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底下的人睁开了眼。
江浔其实没有完全睡着,唇上的触感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睁开眼睛一看,是苏辞放大的脸,酒一下就被吓醒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意识到现在发生了什么——他被人偷亲了,还是跟他住在一起的朋友。
第一反应是为什么?
他没明白苏辞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避免尴尬,他只好继续假装醉酒,他的眼睛睁开,眨了眨,假装喝得有些头晕,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间睡觉了。
苏辞心如擂鼓,看着他走了。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他不知道江浔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但他不后悔这样,他不想忍了,再忍下去就快开学了。
回到房间后,江浔一下子就卸去了伪装,躺在床上怀疑人生。他花了很长时间在想,从苏辞刚住进来那天开始。
事情到底是哪天开始不对劲的呢?
这小孩搬进来第一天就说要给我做饭了,难道……
江浔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激灵,他摇摇头,试图将这个荒诞的念头甩出脑海中,却怎么也甩不掉。
他想到了苏辞住进来后种种不对劲,想到了他们一起吃的每一顿饭,想到了他的每一次眼泪。
江浔挠了挠脑袋,实在睡不着,索性起床点了根烟,窗外是漫无边际的黑暗,烟雾缭绕中,他眼前又开始浮现苏辞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想起他总是无辜可怜的眼睛。
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其实这样的眼神很熟悉。他曾经获得过很多人的喜爱,他曾经长期活在别人的注视中,对于别人的目光其实不太敏感,有很多人说愿意为他去死,虽然最后被证实那些都只是谎言。
他其实打心眼里不相信爱这件事,所谓的爱,不过都是一时的情绪上头,没有什么是长久的,爱也是。
年轻人一时新奇,觉得好玩,喜欢他的外表,甚至把对音乐的喜欢当成对创作者本人的喜欢而已。他今年才多少岁,20岁?甚至还没开始工作,他根本不懂爱
江浔懒得跟这种小年轻玩什么爱情的游戏,他对谈恋爱没兴趣,爱不过是荷尔蒙的产物,转瞬即逝,他长相出众,从小到大都是人群里扎眼的存在,对涌上来的男男女女却只有厌烦。礼貌体贴只是出于教养。
啧。
他有些头疼。
年轻人总是充满热情,又容易倦怠的,他们只需要疏远一段时间,一切就能恢复正常了。苏辞只是缺少时间冷静而已,等他想明白了,就不会执着这个了。
他自认为想明白了,也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可以安心睡去,夜里却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彻夜难眠的不止他一个,一墙之隔的另一个人,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
第二天,江浔顶着黑眼圈想要找苏辞谈谈,到门口敲门,却发现他没关门,出去了,那个门一碰就开了。
江浔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他本想替苏辞关好门就离开,无意中却扫到了书桌上的照片,他走近一看,发现桌面上厚厚一沓,全部都是自己的照片。照片底下压着一些自己曾经丢掉的废稿。
照片五花八门,各种角度的,穿着不同衣服,不同季节的,甚至还有苏辞住进来以前的。
江浔说不出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出于尊重他人**考虑,他现在应该放下照片离开,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拿起照片,在桌面摊开,一张一张的看。
最早的一张是去年拍的。
从照片的视角来看,无一例外的,照片里的人都没有看镜头,很明显的偷拍。
江浔越看越觉得胆战心惊,他本来觉得自己是收留了一个可怜的小孩,没想到是引狼入室,招惹了一个变态。
这算什么,跟踪狂?偷拍狂?私生饭?
江浔怒极反笑。他找到苏辞的微信,假装成平时的语气,然后问他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吃饭。
苏辞收到信息后,很快就到家了,他出门买早餐去了。
他急切地走回来,却在发现江浔不对劲的时候又慢了下来。
他僵硬地走近房间,看到了江浔手里的照片,如遭雷劈。
“我……”
对视的时候,江浔注意到他的眼神。是的,其实早就有端倪了。
在等他回来的这段时间,江浔已经冷静得差不多了。他依旧生气,但是已经能够冷静下来审问他了。
“解释一下这些照片吧。”
“我……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拍这个就是……有些是别人帮我拍的……对不起……别赶我走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我喜欢你江浔,我再也不拍了……”
他的眼神冷得陌生,苏辞低下头,不敢看他,他接受不了江浔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慌乱地,颠三倒四地解释,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啪嗒啪嗒地滴在地板上。
江浔没有安慰他,而是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带着审视。
苏辞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像被烫到一样立刻又垂下了头。
他的眼泪一出来,江浔难听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但他还是生气,心里憋着气没消。
就算不生气,抛开个人情绪来看,他不认为苏辞真的喜欢自己,也不认为自己值得喜欢,更不赞同偷拍这样的行为。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他质问道。
“四年前。”苏辞惴惴不安地开口,一边说一边偷看他的反应。江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为什么偷拍我?”
“因为喜欢你。”
江浔盯着他。
一问一答之间,江浔的疑问不仅没得到解决,反而困惑更多了。
“无家可归是真的吗?”
苏辞停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
也许是我之前太好说话了,江浔忍不住在想。变成这样,可能我也有一部分责任。想到这里,难听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江浔冷静下来,他假装没看到苏辞的眼泪,沉声道,“我有个工作要出差两周,你可以一个人在这里住到开学,等开学后就搬走,希望我回来时,你不在这里。”
苏辞听到这个,一下子就呆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还没走,江浔先走了。
他内心慌乱如麻,拉着攻的手反反复复地道歉,他的手极其冰凉,拉上来的时候江浔都被冰了一下
江浔按住他的手,打断道。
“好了,不用多说了,下午的机票我已经买好了,过三个小时就走,我先回房间了。”
苏辞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三个小时?”
其实从江浔用那种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崩溃了,但是他不想在江浔面前失态,被他看到自己不堪的样子,一直强撑冷静,欺骗自己这一次跟之前并无什么不同,只需要装可怜,掉几滴眼泪就可以达成目的。
但是不管用了,这一次失灵了。
他连忙拉住江浔的袖子,他的手都在颤抖。他无力地看着江浔冰冷的脸,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他留下来。
江浔狠着心拉开他的手,然后回房间收拾行李。他的恳求,他的痛苦,都被江浔关在门外了。
苏辞无力地靠在门外,眼泪止不住地流,心脏一抽一抽的,也许死掉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但是他又不舍得死,死了就更看不到江浔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满脑子都是江浔。
江浔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装到自己的背包里。他现在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手上在收拾东西,其实连自己具体拿了什么都不是很清楚。脑子里全都是这件事。
在房间里看到桌面上摆着的挂件,还愣了一下,那天他们去爬山的时候买的,一人一个。
总之分开一段时间对大家都好,随便去哪都行,隔壁省,或者别的省,过两周再回来。
出差只是他随便找的借口,他现在才打开购票软件随便买了一张三小时后出发的机票。然后把收拾好的背包拿在手上,推开房门。
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江浔面无表情地推开房门。
苏辞正双手抱头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双眼哭得通红。看到他出来,一瞬间身体变得紧绷。
江浔表面上目不斜视,其实余光很难不注意他。脚上连拖鞋都没穿,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不爱穿鞋乱跑的毛病。
下午时分日头正盛,洒满客厅。天气晴朗,这本就是适合出门玩的日子。
看到江浔出来,苏辞的视线就黏上了他,从他推门出来,到换完鞋要走,没离开过。
这一切江浔视而不见,他冷静地换完鞋,走出家门。关门的时候,微不可察的片刻停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打车去机场。
苏辞难过得要命,但是又不敢做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环顾四周,觉得身体发冷,浑浑噩噩的。
再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跟着出门了。
他脸色苍白地跟在后面,也打了辆车去机场。
看他去的方向是机场,又没带行李,脸色煞白默不作声地一个劲地掉眼泪,师傅八卦地问,是不是去追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干劲满满,开得飞快。
他心里又乱又急,坐在出租车后座,双眼放空外面是川流不息的车流,车水马龙的城市里,他的心如坠冰窟,浑身发凉 。
意识到车很久没动这件事,还是司机喊他。
师傅好心提醒他堵车了,要堵很久,可能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留下来的时候,也是因为帮他挡了啤酒瓶,受伤了才得以留下。
他翻出身上所有的现金塞给师傅,然后匆匆跑下车,车门在马路上大敞。
师傅大致看了一眼,连忙喊到,“哎!用不了这么多!”但是人都跑远了,只能无奈收下。
“现在的年轻人啊,年轻真好。”
苏辞跑出一段距离,终于在路边找到了药店,他急匆匆地闯入,药店的人都吓一跳,他凌乱的黑发贴在头上,满头大汗,狼狈得很,一向注重外表的他却也顾不上这么多。
他在药店买了外伤的药和绷带,酒精,使用钞能力让人帮自己在胳膊上随便涂一点,浑身充满了药味,然后让人帮自己缠上绷带。
应该没什么破绽了,他拿出手机反复对着包扎起来的地方拍了几十张,然后从中挑出最合适的一样。
点击发送。
他看着江浔的头像,心脏跳得飞快。他知道撒谎不对,但是他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不及了。
弄完这一切,他重新打了辆车回家。希望能等到他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