夏森绪?随便找个房都能碰到前前女友,世界好小,老天在玩我吗?
我拿出手机给夏森绪发消息。
山隹:不好意思,家中突然有事,这个房子我不能租了。
就算夏森绪看出我是要租房的人,但这种时候还是装傻把这事翻篇最好吧,我们之间还是少一些交集比较好。
不等我找个地方坐一下,夏森绪很快就回我的消息。
房东:崔楠?
山隹:……
房东:进来。
可能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夏森绪像是在唤一条狗。在服务员不知所云的目光下,我又进了店里坐在夏森绪的对面。
我干巴巴地说:“真是巧合啊。”
“没想到周晓那孩子说的网友就是你啊。”
我也没想到周晓这孩子说的房东是你啊!
她推给我菜单,“你自己点吧,这单我请客。”
我接过菜单,总觉得她今天温和不少,昨天明明连话都聊不下去,毕竟成年人最擅长的就是遗忘。随便点了一个咖啡,我才发现她杯子里的是花茶。
果然这么多年,她还是喜欢喝花茶。
“喝完带你去看房子。”
“好的。”
我估计那房子是她名下的,之前做好了一间房八平米的准备,现在我能够放心了。
再怎么说周晓都能住下的地方,不可能差到哪里去。就是希望合租人是个容易相处的直女,在国外住的时候,合租人在短短的两年间从女友变成前女友,搞得我一见合租人都要得PTSD了。
“我简单说说合租需要注意的问题。”她抿一口茶,茶杯口留下了她的唇印。
“早上七点以前请不要弄出噪音,我睡眠浅,晚上我一般不睡觉,不要太吵就行,厨房用具用完请放到原位,还有——”
“等等。”在她烦躁的注视下,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也住那里吗?”
“这不是废话吗?”她白了我一眼。
“啊?”我没反应过来。
“我们住一起。”
“啊?就我跟你吗?”
“不然呢?”她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我也觉得自己刚刚那样子有点傻,但还是忍不住问她:“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什么不太好?”
“就是……”我犹豫着,见她耐心到了极限,我压低声音说:“我们性取向一样啊,授受不亲。”
“哈?”她笑了一声,“毛都见过了还授受不亲?”
我咬咬唇,无视她话语中的嘲讽,那记忆中最为尴尬的回忆涌入脑海,我辩解道:“哪有见过了,我们以前就只去了一次宾馆!”
夏森绪毫不掩饰地笑道:“哦,看来你记起那次宾馆空调坏了,我们在床上盖着两层棉被睡了一个午觉的事了。”
这事算是我人生极度不想回忆场面TOP3,我只能佯装不在意道:“那不是第一次什么都不敢吗?”
“那第二次在我家你就敢了?”
“那次只是洗澡!”
“洗澡洗到床上?”
正巧端咖啡的服务员过来,我们的谈话她听得清清楚楚,放咖啡时她手还抖了一下,一滴咖啡溅到到了桌面上。她利索地拿出毛巾擦拭,口中的道歉没有丝毫诚意,甚至还能听出她在憋笑。
我本以为夏森绪会生气,没想到她嘀咕了一句“小鬼”后,她自己也笑了,紧接着服务员也笑出了声。
“……”
太过分了,我好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