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十多天的苦日子,把沈绻折磨地不成样子。
铁针入指,木棒加身,伤口浇盐。
进了天牢的人,十有**在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然是个死人了,能活着逃出来的人绝对幸运。
“哥哥,你……”
只是叫了名字,沈绛便红了眼眶。
“没事啊,不疼的。”
沈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真的不疼。谢氏一党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哪里会没有?谢氏拉拢不成,恼羞成怒,自己尚且被如此针对,何况是品阶、才华都远在自己之上的弟弟呢?
弟弟没有太受牵连,恐怕是他们找不出弟弟的过错罢了。
“聿之,我问你,你怎样将我救出来的?”
“我去求了祁王殿下。”
沈绛知道为祁王效力这种事情绝对瞒不住,倒不如现在交代了,哥哥心里也有个准备。
“祁王…这位殿下与陛下一母同胞,深得陛下信任。表面看似对朝政一窍不通,这么多年除了风流韵事令人诟病之外,其他都无可指摘。此人,绝非平庸之辈。”沈绻沉吟片刻,“聿之,你必要小心。”
沈绛强笑着安慰他,“兄长放心,没事的,我身上没什么好图的。”
除了这副皮囊。
“段祈呀,有些事情呢不要钻牛角尖,那常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过去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人呢,得向前看,你瞧,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赤甫兽碎碎念着,或许稍微地拯救一下这疯子,当然,主要还是拯救一下自己的小命。
“首先,我不是君子。”
“其次,我不是人。”
“最后,你应该有点觉悟,现在天界联系不上我们,你的性命掐在我手里。你若识相,就不该说这种没趣的话。毕竟,能活一天是一天嘛。”
段祈把玩着玉盏,漫不经心地回答。
“咱俩好歹也搭档了百来年,你竟然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只有太子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您,这小子要给脸不要脸,咱就该羞辱羞辱。”
怂的一批。
不过这种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真是让人觉得刺耳,难听得很。
“闭嘴。”
段祈的威压如洪水般泄下,赤甫兽被憋得喘不上气。
“不说了,不说了。”
这条臭蛇,破事真多。
不一会,室内的墙壁传出“咚咚咚”的敲击声。
祁王的书房里有一个密道,是由死士偷偷挖出来的,谁也不知道。
“进来。”
“老奴拜见殿下。”
来人抬起头,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李公公怎么来了?”
段祈的声音算得上温和,李沐却还是察觉到了这位阎王爷得心情似乎不太美丽。
“殿下,近日里,皇帝的动作更密了。您看,这……”
聪明人说话做事都留半截,情况已经告知了,怎么行动得看上头的意思,他一个奴才说的又不算。
“知晓了,你接着好好伺候皇兄就是。你的双亲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段祈从衣袖里摸出一只精致的小玉瓶扔给他,“这是下个月的解药,公公慢走。”
“哎,多谢殿下关心。”
赤甫兽知道段祈在宫里暗插了不少眼线,但不知道大太监李沐也是他的人。
天庭规定,神仙下凡历劫不可随意对凡人施法,违者轻则关幽禁,重则堕仙。为了更好的帮助太子渡劫,段祈和赤甫早在沈绛降生在凡间的十年前就已经先下界筹划了。
赤甫整日懒洋洋的,知道段祈下了一盘大棋,但根本不知道细节。
“另外,公公最近和那名叫沈媞的宫女未免走得太近了些。您须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才是。”
男人不紧不慢的声音在李沐的背后响起,惊得他一身汗毛倒立。
谁是君?
陛下还是这位祁王?
“只是提点罢了,李大人不必挂心。”
称呼从公公到大人,尊重和威胁都在不言中。
段祈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好像刚刚的威胁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奴才明白。”
书房安静下来。
“十八,告诉沈扶还既然去南部考核的官员位置不是还空出来了好些,不如让这些新上任的户部大臣们试炼试炼,涨涨本事。
本王瞧着,沈绛沈大人就极为合适。”
隐藏在暗处的心腹立刻答道,“属下这就去办。”
“对了,让蔡琼举荐本王同大臣一起前往。既然皇帝陛下想给本王加加菜,做弟弟的只能满足他的愿望喽。”
“遵命。”
夜晚的京都尤其的好看,不过,段祈觉得眼前人的面庞更赏心悦目。
“小沈大人怎的这副表情,可是不欢迎本王?”
段祈一手持扇,装模作样地扇了扇。
“岂敢岂敢,祁王殿下的到来让寒舍蓬荜生辉啊。您里面请。”
见弟弟没缓过神,怕祁王生气,沈绻先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沈大人真是客气,再老旧的屋子有了您和令弟这样的人才都是雅舍。”
这话说的既符合实际,有诚意满满,让人挑不出错。
如果段祈真心想跟谁打好关系,几乎没人能拒绝的了。想当年,赤甫兽也是这样跳的火坑。
进了会客厅,段祈好像真的是看望病人来闲聊一般,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沈绛。
上好的茶他爱喝,沈宅的粗茶他也毫不嫌弃。他和沈绻仿佛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唠唠闲话。
沈绛不由得被他反差如此大的一面吸引了目光。
“聿之,聿之,给王爷续茶。”
沈绛忽地惊醒,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眸子,清澈见底。
为了能够让猎物放松警惕,厉害的妖精总是以最无辜的状态展现自己。
“小沈大人为了您连着几日不眠不休,怕是还没缓过劲来。沈大人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个弟弟。”
沈绻自豪地笑了,这话他爱听。
“夜深了,沈大人早些休息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对小沈大人讲。”他顿了顿,“小沈大人应该是不介意我叫你的字吧,嗯?聿之?”
他的声音偏沙哑,这样压低着说话,莫名的撩人。
这话问的就好像自己先前根本不知道沈绛的字一样,明明、明明这字是他亲自取的。
“聿”、“之”,都是助词,单拎出来都是空白。
段祈喜欢填满空白。
沈绛没有理由拒绝,笑了笑,“当然可以。”
烛光微微闪烁,屋子里只剩两个俊美的男子相依而坐。
“看来沈绻大人并不知道这天牢是怎么出的啊。”
沈绛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手默默收紧,“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我见不得人?”
一句调笑。
“我会告诉他的。”
似是而非的答案。
段祈定定地望着他,心里情绪翻涌,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柔和的神色。
“那倒也不必。本王忽然觉得这样偷偷的,也别有一番情趣。”
沈绛不说话,段祈便当他默许了。
段祈又想到了从前。
跟在沈绛身边收复魔界时,面对重要的抉择,沈绛就总是要沉默一会再决定。可惜,物是人非,这次,由不得他。
“明日,挑个时间来我府上一趟。既然答应我了,总要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段祈将剩下的一点茶一饮而尽。
沈绛面露难色,“好”。
“你来时将前几年南部的情况摸一摸,恐怕我要被皇兄派去南境过两天苦日子,去之前摸摸底子。”
沈绛微怔了怔,原来,段祈说的是这个,他还以为……
“怎么,聿之还想做别的点有意思的事吗?”
段祈托着腮,微微垂下头,嘴唇停在沈绛嘴唇前,还差一掌的距离,会贴上。
沈绛没有躲,或许是没反应过来。他强撑着气息,力求平稳地说,“没有,您放心,我会好好办的。”
段祈将手里的扇子递过去,“听说你喜欢迟巍的字,送你了。”
见沈绛没动作,段祈硬掰开他的手,塞进去,“放在我府里也是落灰,给你就接着,不喜欢就扔了。
本王要的东西没人抢的走,送人的没人敢拒绝,懂了吗?”
说完,他直接起身离开了沈府。
沈绛看着手里的扇子,扇面上有段祈的私人刻章,扇柄被把玩地油润有光,扇面却无一丝损坏。
不是不喜欢扇子,而是他更喜欢这扇子的下任主人。
沈绛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高兴,却不是因为有了这把价值不菲的新扇子。
有些人表面毫不在乎,心里却记挂着他的喜好,用别扭的方式表达好感。
很可爱。
回去的路上,段祈坐在轿里,对着赤甫说:“还是和以前一样单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
赤甫略感无语,他现在是相信了,太子绝对逃不出这心机蛇的手掌心了。
前期霸道强势,中期温柔体贴,后期傲娇可爱,短短两天,立住了三个人设。搁谁谁不上头?
“段祈老大,咱俩浅浅商量个事儿呗?”
“说来听听。”
“就是那个啥,既然你都能让太子对你动心了,你不妨哄哄他。让他对你死心塌地,愿意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那种。
这样的话,就算你报了仇,狠狠伤害了他,他还是不忍心对你动手,咱俩也都有条活路不是?”
赤甫是根墙头草,哪边风强哪边倒。
段祈眯了眯凤眸,“赤甫,你很聪明嘛。不如说说,怎么让他为我疯魔?”
“这还不简单?老大,你别忘了,在跟你之前我是跟月老做/爱情买卖的,无论男女都一样,你得讲究策略。
简单点说,就一个字‘宠’,你把心都掏给他,他还能不感动?”
段祈冷哼一声,“是吗?掏出心来?”
那时候,他的确掏出心来了。
斩将、夺旗、陷阵、先登,每一步,他都要求自己做到。只不过想换一个笑脸、一句夸奖。
可惜,最后等来的还是沈绛的一句“与魔勾结,入炼狱。”
之后他便明白了,他的真心,从来都是不值钱的玩意。